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移向別處,雲水月正定定地站在門邊。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裡面,裡面泛着盈盈水光。剛見到顧雲閒一時太高興,當着外人的面好似把平日的冷臉給撕了,總歸覺得不好意思。輕輕咳嗽一聲,斜倪旁邊沒心肝的臭小子。
雲水月就這樣定定地站在旁邊,突然有些羨慕。以前她偷跑出門玩時,水瑤姐姐也這樣罵過她,不過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沈亭溪站起來,走到門邊將雲水月拉進屋子桌邊坐下。
她仔細地看了兩眼,一邊倒茶,一邊柔聲問道:“讓姑娘見笑了,敢問姑娘是何來歷?”
雲水月剛想說“驚鵲閣”,腦中卻一閃而過百媚生臨行前的那一句“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仔細想了想,那人說話的樣子雖然很兇,可是眼底的希冀和哀傷,卻更像是在懇求她。仔細想了想,她還是嚥下了那三個字,微微掀動嘴皮子,吐出另外兩個字。
她的聲音太輕太小,好像一隻膽小的雛鳥,把自己的脖子縮着,頭低低的。顧雲閒和沈亭溪一時都沒有聽清,兩個人就都不知不覺湊上前去。盯着她圓圓的小腦袋,好一會兒,才慢慢聽清兩個字:縹緲。
縹緲是一座山的名字,山峰奇高,終年雲霧繚繞,縹緲似仙,所以得名。
縹緲山離此地十分遙遠,講到這裡,沈亭溪不得不驚訝地多看了她兩眼,看着弱不禁風的樣子,居然能一個人到這麼遠的地方,若非有高人護送,實在讓人不敢相信。
顧雲閒卻高興了起來。縹緲山有一門派,叫仙門。正是顧雲閒拜師學藝的地方,當初他被下山的師叔帶回山上,如今已經小有所成,得師傅賜卻邪劍,下山遊歷,想來也有兩年多沒有回去過了。聽到小姑娘和縹緲山有關,立刻就神采飛揚了起來。
師傅常教育門下弟子多道義行事,這小姑娘來自縹緲山,說不定和師門也有些淵源,自己親自送她回去,還可以順道見見自己的師傅師叔及同門師兄弟,多好啊。
看看他的樣子,沈亭溪就把他的想法猜到了七八分。只得捏捏眉心,告誡他:“路上不要惹是生非,凡事多注意安全,一切小心!”頓了頓又說,“今天天色已晚,你今日纔回來,也不急着這一時半刻走吧。這樣吧,我讓人給你們準備車馬乾糧,你們後日啓程。小姑娘也累了,先讓她休息兩天。”
顧雲閒聽罷,快步走過去,手一勾沈云溪脖子就往上蹭,“哈哈哈哈,沈姐姐最好了!”
洗了香噴噴的澡,好像一路的疲乏都沒有了,此刻睡在軟綿綿的大牀上,雲水月睜着眼睛,有些睡不着。
之前聽到沈亭溪姐弟倆的對話,他們好像要送她去縹緲山呢。
剛出來,就遇到了兩個好人,運氣真是不錯啊。
接下來的行程應該會很順利,等到回到家鄉,她就能過上以前的日子。雖然沒有了水瑤姐姐,應該還會有其他人在。這麼多年不見,不知道他們還認不認得出來啊。
對面小窗微微地開着,窗臺放着一株嬌嫩的花,清風徐徐吹入,泛着淡淡的香氣。深吸一口氣,雲水月兩隻手輕輕捏着被口,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蓋住眼睛。
朦朦朧朧,正要入睡,被子卻給人粗暴地一把掀開。雲水月渾身一個激靈,一邊揉眼睛,一邊坐起。
“你倒是睡得很香啊!”少年雙手抱胸,閒閒地靠在牀頭。食指上套着一塊玉,月光下,泛着涼意。雲水月一看就反應過來,這是她的玉。
少年嗤笑一聲,就把玉扔向她,力道不輕,雲水月皺着眉捂住胸口看着他。
“小爺玩膩了,還給你!”說着,越窗而出。
“等一下!”這回倒是說出了口,可惜人還是不見了。
這一覺睡了好久,一直到第二日中午才醒,雲水月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從房間探出腦袋。
剛一伸出頭,就有人拎住了她的領子。“你終於捨得醒了阿!小!妹!妹!”
