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小院,姚老正在磨刀。
他收到了邱志恆的消息,十三個喪修都死了。
十三條喪修的性命,會讓喪門陣的晦氣達到極盛,喪門陣會給藥王溝帶來一場浩劫。
浩劫從哪開始?
不用問,要從地頭神這裡開始。
喪門星會把陣法的劫難先帶到姚老這。
他還會把那些喪修的冤魂都帶到姚老這。
在姚老家裡,尋常情況下,喪門星不敢正面出手。
把晦氣都集中在姚老家裡,他現在敢出手了。
“老狗,你來!”姚老試了試三尖兩刃刀的刃口。
他準備生擒喪門星,再把喪門星佈下的陣法逼問出來。
豁上這條老命,也得把喪門陣破了!
只要這條老命還在,誰也不能動藥王溝。
姚老喝足了酒,等着喪門星上門。
嘩啦~
牆根堆着上百個酒罈子,最上邊的一個酒罈子緩緩滑落,即將墜地。
姚老一揮長刀,酒罈子復歸原位。
這些酒是姚老的戰力,在牆根放了不知多少年月,就這麼一直堆着,偏偏這時候出了狀況。
晦氣。
喪門星來了。
一分酒氣,抵擋一分晦氣。
姚老試圖用酒氣壓住晦氣,但喪門陣太過強大,酒氣和晦氣相差十分懸殊。
陣陣陰風蕩起,五團綠焰進了院子,橫衝直撞。
這是喪修的亡魂,來打個頭陣,想破壞院子裡的機關陷阱。
姚老用長刀挑起一隻酒罈,扔在半空,酒水潑灑而下,亡魂嘶吼哀鳴,轉眼化作煙塵。
“龜兒子!”姚老啐了一口,“爺等你這麼半天,就拿這些臭魚爛蝦應付我?”
話音未落,上百亡魂衝進了院子,不出手,在姚老身邊來回縈繞。
這都是喪修?
哪有這麼多喪修?
這些不全是喪修,也有被喪修糾纏至死的亡魂,這是喪門星花了幾十年心血蒐集來的,在他手中,這些亡魂都是晦氣滿滿的兵刃。
姚老再揮長刀,牆下飛起數百酒罈騰空而起,潑灑酒水,酒雨瓢潑而下。
本來靠着酒雨,就能讓這羣亡魂全軍覆沒。
好巧不巧,一陣狂風吹來,吹偏了罈子口,酒水撒偏了,撒快了,轉眼之間撒光了。
這就是喪門陣的威力。
酒雨被狂風吹散,亡魂還在周圍縈繞,姚老一碰刀柄,三尖兩刃刀飛了出去,刀柄伸長十餘丈,串糖葫蘆一般,把數十亡魂串成一串,刀鋒一攪,數十亡魂一併化作飛灰。
長刀穩穩當當回到手中,餘下亡魂躲在遠處,不敢上前,姚老打個哈欠道:“老狗,爺都快睡着了!”
折損了這麼多亡魂,難道喪門星什麼都沒換到?
這些亡魂化成了灰燼,可灰燼並沒散去,還在姚老頭上徘徊。
灰燼悄無聲息聚成一團,姚老似乎毫無察覺。
這是大晦氣,如果要真是捱上這一下,姚老將無法躲過接下來的一擊,因爲無論朝哪躲避,都會發生意外。
灰燼迅速下落,姚老依舊毫無防備。
眼看灰燼落在頭頂,姚老突然從身後抽出了雕弓。
與此同時,四面靠旗飛起,飄舞翻飛,驅散了頭上的灰塵。
羽箭上弦,姚老拉開雕弓,猛然轉身,一箭朝着身後射了出去。
狗賊,爺算準了你要出手。
姚老知道頭上有晦氣迫近,如果他躲閃,會中了喪門星的偷襲。
如果不躲,中了這團晦氣,接下來會受到重創。
也正是因爲算準了對方的戰術,姚老也算出了對方的位置。
箭矢劃空而過,可惜沒能命中。
沒命中是正常的,箭法再好,也有概率,如此濃厚的晦氣之下,已經不存在一箭命中的可能。
姚老再發一箭,還是不中。
憑着經驗,姚老改換方向,連發五箭,終於有一箭停在了半空。
中了!
