第96章 無題

休沐日之後,一連五六日,江澄和明帝的幾位近臣都極爲忙碌。

這番忙碌主要是因爲白虎的使團。明帝親自出馬果然效果驚人,白虎正使岑倩果斷向凰朝投誠。堂堂白虎國的兵部侍郎,只是出使一次便被策反,聽起來匪夷所思,實際上若是瞭解岑倩的人,對此也極易理解。這岑倩一心傾慕寧豐,石麗錕卻經常責打寧豐,岑倩漸漸對石麗錕心生怨恨,又與石麗錕等人志趣不合,對岑倩而言投靠凰朝方是最好的選擇,明帝又親自出手,逼得岑倩不得不立即抉擇。

按徐淳的話說這岑倩是個識時務的人,明帝親自出面勸她投誠,既是給了她最高的禮遇,也把她先觀望一陣等日後戰爭失利時再考慮投效的道路給封死了,若是此次她不肯投誠,兩軍對壘之時她再想投靠凰朝,凰朝將帥敢不敢接受她且不講,她是斷然不能得到眼下所能得到的待遇的,明帝親口許諾她到了凰朝繼續做兵部侍郎,日後其他凰朝將帥有的封賞,她也一定會有。對於岑倩而言,這實在是一樁划算的事,雖然多少冒點風險,可是做武將的,本就是把腦袋別在腰帶上過日子的,有風險怕什麼,風險越大功業越大。

岑倩投誠之前,那井副使和葉隨從、韓公子已是投誠了的,整個白虎使團除了那賈隨從之外,全部都投向了凰朝,凰朝的歌舞臥底隊得到了極大的便利。明帝先是把關吟、關誦連同其他幾位武將世家的年輕女兒以及顧璟和原本負責教授騎射苑男兒的周、杜兩位公子都塞進了歌舞隊,並吩咐臥底隊中女子以關誦爲首,男兒以顧璟爲首。又吩咐江澄和徐淳、陳語陌兩個輪流陪着岑倩和井副使、韓公子給歌舞臥底隊講解白虎國都的地形、白虎駐軍的堡寨位置、白虎的宮廷制度和朝堂官員的名字。

怕白虎使團講解得有遺漏,明帝讓江澄陪着琴卿冷清泉出了趟宮,專門給臥底歌舞隊講解了一番白虎武林的基本情況,並簡單傳授了幾招白虎劍客之間打招呼的方法。而在這之前,據江澄所知,秦瑛和董雯、薛愷悅三個已經給臥底隊講授了一番凰朝兵馬之間旗幟信號虎符等互相聯絡的方法了。

至於臥底隊該帶的刀劍信號箭等物,明帝則讓江澄和徐淳兩人親自檢驗了一番方發給她們。看着臥底隊成員一個個信心滿懷鬥志昂揚的樣子,江澄心中也是豪情萬千。

怕男兒們遇到危險難以應對,江澄又嚮明帝請示了,專門從工部和戶部的店鋪中給白虎那些小寶林們帶了很多小孩子才喜歡的吃食和小玩意,交給顧璟和高敬等人,讓他們隨時去賄賂小寶林們。擔心顏可心太過柔弱,江澄千叮嚀萬囑咐要李蔚和夏離兩人注意保護他,還特意給了他和顧璟幾個每人一瓶經過史燕夢調配的凰朝特有的毒酒。

在白虎使團回國之前,江澄又親自陪着韓公子去了一趟馮兆雪的家中,拜見馮兆雪的母親和嫡父,馮母當堂給了定親的玉佩,算是把這門親事定下了。

至於那位唯一沒有投效的賈隨從,密室衆人格外給予了關注,爲防止她揭發岑倩等人暴露臥底歌舞隊的秘密,安瀾出了個真真假假的主意,讓江澄把一品酥的糕點和點心金當做凰朝後宮給康和皇子的手下們的禮物,當衆送給白虎使團,當然只有賈隨從收到的是點心金,岑倩幾個都是真正的糕點。

十六日中午送走了白虎使團和臥底歌舞隊,徐淳便直喊好久沒有小聚了,一定要小聚一回。於是江澄帶着賀兒前往宜陽坊蘇澈的酒家與衆位好友歡聚。

“臨事果決,落子無悔,方能成爲名將,優柔寡斷,舉棋不定,那是文人的做派。”徐淳對即將成爲她的副手的岑倩頗爲賞識,再次分析了一番,分析完了還不忘瞟了江澄一眼,江澄一愣,問道:“徐尚書這意思我便是那優柔寡斷,舉棋不定的人了?我又沒想要兵部侍郎的位置,徐尚書何必拿話打發我呢?”

