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陰,白雲烏雲時聚時散,說不清是什麼天氣。
城西有一家人,這家人姓王,是屠夫。因爲世道太亂,他們的生意每況愈下。然而,無論什麼情況下,總有人能買得起肉吃,所以他們家不至於太慘。
四口之家。老爺子名王猛,兒子名王大錘,媳婦名翠花,還有一個小孩乳名榔頭。
這是個特別的日子,秦軍進城。大部分人都躲在家裡,這家人也不例外。但老爺子卻怎也坐不住。
老爺子早年當過兵,是個暴脾氣。夫妻倆怕老人出去惹事,便把他留在家裡。
但是老爺子一直坐立不安,忽而噌地起身,道:“你們讓我出去,我保證不惹事,就出去看看!”老頭用商量的語氣。
“爹,您在家呆着就好了,那些大事你瞎摻和啥,你去了又能有啥用?”王大錘正在涮洗豬大腸,不小心被水濺到了臉上,伸手擦拭,卻不料手背上也有血水,擦得滿臉都是。王大錘有些煩躁,又道:“你都一把年紀了,就老老實實在家呆着吧!”
“我就看看又不會怎樣,人家那麼多人都去看了,我爲什麼不能去?”老頭有些倔強。
王大錘正在用剪刀衝開大腸,因爲煩躁,一不小心戳歪了,把腸子裡的豬翔撅飛了,濺到了臉上。莫名其妙地,王大錘怒了,喊道:“別人去你就能去?你想找死嗎!別在這兒假惺惺充什麼有血性,以爲我不知道嗎?
我從小就聽人說了,你當年打仗的時候因爲太慫,被趕了回來。怎麼,老了老了又長脾氣了,想要打仗是不是?太晚了!洛陽城都破了,沒得打了!”
王大錘從小就被人嘲笑,說他老爹當兵被遣回,後來時間久了,漸漸淡忘了,但是,爹是兒子的偶像,王大錘的爹有不良記錄,王大錘心裡一直有個結!
王猛面色數變,由紅到紫、由紫到白,氣到不行!他當年帶着兒子搬到南山郡,就是爲了躲避熟人,沒想到還是被人認了出來。爲了表現自己的兇惡,他做了屠夫,即便如此,偶爾還是有人提起舊事!
三十年了,這麼個慫包的惡名還沒除去,他好生冤枉。
王猛面色有些難堪,低聲道:“我怎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是你的事?”王大錘氣笑了,道:“前幾年大家都去參軍,你花了半數家產把我保下來,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是你知不知道人家怎麼說我們,人家說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倆一樣慫!”
“慫,慫你娘個逼!”王猛大怒,爆了粗口。王大錘也有些怕了。
這時兒媳出來調解,道:“大錘啊,你也別怪爹,爹他也是爲你好,你想啊,戰場上多危險啊!”
“你給我住嘴!”王大錘喝道。王大錘一直懼內,因爲這個常被人嘲笑,此時正在氣頭上,便向媳婦發火,又道:“婦道人家懂個屁,你以爲什麼是男人,殺頭豬就是男人了?殺多少豬也沒用!”
翠花撇撇嘴,嘀咕了一聲:“關我什麼事,你們愛怎麼着怎麼着!”
王大錘還在發着牢騷,一會兒指指老爹,一會兒指指媳婦,越說越來勁:“老子殺一輩子豬,兒子殺一輩子豬,如今好了,連豬肉都沒人買了,活的真他孃的窩囊!”
王猛心火越燒越旺,終於忍不住了,喝道:“住口!”又道:“老子告訴你,老子根本不是被遣回的,而是逃回來的!”喘了兩口氣又道:“當年你親爹救了我的命,他讓我回來照顧你,我才帶着你跑來南山郡殺豬,你窩囊,我他孃的就不窩囊!”
王猛說完轉身離去,又回頭甩了一句:“把你養這麼大也不容易,給我準備一副棺材,回頭給我收屍!”
王大錘夫婦怔在遠處,消化着王猛最後的幾句話。
王大錘並非王猛親生,王猛當逃兵是爲了完成王大錘親爹的遺願。而此次王猛離開,是要去送死!
王大錘懵了,重磅信息將他砸暈了。這時,一向刁蠻的翠花卻開了口,道:“去看看吧,攔着點,別讓爹做傻事!”
“哦!”王大錘應了一聲,轉身追出門去。
正此時,天空雲聚,王大錘止步看天,停頓了一下,繼而毅然走出門去!
雲聚之處,下面對峙着兩個人。一個是秦軍將領李兆基,另一個是鎮南王。
鎮南王頭頂聚起白雲,氣勢飆升。李兆基見狀,嘴角泛起笑意,戰意瞬間被激發出來,大喝一聲:“揚我軍威!”
下一刻,秦軍上空聚起烏雲,形成條狀,像一個鑽頭或者鐵槍。
而鎮南王上空的白雲聚成一坨,像是一坨翔。
秦軍巋然不動,而平民則紛紛望向天空。他們希望白雲吞掉黑雲。
城中人家紛紛走出來,看向天空中的異象,他們不知道黑雲白雲意味着什麼,但他們下意識地希望白雲佔據優勢。因爲現在的天已經夠暗了,黑暗總是那麼令人恐懼。
這邊在戰鬥,另一邊也沒閒着。城外的二長老秦度也在天空聚成一朵烏雲。城外的雲很小,卻更加奇怪。
像一個漩渦卷向地面。飛沙走礫,草木被席捲一空!