姚老對着箭矢噴出一團火焰,哀嚎聲中,一個身影浮現了出來。
喪門星現身了!
四面靠旗,四方圍定,交叉穿梭,把那身影釘在了地上。
“狗賊,受死!”姚老提着三尖兩刃刀,一刀戳掉了喪門星的頭顱。
爲防喪門星復生,姚老拿出酒壺,在喪門星脖子上灑了半壺酒。
焦煙繚繞,確係對方死透了,姚老長出一口氣。
喪門星死了卻也麻煩,這喪門陣可怎麼破解?
姚老本想喝口酒,平定一下心神,地上的屍首忽然化作一片煙塵撲在了姚老臉上。
晦氣迎面!
這是喪門星屍首炸出來的?
不對,這不是喪門星,剛纔被釘在地上的,還是喪修的亡魂。
我怎麼會看錯?
喪門星和亡魂,我怎麼會區分不開?
夢境!
姚老被拖入了夢境。
所有感知和判斷都被夢境扭曲了。
什麼時候進入的夢境?
姚老知道喪門星有夢修的手段,之前也做了防備。
他精神高度集中,按理說不可能陷入夢境。
難道說之前走神了?
晦氣纏身之下,什麼狀況都有可能發生。
多想無益,姚老對着自己掌心噴出一團火焰,燒灼之間,姚老清醒了過來。
眼前沒看見亡魂,也沒看見喪門星,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
好像是些散碎酒糟。
不好,這是陷阱。
姚老一腳踩中了自己佈置的陷阱。
夢裡的宅院和真正的宅院有不小差別,姚老在夢裡追擊喪門星的時候,腳步被扭曲,陰錯陽差,走到了自己的陷阱裡。
吊在倉房上的藥罐子破裂,藥粉灑了姚老一身。
居然晦氣到了這種地步。
這是他精心配置的毒藥,此刻全落在了自己身上。
毒藥立時往肌膚之中滲透,姚老身軀僵硬,滿身繚繞的酒氣,轉眼消散了大半。
這身酒氣是姚老抵擋晦氣的重要屏障,姚老揚起酒壺,想用酒水把毒藥沖掉。
手心不知有汗,還是有酒,酒壺一滑,不慎脫手,掉在了地上。
姚老俯身去撿酒壺,兩名亡魂從身後撲了上來。
三尖兩刃刀,受姚老意念驅使,自行到身後招架。
好巧不巧,毒藥在這時候突然猛烈發作,姚老渾身劇痛,意念鬆懈,技法失衡,三尖兩刃刀隨之失控,刺向了姚老後心。
這一下刺的又狠又準,直接貫穿了姚老的胸膛。
姚老拔出來三尖兩刃刀,腳下不穩,踉蹌之間,再度踩中自己佈下的機關,一罐烈酒墜落,灑了他一身。
這罐烈酒能洗去毒藥麼?
不能。
院子裡有很多酒,都能洗去毒藥,唯有這罐不能,這罐酒是姚老專門用來加劇毒性的。
滿身劇毒發作,姚老皮膚脫落,血肉模糊一片,站在原地,行動艱難。
亡魂手執各色兵刃上前圍攻,四面靠旗艱難驅趕,姚老酒氣即將耗盡,就連靠旗都驅使不動了。
姚老聽到了喪門星的聲音:“看看伱這模樣,你看你自己算什麼東西?”
喪言喪語。
喪門星突然現身,穿過靠旗,拎起虛弱姚老,似戲耍一般,丟給了另一個喪門星。
怎麼又來一個喪門星?
喪門星拎着姚老,笑道:“就你這酒蒙子,也配當地頭神?我殺你都不用親自動手,隨便叫幾個孤魂野鬼就能要了你的老命。”
在喪言喪語的催動之下,姚老戰意全無。
三個亡魂擡起三尖兩刃刀,戳進了姚老的胸口。
喪門星道:“你是要臉的人麼?要真是還顧得上這張老臉,趕緊自盡,我這是爲了你好,地頭神真死在孤魂野鬼手上,豈不成爲天下笑柄?”
死了倒也容易。
可藥王溝怎麼辦?