徐淳哈哈一笑道:“我可沒這麼說,澄之莫要冤枉了我。我只是覺得澄之做事欠缺了點魄力,其實可以更爲果敢一些,思慮太多,並不見得是好事啊。”

江澄知道徐淳這話是有道理的,他做事確實偏於謹慎,遇事總是再三思量,很少大刀闊斧無所顧忌地按着心意行事,但他已經這般年齡了,想要有所改變已是不易。

他正品味着徐淳的話,柳笙已插話道:“阿淳你說澄之便說澄之了,偏要提文人,莫非我是武將麼?”

關鳴鸞立即轉圜道:“誰不知柳相允文允武,下筆寫文,文不加點,拉弓射箭,連中三的啊,別說文臣了,就是凰朝武將們也沒一個敢小看柳相的啊。”

柳笙邊玩手中的摺扇邊道:“鳴鸞這還沒嫁呢,就這麼護着阿淳了,這要是嫁過去了,嘖嘖,怕是要成護妻狂魔了。”

蘇澈笑着道:“要說做事果斷啊,我現在就只佩服那個鍾雨桐,一個新科進士,不聲不響了一個月,第一次上本居然就把京兆尹秦淼給拉下馬了。”

這事江澄也沒想到,三月十一日是五日大起居的朝會,監察御史裡行鍾雨桐上本參奏京兆尹秦淼,列舉了秦淼六條罪狀,分別是包庇縱容天成亨掠奪男兒財產、釀出人命後不接狀紙、縱容家中婢女強買紹州百姓珍珠、用官船販賣私貨、逃避稅金、虐打自家侍夫致殘。明帝接本以後,便將秦淼交由大理寺和刑部會審。大理寺卿葉衡和刑部尚書關鳴鸞都是極爲幹練的人,兩日之內便審出了結果,秦淼罷職,流放三千里,婢女刺配充軍。

陳語陌道:“近幾年朝堂上都是以安寧和睦爲主,大臣們縱有過錯,陛下也是直接下旨降職或者調任,很少有讓大理寺和刑部聯合審理的,上一次這般審理還是江兄和杜詩雋的淮州堤防案。這次看來陛下是動了真怒了,秦淼這輩子未必能重回京城了。”

江澄聽蘇澈提起秦淼案,便隱約想起淮州堤防案來,再聽陳語陌的分析,心情瞬間就不好了。關鳴鸞注意到了,忙攔陳語陌的話頭道:“秦淼是罪有應得,江兄的案子怎能和這件事相提並論。”

江澄依然不說話,他倒不是生關鳴鸞或者陳語陌的氣,他只是聽陳語陌提起“看來陛下是動了真怒了”,心中想到去年夏天剛回宮的那段日子,有些傷感也有些後怕。

柳笙看了衆人兩眼,優雅而睿智地言道:“我有句話澄之或許不以爲然,但不妨一聽。”

江澄聞言,頗爲好奇,開口請教道:“柳相請講。”

柳笙道:“淮州堤防案判決剛出來的時候,我也很爲澄之不平,因而江州州考的考官人選,我便一力主張,推薦了澄之,如今看來,這堤防案對澄之倒不是一件壞事。這案子之前,澄之在我朝歷練了十年,前朝官職不過五品,後宮位分不過貴人,如今呢,澄之已是從三品的禮部侍郎,又兼領內侍省,雖不是位高權重,卻也是朝廷要員皇帝近臣了,聽說在後宮中的日子也比以前好過多了。從去年六月到今日也不過大半年的時間,何以有此成效呢?追溯起來這判決很有幾分功勞。因了這判決,澄之纔不得不住在宮裡,住在宮裡才能夠接近陛下,陛下才能有機會了解澄之欣賞澄之進而重用澄之。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淮州堤防案既是澄之人生的低谷,也是澄之順風順水的起點。澄之以爲如何?”

