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桃園,同行之人不多,只有穆雲疏、藍羞月和小米。
這是沈小七的命令,說人多也沒什麼用。穆雲疏知道去那兒的方式,也認識那裡的人。藍羞月曾是當事人,或許能幫上忙,而小米則是去照顧蕭客,同時照顧有了身孕的穆雲疏。
小玉和紫鸞都有了身孕,要留下來養胎。沈小七自己不去,其他人也沒法再多說什麼,只得聽她的安排。
馬伕駕車,三女坐在車內圍着蕭客。藍羞月看到穆雲疏面有異樣,不太敢直視蕭客的殘軀。
穆雲疏擔心藍羞月和小米看出自己的不適,便故作從容。
藍羞月凝滯了一下,而後道:“都是自己人,不用遮遮掩掩,要是看不下去,就看看窗外!”
藍羞月雖然沒有沈小七的地位,但衆所周知,她是蕭客最愛的人,穆雲疏聞言,有些緊張道:“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只不過相公的樣子確實有些瘮人!”見兩女沒有指責自己,穆雲疏有些好奇道:“我是大夫,尚且看不下去,爲何你們不怕?”
穆雲疏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不夠愛他,以至於不能像藍羞月和小米一樣坦然。
藍羞月強作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你不是愛得不深,而是與他經歷的不夠多!
我的事你應該最清楚,當初我一下子變成了老太婆,他都能不離不棄,非但不嫌棄,反而更加疼愛我。如今他變成這個樣子,雖說我也不喜歡看,但我可以不用眼睛看,而是用心看!
我看到的是相公的人,而不是相公的外貌。至於他這一身焦黑,可以當做是他穿了件髒衣服!
至於小米,她與相公相處日久,當年也見過他被雷劈,本身就容易接受些!”
藍羞月說完,拿過穆雲疏的手,道:“能夠不離不棄,就足以證明大家都是真心的,至於其他的,我想,就算相公醒來知道了,他也不會責怪的!”
穆雲疏慘淡一笑道:“以前我總羨慕你,事實上,在相公從軍之前我就羨慕你!那時候我就在想,若是有一個男子肯這樣疼我愛我,我也願意爲他而死!
到現在我才發現,不是爲他死就算愛之深。現在我也明白,明白相公爲何這麼疼你。我曾經覺得自己各方面都不如你,相貌、年齡、地位,我也曾抱怨自己與他相識太晚,讓你們搶了先,如今才知道,那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如今才知道,即便相公與你結識再晚,他也一樣會愛上你。即便我先與他相識,也依然比不過你!”
“穆姐姐說的哪裡話!”藍羞月道:“相公說過,咱們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就像我,我給相公添了多少麻煩,而你,從來只是幫助相公!”
穆雲疏聞言心裡好受了些,低頭看看躺着的蕭客,呢喃道:“相公,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快醒來看看我們啊!”
不出幾日便出了國。東國尚仁,即便是邊境小鎮也很祥和。窮則窮矣,卻不顯混亂!
是日來到一座小城,藍羞月下車置辦些吃食,以方便趕路。
小城修的很雅,建築雖古舊,卻不顯頹廢。城中很乾淨,也很安靜。
販夫走卒來來往往,勤勞卻不顯得市儈。
人們大多面帶喜色,禮貌地互相打着招呼。
一個孩子舉着個風車奔跑,過往行人紛紛讓路。
街邊,一個殘疾的乞丐坐在凳子上,手裡拿着一根竹簫,吹着好聽的曲子,多有路人施幾文銀錢,乞丐微笑頷首,以示謝意。
三女出身北國,看慣了爭名逐利、爾虞我詐,見到如此情景,心道,天堂也不過就是這樣吧!