喪門星替姚老想好了:“藥王溝的活人,我留下一半,剩下一半我送給你當陪葬,
你還等什麼,捨不得死麼,活了這把年紀,你真不知羞臊!”
殺一半?
王八羔子,你試試!
姚老猛然奪回三尖兩刃刀,朝着喪門星砍了過去。
大刀揮在半空,恰逢此時,姚老一陣耳鳴,一刀砍錯了方向,沒砍中喪門星,又被另一個喪門星踢翻在地。
一分酒氣,能抵擋一分晦氣。
喝口酒,喝口酒就能緩過來!
牆根還有幾壇酒,姚老艱難爬起身子,想把牆根的酒罈子喚過來。
疾風吹來,身上酒氣徹底消散,技法失效。 姚老衝向了牆根的酒罈子,喪門星再度現身,一腳踹在姚老心口,把姚老踹出一丈多遠。
姚老沒等爬起了,身邊又出現一個喪門星,把晦氣化作長劍,刺向姚老後心。
姚老堪堪躲過,又一個喪門星把晦氣化作鐵錘,砸在姚老臉上。
這一錘砸裂了姚老的頭骨,晦氣灌注,姚老視線昏暗了下來,只能隱約看見些輪廓。
怎麼這麼多喪門星?
夢境?
姚老確定自己沒有入夢。
這應該是分身。
喪門星的分身怎麼會如此強悍?
這也是內州給他的術法?
姚老艱難爬了起來,沒等站穩身子,幾個喪門星帶着一衆亡魂上前圍攻。
酒,喝口酒還能敵得過他。
艱難支撐幾合,姚老終於拿到了一隻酒罈,酒水未曾沾脣,被喪門星的分身用鐵錘砸爛了酒罈,姚老也被一錘拍在了牆上。
牆壁倒塌,姚老從瓦礫爬了起來,靠着牀邊站着。
牀邊放着李伴峰送來的發條唱機。
他知道這唱機是做什麼用的,也知道這唱片從哪裡來。
聽一聽?
沒臉聽。
當年愧對她,今日更沒臉見她。
這一仗打得寒磣,至今爲止,姚老連喪門星的真身都沒看見。
喪門星說的沒錯,我這張老臉真是豁出去不要了。
姚老看見了屋子裡的酒缸,這是最後的機會,也是當下唯一用得上的後手。
可他心裡清楚,以當前的戰局和運勢,他直接衝向酒缸,可能一滴酒都碰不到。
碰不到也得試試。
姚老剛朝着酒缸走出一步,膝蓋發力不當,忽然上下錯位,姚老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
他用雙手支撐着身體,往酒缸爬。
兩個亡魂上前,把姚老踩在了地上,姚老奮力起身,撞開了兩個亡魂,一個亡魂踉踉蹌蹌,撞上了牀頭的唱機。
按照當下的運勢,唱機這下應該被撞壞了。
但亡魂沒把唱機撞壞,反倒碰到了唱機的開關。
嗤啦啦啦~
唱機發出了些許雜音。
屋子裡,所有喪修亡魂都不會動了。
姚老心頭一緊,他不知道自己會聽到什麼。
他不知道元帥會對他說些什麼。
哐啷啷啷~
鑼鼓傢伙響了起來。
喪門星的一羣分身,被這鑼鼓聲震得心驚膽戰。
這唱機難道是個法寶?
喪門星立刻操控分身,要把唱機毀掉,等唱腔響起來之後,喪門星真身魂魄不穩,連同真身一併被逼退好幾丈。
“這一封書信來得巧,
天助黃忠成功勞,
站立在營門傳營號,
大小兒郎聽根苗!”
是《定軍山》。
姚老瞪圓了雙眼。
是元帥!
是她!
當年出征時,她給將士們唱的就是《定軍山》。
她還記得我這個老東西!
喪門星的兩個分身再度衝向唱機。
他的真身埋伏在了酒缸旁邊。
按照喪門星的推測,老姚會不顧一切衝向酒缸,屆時他把唱機毀了,再用真身對付老姚,穩操勝券。
可沒想到老姚沒奔着酒缸去,他不顧一切護住了唱機。
喪門星心下暗驚:這老東西是酒修,現在最需要的是酒,難道這唱機比酒還重要?