江澄一怔,柳笙的話他之前從不曾想過,可略略一琢磨,他便知道柳笙所言不虛,去年夏天回到宮中,的確是他人生的轉折,於是點頭認可道:“走投無路時遇到峰迴路轉,山窮水盡處迎來柳暗花明,陛下終究待我不薄。”

蘇澈俏皮一笑:“我看澄之你啊,這輩子是被陛下給圈死了,說個什麼話都能想到陛下,比從前對陛下更加死心塌地了啊。”

提到明帝,江澄就笑得格外歡喜:“這有什麼法子,陛下是那種你瞭解得越多就越喜歡的人,我當年只知道她英明果斷,就已經喜歡得不得了了,住在宮裡後才知道她待後宮是怎樣的溫柔和氣,最近經過了一些事,又知道了她是怎樣的大度寬容,這樣的陛下,讓人想不喜歡都難。”

蘇澈推了他一把,笑着道:“罷了,你知道李蔚去白虎了,就別在這裡說這些個讓我酸你了,趕緊回宮去吧。”

他一笑起身,道:“我是該走了,今兒得去騎射苑接英君回來。”關鳴鸞也站起來道:“我也該走了,剛纔刑部小吏來報,有人在刑部大堂前擊鼓鳴冤,我得去看看。”幾人一笑而散。

初十那日安瀾吩咐他抽空單獨接英君回宮,他次日便在百忙中去了騎射苑,然而英君說道公務繁忙,讓林從乘車回宮。十二日明帝召幸陳語易,十三日薛愷悅要忙着臥底歌舞隊的行前準備,江澄便去接了敏君趙玉澤回來,十四日晚上明帝駕臨麗雲殿,十五日明帝又翻了沈知柔的牌子。江澄自覺有些對不起英君了,是以今兒說什麼也要去接薛愷悅回來。然而等江澄去了騎射苑,薛愷悅卻要他這日先接董雲飛走,改日再接自己回去。江澄知道英君這話是體恤董雲飛的意思,然而董雲飛不知何故不是很樂意回去,薛愷悅卻是定要他回去:“年輕輕的少年公子,不常見妻主怎麼行,趕緊跟着澄之回去,千萬別使小性子,在陛下身邊,怎麼能使得了性子,陛下脾氣再好,也不會寵縱使性子的男兒的。”

董雲飛皺着小臉嘟囔道:“誰敢給陛下使性子呀,我就是不想承寵啦。”

林從道:“你是天子昭儀,不想承寵怎麼行?這不叫使性子什麼叫使性子?趕緊隨澄哥回去吧,這話以後可不能再說了。”

趙玉澤也勸道:“好啦,雲飛莫要由着性子鬧彆扭,後宮中人跟陛下可鬧不起彆扭,趕緊跟着澄澄回去吧。”

江澄也不知道董雲飛究竟在鬧什麼彆扭,然而橫豎把人接回來了,就由明帝去撫慰吧,他對明帝勸哄男兒的水平非常放心。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日三更天的功夫,他的麗雲殿的院門被人敲得咚咚響,他披衣而起,小侍紹兒開了門,皇儀宮的宮侍一頭闖了進來,那宮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陛下傳寧主子去趟紫宸殿。”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半夜三更傳他去紫宸殿做什麼,何況董雲飛明明在殿裡,看來是出了什麼事。他飛快地回寢殿拿了件外袍,邊穿邊往紫宸殿跑,好在今夜月華如水,無需燈籠。

才走到紫宸殿外,他便覺事情嚴重,紫宸殿臺階前跪了一排宮侍,周衍在廊下跪得端端正正眼睛卻在焦急地顧盼,一見他到了便小聲道:“寧主子,陛下大發雷霆,您進去勸勸吧。”

他也小聲問道:“什麼緣故啊?”