雲水月仰起頭,陽光正好,裹着些許微微的塵埃,透過窗戶照進來。
眼前的少年正笑得一臉燦爛,眼睛微微彎起,嘴角還隱隱露出一顆小虎牙。
“怎麼不說話?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顧雲閒睜着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她。“我先自報家門,我叫顧雲閒。名字很好聽吧?之前在底下見到的大美女是我的姐姐,我的名字就是她取的。”
雲水月稍歪了歪腦袋,輕輕開口:“我叫雲水月。我現在沒有姐姐。”說罷,看他的眼神有些躲閃。
顧雲閒看她這樣,以爲自己不知覺碰到了她心中的痛處。
仔細想想,一個小姑娘,若家中沒遭逢變故,又怎麼會孤身來到這樣一個小鎮子。低頭看着雲水月圓圓的小臉,更加同情她的身世。
好可憐啊,這麼弱,看着還那麼笨,以後一個人說不定哪天就會被賣掉啊。
顧雲閒越看越覺得可憐,越看越覺得放不下。
靈機一動,就“咚咚咚”拎着雲水月跑下了樓。
雲水月踉踉蹌蹌地跟着顧雲閒從樓上衝下來,正趕上沈亭溪在樓下算賬。感覺到兩個小傢伙下來了,沈亭溪也沒擡頭,淡淡朝一旁夥計吩咐:“準備些茶點。”
顧雲閒拎着雲水月直接衝到櫃檯前,雲水月一個沒剎住,眼看就要撞到顧雲閒身上。顧雲閒乾脆順手把她夾在自己的胳膊下,手一環摟住水月的脖子。
“沈姐姐,我們乾脆收養她當妹妹吧!”聞言,雲水月頓時睜大了雙眼。她站在顧雲閒的身前,此刻脖子被環着不能動,仰頭往上看,只看到不停合動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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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沈亭溪立刻拒絕。
“爲什麼?我們家正好缺個妹妹。如果放着她不管,肯定還要被人欺負。”
“不行。”
“沈姐姐!你就同意吧。”
“不行。”
顧雲閒有些賭氣,也有些失落,正想往回走。沈亭溪見他這樣,微微扶了扶額,只得開口。
“你知道她是誰嗎?”
“知道啊,雲水月啊。”顧雲閒在桌邊一邊摩挲着臺上的玉盤,一邊答道。
“……。除了名字,你還知道什麼呢?”
“我不需要……”顧雲閒剛想接上,就被打斷。“這個姑娘家住何方,是否還有親眷,此前何種遭遇,有沒有仇家?這些你都知道嗎?因爲誤惹是非招致殺身之禍,這種例子還少嗎?你在外闖蕩兩年,竟沒有看過一點爾虞我詐麼?人心險惡,僅僅因爲可憐,我難道就要收養全天下的可憐女子?抱歉,姐姐做不到。招待她住兩晚,送她回縹緲山,我們已是仁至義盡。姐姐,還有十幾個夥計要養,還有這個店,已經不想再趟渾水了。”說完,合上賬本,緩步上樓。
突然被一通數落,顧雲閒摸摸鼻子,目光心虛地追着沈姐姐走。
突然想起面前的小姑娘,趕忙把她轉過來。還以爲聽了姐姐冰冰涼涼的話會哭鼻子,還好,還好,還是安安靜靜地呆着。
有些尷尬,“先吃點東西吧。”顧雲閒把小姑娘拉到桌邊,鬆餅烤的鬆鬆軟軟,上面還撒上了幾顆黑芝麻,香氣四溢。只是此刻兩人好似都沒有了吃東西的心情。
見她不動,顧雲閒乾脆拿起一個鬆餅塞進她的手裡。“快吃吧。都怪我,做事不經腦子。”盯着她慢慢吃東西的慢動作。越發覺得,小姑娘可能傷心了啊。
“我姐姐平時不是這樣的,她對人可好了,只是關心則亂,說到底,還是擔心我。你不要難過啊!”說完拍了拍胸脯,“就算我姐姐不肯,我可是很樂意的。以後,我就是你大哥。誰敢欺負你,我幫你撐腰。”
雲水月小口嚼着鬆餅,一邊看着對面的少年眉飛色舞。
“謝謝你。閒雲哥哥。”
顧雲閒看她小嘴微張,突出這樣三個字,不覺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
“是雲閒。”見她嘴邊沾着幾粒芝麻,就想拿帕子幫她擦掉。
雲水月想了想,剛想出聲:“雲…………額……”打起了嗝,顧雲閒趕忙把手中的帕子放下,手忙腳亂地把茶水遞過去,一邊挪到她旁邊輕拍她的背。“閒雲就閒雲吧,你慢點兒……”
沈亭溪隱在樓梯轉角,默默看着這一切,又轉身回去。
與此同時——
“駕——駕——”一陣車馬聲停在慕容山莊門口。
慕容千嬌剛下馬,就一路匆匆走向別院。一路繁花似錦,綠樹掩映,流水淙淙,景色斐然,可是慕容千嬌卻沒有半點心情欣賞,他徑直往前走過熟悉的小路,穿過幾道門,好一會兒,腳步才停下。
看着面前玲瓏雋秀的“驚鵲閣”,感覺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慕容千嬌就這麼定定地看着閣樓,直到手下的人出聲提醒,“莊主,不早了,是不是?”回過神來,已是夕陽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