那就更不能留着了。
喪門星加派了五名分身圍攻老姚。
周旋之間,老姚被分身掀翻在地,撞翻了身後的桌子。
桌子頂翻了櫃子,櫃子翻倒,正砸在了酒缸上。
運道這事還真沒法說。
按理說,這是倒黴到家了。
可沒想到姚老倒了,酒缸碎了,一缸子酒水,正正好好,全都灑在了姚老身上。
喪門星一驚,感覺到狀況不太對勁。
這老東西是走運了?
喪門陣極盛之下,他怎麼可能走運?
……
呼哧,呼哧~
隨身居里,李伴峰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呼哧,呼哧~
隨身居隨着李伴峰一併喘息。
李伴峰揉了揉大胯:“一腳門裡,一腳門外,這麼挖土,也太累人了。”
牆壁震顫,李伴峰聽到了隨身居的聲音:“四條鐵軌,來回串換,你當我不累麼?”
看了看麻袋裡帶着血的泥土,李伴峰忽然放聲大笑:“嚯哈哈哈!”
汽笛聲響起,隨身居似乎在和李伴峰一併大笑。
呼哧~呼哧~
娘子連聲喝彩,鼓聲隆隆不斷。
喪門陣,破了!
……
轟隆!轟隆!轟隆隆!
姚老院子裡,晦氣隨着戰鼓之聲消散。
唱機還在放着《定軍山》。
鼓聲嘹亮,震的喪門星心驚膽戰。
一字一句,嚇得一衆亡魂抱頭縮首。
“頭通鼓,戰飯造!”
流淌在地上的酒水,消失不見了,被姚老連着泥沙一併喝了下去。
“二通鼓,緊戰袍!”
姚老站了起來,整飭了一下衣衫,四面靠旗飛將起來,重新插回到背上。
“三通鼓,刀出鞘!”
三尖兩刃刀回到姚老掌心。
“四通鼓,把兵交!”
喪門星召喚亡魂抵擋姚老,在唱機的歌聲之中,亡魂早就失去了行動能力。
姚老揮舞長刀,刀鋒過處,屋子裡酒霧蒸騰,四下瀰漫。
上百亡魂轉眼化成灰燼。
也不知是腿傷的緣故,還是他喝醉了,姚老搖搖晃晃走向了喪門星,刀光一閃,風聲一動,喪門星斷成了兩截。
這是個分身。
真身在什麼地方?
姚老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又怎樣,爺全都砍了便是!”姚老一笑,酒霧瞬間籠罩了整個院子,辛辣的酒水讓喪門星睜不開眼睛。
刀光翻飛之間,十餘個分身,變成了滿地殘肢斷骸。
喪門陣被破解,晦氣漸漸被酒氣淹沒,喪門星見狀況不妙,操控一名分身朝着院子外邊飛去。
姚老丟出三尖兩刃刀,長刀前去追趕分身。
喪門星真身趁機想要逃走,身形移動之間,帶起些許微風,酒霧隨之動了一下。
背後靠旗在霧中一顫,姚老判斷出了喪門星的位置。
“狗賊,哪裡走!”姚老對着酒霧一伸手,一把抓住了喪門星的腦殼。
被抓住了腦殼,再想脫身可就難了!
喪門星將晦氣化作短刀,在姚老手臂上連刺帶砍。
姚老似不知疼痛,抓着喪門星的腦袋往前衝去。
喪門星操縱餘下所有分身圍攻姚老。
四面靠旗翻飛,幫着姚老招架。
架得住便架住,架不住就扛住!
姚老不在乎自己捱了多少刀,抓着喪門星的腦袋,只管往前衝。
喪門星把姚老拖入了夢境。
姚老的腳步被夢境扭曲,可依舊在往前衝。
他現在是做夢還是醒着?
喪門星分辨不出來,姚老自己也懶得分辨。
醒着如何?
做夢又怎樣?
往前衝就是了!
擊殺了分身,三尖兩刃刀飛了回來,在院子裡等着姚老。
“上前個個俱有賞,退後難免吃一刀,衆將與爺歸營號!”
老將軍怒嘯一聲,拎着喪門星的腦袋,戳在了刀刃上!
藥王溝,晦氣散去。
喪門星,哀嚎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