周衍道:“奴才們不知道啊,一刻鐘前陛下忽然拉鈴喊奴才,要奴才去內侍省找賞罰司的人來,奴才哪敢去,只好先請寧主子過來。”

他點頭道:“我出來之前,不準賞罰司的人過來。”

推門進了紫宸殿,見外間沒有人,便徑往內殿,怕明帝知道是他不肯讓他進來,他索性直接進去。他先是看見了在御牀旁的寶座上憤憤地坐着的明帝,三月中旬的天氣,明帝只着了一件中衣,手中攥着個杯子的碎片,臉上猶有淚痕,他一驚,四下一看,果見地上有一個打碎了的杯子,紫宸殿的地上鋪着厚厚的蔓草鳥羽紋的地毯的,這杯子是不會掉到地上就碎掉的,除非是被人狠狠地牆上摔擊過。再看看董雲飛,這位少年昭儀只着了一件小衣,跪在御牀前,雙脣緊閉,一臉的倔強。

他進來後明帝和董雲飛都是一語不發,彷彿沒看到他一般。他暗道這事當真是又蹊蹺又棘手,究竟是爲了什麼呢,當下先不管董雲飛,彎腰將地上的杯子碎片撿起來,悄悄放在一邊的角落裡。再一撩袍子跪在明帝膝下柔聲道:“好端端地陛下怎麼生氣了?想是董昭儀年輕,不懂得服侍,陛下罵他兩句就是了,何必大半夜的生氣,若是氣壞了鳳體,臣侍等豈不心疼死?”

明帝抽噎了一下,憤然道:“你去將賞罰司的人找來,朕要廢了嘉昭儀的位分。”

他倒吸了口氣,從他認識明帝以來,還從未聽說她廢過或者貶過哪個後宮,這是怎麼了?他看向明帝手中的碎片,猜測杯子中之前多半盛了什麼,盛的是什麼呢?□□?想來董雲飛不敢弒君,可是除了□□之外會是什麼藥呢?給明帝下藥?後宮中人若是給帝王下藥,被廢黜甚至被打死都不算冤枉,可這董雲飛若是因了這個被廢了位分,董平南和董雯卻要如何自處?何況究竟是什麼藥呢?若是董雲飛日常服用的藥,明帝誤會了,豈不冤死人?

他忙叩頭道:“陛下息怒,董昭儀最近偶染小疾,日常服用平安藥餌,這杯子中的或者是董昭儀日常所服也未可知,陛下莫要一時衝動,冤枉了董昭儀。”

明帝氣憤憤地道:“朕冤枉他?後宮中人給朕下藥,罪在不赦,朕念董卿母女都是忠臣良將,就不治她倆管教不嚴之過了。”

他忙接着叩首道:“陛下息怒,究竟是什麼藥,陛下並不清楚,或者這藥並不是給陛下服用的,是董昭儀自己服用了想要取悅陛下的,也未可知啊。陛下還是要問問清楚,再行處置,且莫因一時衝動,傷了董昭儀的心啊。”

明帝冷冷地道:“他自己問朕要不要喝水,下牀給朕倒水,朕還覺得他體貼殷勤,哪知他卻往杯子中倒藥,是朕傷他的心還是他傷朕的心?”

他見董雲飛仍是一言不發,明帝一時間氣憤難平,便想索性等天亮了再說。起身走到殿外,吩咐小莫備車去筠華殿緊急接陳語易過來服侍聖駕,又讓周衍着人擡了頂軟轎過來,進殿去扶了董雲飛出來,在董雲飛起身的時候,他注意到董雲飛腳邊有包未用完的藥粉,遂將那藥粉包了放到袖口中。吩咐了周衍親自護送董雲飛回熙和殿,一邊等候陳語易,一邊叮囑紫宸殿前的宮侍:“今日的事都不準對外提一個字,誰敢亂嚼舌根傳到了外面去,我就把誰派去給先帝守陵。”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陳語易終於到了,一見了他便問道:“什麼情況?”他道:“一句話說不清,你先進去陪陪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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