小鎮並不富裕,但人們懂得知足,有些一生平庸的農人,依然可以幸福到老。
這裡並未受到戰爭波及,但聽說東國在與南蠻國打仗。看這樣子,似乎並沒有大肆徵兵的跡象,百姓也沒有窮困潦倒。
此行目的地是桃園,到了這裡卻像已經到了桃園。清新雅緻,人心單純,置身其中感受着民風,像是如沐春風。
“等以後搬到這裡來也不錯!”藍羞月道:“不過到時候還要聽相公的主意。”
小米則是道:“少爺可能不會同意,他早就厭倦了搬來搬去。”
穆雲疏道:“也沒關係!只要大家在一起,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置辦好東西,幾人重新上路。
蕭客變成這樣,卻仍然活着,吃喝拉撒雖然不是很頻繁,卻也是正常的。小米和藍羞月輪流照顧着。而穆雲疏因爲處於妊娠反應期,胃淺,吃什麼吐什麼,所以就沒有讓她做這些粗活。
本來說是讓她單獨乘坐一輛馬車的,只是她堅決反對。大家都知道她是有意想要克服這些反應,盡力適應蕭客的狀態。
生活總是使人煩躁,有時候小米也會着急抱怨幾句,只有藍羞月從沒有怨言。看外貌,藍羞月是最年幼的,然而,這三人中,她卻是大姐大。
“你們歇着吧,我自己來就好了!”藍羞月攬過蕭客,一點點喂粥,感覺蕭客老是將食物吐出,便以口對口的方式餵食。
穆雲疏本來還強撐着在旁邊看,見到這一幕,感到一陣反胃:“唔——”
“沒事,你避過去吧,不用看着!”藍羞月慘淡道。她本身也不好受,但她心疼相公,便不覺得噁心了。
穆雲疏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揹着身道:“等過些天,我沒事了,我也試着慢慢做這些活!”
“不用~”藍羞月道。
“同爲他的妻子,我若不但不能幫上忙,還這樣,真是——”穆雲疏充滿歉意道。
“這些都是小事,能將相公救活纔是正經!只不過,就怕相公醒來,看到自己這副樣子,不知道會不會被自己嚇到!”藍羞月苦笑道:“相公雖然不拘小節,但我知道他也很在乎外相,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穆雲疏聽着藍羞月的話,心中更加歉疚,強撐着轉過身來,卻是一陣乾嘔,繼而越嘔越嚴重!
“你這是做什麼,都說了沒事!”藍羞月用略帶斥責的語氣道。繼而向車伕道:“老馬停一下車,歇歇再走!”
穆雲疏嘔了一陣,開始抱歉道:“我真沒有!”繼而又慶幸道:“好在是跟你來,要是小七跟來,我這樣肯定不行!”
“你也別怪小七,她以前也不這樣,只是咱家越來越大,不能沒有規矩,她管好家裡,也是爲相公解決後顧之憂!”藍羞月道。
這時小米忽然驚叫一聲,指着蕭客的胳膊道:“你們快看,這裡裂開了,好像結痂了!”小米越說越激動,道:“當初就是這樣。照這個樣子,用不了幾天他就煥然一新了!”
藍羞月和穆雲疏看到蕭客身上果然如小米所說的那樣,已經結痂。兩人歡喜起來,穆雲疏也忘了乾嘔。
正此時,小米又道:“只是毛髮不知道會不會長出來!頭髮,鬍子,嗯~還有下面——”小米說着說着笑出聲來,又道:“少爺下面都沒毛了,不知道他知道後會作何感想!”
“噗嗤——”,兩女笑了。藍羞月道:“皮膚能長出來,毛髮自然也可以,你不要再亂說,小心等相公醒了我們告你的狀!”
“告狀就告狀,他還能把我怎麼樣不成!”小米哼了一聲道。
穆雲疏掩脣竊笑道:“把你的也剪掉,讓你跟他一樣!”
小米羞怒,與穆雲疏打成一團。藍羞月制止道:“別鬧,穆姐姐還有身孕呢,別磕碰着了!”
小米收手,卻嘟噥了一句:“那也得等他醒了!”
“小丫頭真不害臊!”穆雲疏笑道:“對了,相公還沒娶你過門呢,嚴格地講,你現在不過是個通房丫頭!你一個丫頭而已,可得對我尊敬點,長幼尊卑不懂麼!”
“我從小伺候少爺,跟少爺感情深着呢,你敢惹我,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吧!”小米道:“看你是個孕婦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你最好老實點!”
兩人還是打鬧個不停,將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藍羞月知道她們是故意用這種方法來緩解悲傷,但藍羞月依然覺得她們有些聒噪,於是斥道:“你們不要吵了,相公在休息呢!”
夜了,露宿。月明星稀。
秋夜微冷,蕭客身上被裹上了被子。藍羞月將蕭客放下,自己出了車廂。
一片雲飄過,遮住明月半邊臉。藍羞月看着天空,幽幽道:“月羞,人未休!”
小米走來,站在藍羞月身邊,同樣望着夜空,道:“別太擔心,少爺命大,肯定不會有事的!”
藍羞月收回目光,望着小米,忽然道:“我始終無法像你這樣,像你一樣永遠相信他會沒事!”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感覺少爺不是無法醒來,而是不願醒來!”小米道:“看少爺表情,似乎毫無痛苦之色,反而沉浸於夢中!”
“若真是如此,我想,我可以試着將他帶回來!”藍羞月說着,凝望向小米,又道:“就像當初他救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