蕭客立在原地,懵然睜開雙眼。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漩渦,繼而舉起巨劍刺入天空,直接鑽進漩渦。
萬千劍意凝於一處,形成有形的劍氣,變成一柄巨劍,巨劍百丈長,數十丈寬,將蕭客的身體裹在裡面。
劍氣破空。空中氣流涌動,飛在天空中的沙石斷枝飛速撞在巨大的劍氣之上,卻無法改變巨劍的形狀。
大劍鑽入洞中,越來越深,形似房事,蕭客卻感覺不到一絲快感。
氣流越來越快,巨劍漸漸不再那麼歸正,開始有些扭曲。
終於破開氣旋,蕭客飛到了高空。此時,巨劍已被侵蝕殆盡,而漩渦也被破掉!
算是平手吧,或者自己還佔點上風!蕭客舒了一口氣,卻忽生危機感,擡頭見一個大掌拍了下來!
巨大的手掌不知爲何物聚起,以辣手摧花之勢無情地拍下。
蕭客一咬牙,舉劍相迎。鐵劍一點點刺破大掌,蕭客卻被氣流衝地渾身灼熱。
衣衫燃燒起來,頭髮漸漸蜷曲,也燃燒起來,繼而是一寸長的小鬍子。
蕭客刺破手掌,卻沒有破空而出,而是被拍在地上。巨大的手掌拍在地上,泥土四濺,終在地上拍出一個五隻大坑。
蕭客立在手掌中間,一手持劍高舉,渾身被燒得焦黑,活生生變成了一隻烤番薯!
蕭客試圖睜眼,卻只能睜開一點,索性閉上雙眼。
卻見天空中又是一掌拍下,蕭客如如不動,事實上他根本動不了。但是,動不了不代表不能再戰。
心念一動,魂體出竅。
劍隨心動,有劍無劍都是一樣的,因爲蕭客此刻感覺,自身就是一把利劍。
當是時,鐵劍劇烈顫抖,從蕭客手中脫落,翻了個身插在地上,繼而劍身閃了一下,一道金光射出。
這道金光便是聖劍劍靈。此時蕭客悟得自己的劍道,劍靈臣服認主。
蕭客魂魄拿着一把光劍,朝着天空砍去。
一劈,巨掌被破開成兩半。再一斬,巨掌被砍成兩半。巨掌隨之消散——
“噗——”秦度吐出一口鮮血。臉上卻沒有任何痛苦之色,反而是微笑。低頭道:“你可曾看清了?”
蕭客知道他並非在跟自己說話,而是在同別人說話,只是不知何人?下一刻那人便出現了!
大坑外面走來一人,從上面跳進坑裡,冷冷道:“天地不仁,大道無情!”
這聲音很熟悉,是路劍。蕭客萬萬沒想到路劍竟然入了秦國的長老院,而且修習他們的無情道。然而,一切都晚了!
此時秦度點了點頭道:“我做不到那一步,就看你的了!”
路劍一句話未說,單掌放在秦度頭頂。接着就見秦度一點點枯萎下來——
城外的異象傳到城內,藍羞月看後眉頭緊鎖,向沈小七道:“我想去看看!”她大概能從天象看出些端倪,心中愈發地不安了。
“去吧!”沈小七早就想讓她過去,無奈事前蕭客吩咐過不讓過去。
藍羞月匆匆趕到城南,循着混亂的地勢找過去,來到一個手掌般的大坑邊,見蕭客已經變成了黑番薯,要不是與他熟悉,根本就認不出來。
“你怎麼——”藍羞月跳下大坑,急切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但事情還沒結束!”蕭客用腹語道:“路劍入無情道,你快離開!”
藍羞月剛剛已經看到路劍,當時因爲擔心蕭客而沒有注意到他,此時方知路劍正在吞噬秦度精血。
“可是——”藍羞月道。
“快走,我自有對付他的辦法!”蕭客道。
藍羞月稍一思索,轉身離開,卻是去了城南一家鐵匠鋪。
路劍入無情道,那便讓有情人將他拉回來,藍羞月找到巧巧,將事情大體說了一遍,然後帶着懵懵懂懂的董巧巧以及路劍的母親,去了城南!
城南大坑中,秦度的身體已經變成了堆枯骨。路劍起身向蕭客道:“我已經可以了,你呢?”
“我隨時都可以!”蕭客用腹語道。
正此時,一聲驚喜的尖叫:“路大哥——”
董巧巧苦等數年,在去年聽到蕭客來信說路劍還活着,董巧巧歡欣鼓舞繼續等待,她相信路大哥一定會回來的,如今真的等來了!可是爲何感覺路大哥不一樣了?
路劍眼神的確不一樣了,眸中沒有一絲情緒,沒有喜也沒有悲,沒有高興,也沒有厭煩,有的只是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