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最近的收成不錯?”
我滿腹的疑問,小心問道,這種話我只敢問魏錚,在江小溪面前提都不敢提,面對她的時候,我倡導的從來都是錢財如浮雲的。
因爲我隱隱約約的知道,江小溪寫了這麼多年小說,稿費卻始終低居不上,還不如工地搬磚掙得多。
“這本書成績挺好的,”說到江小溪,魏錚眉眼舒展了幾分,“夠吃飯的了。”
原來挺好就是夠吃飯,我硬生生嚥下自己的喟嘆,只像個老媽子似的絮絮:“你們兩個的積蓄能負擔多久生活?你如果想辭職之後接着找工作,還不如先找好下家,變辭職爲跳槽。”
“這回培訓讓我清楚明白我未來幾年的情況,我真不喜歡這種朝九晚五的日子,”魏錚撐住頭,不堪重負地說着,“工作幾年,還有些積蓄,而且沒有孩子,還能再拼一把。”
聽這話音兒不對,拼?拼什麼?我豁然開朗:“你想自己創業?”
魏錚點了點頭。
我的心裡塞滿了反對意見,這年頭,創業的比寫小說的還多,結果卻比寫小說還慘,因爲還有個血本無歸的問題。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說得就是創業這檔子事啊。
我不解魏錚的想法,爲什麼在他心裡,過這種掀了蓋子才知道是賠是賺的生活會比過平靜安穩的日子要好,如果說他有野心的話,又不像,至少他願意放縱小溪去不管後果的追求夢想。
“行吧,回頭把耗子約出來,跟他取取經。”我腦中有多少千迴百轉的唱衰或是擔心,到了嘴邊還是化作一句輕鬆的笑語。
魏錚笑了,笑紋佈滿眼角:“得了吧,和他取經,取怎麼賠錢的經驗嗎?”
“你別小看耗子,他那些失敗的經驗都是你將來可能淌到的雷,”我的口氣像是唬弄無知婦孺的神棍,“千金難買早知道,有了他的前車之鑑,少走多少彎路啊。”
“行,行,”魏錚笑得直喘,“借你吉言。”
我也跟着笑,真是奇怪,就在十分鐘之前我還滿腔哀怨像個傻逼呢,可當我一門心思擔心別人的生活時,我自己的那些煩惱就變得微不足道了起來。
回程的飛機比起來時要難熬的多,也許是因爲不像來的時候有好戲可看,也許是因爲不像來的時候滿懷期待,總之,熬過疲勞的十個小時,終於降落在首都機場。
臨下飛機時,李芝塞了張紙條給我,上面是她的手機號和微信號,我活了小三十年,從沒碰見過女生這麼主動的情況,有點手足無措,想着拒絕人家,又怕對方只是想找樂子,我一本正經地說着那些“最近不方便談感情”的話,會讓人家在背後笑話。
畢竟她的微信號zhizhili1994暗示她的芳齡只有二十二歲,這個歲數在我看來和一個小孩差不多,要知道我上大學的時候,她還在讀初中。對於當前這些九零後,我的心態迂腐守舊的像是上上個世紀的人。
但是我也沒
有把那張餐巾丟掉,而是摺好塞進隨身拿着的袋子裡,悲觀的覺得,這估計是我近期從異性那裡能得到的唯一一點關注了。
之後的一系列行程都模糊不清了,腦子再清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了,天光還沒亮的六點鐘,我就再也睡不着了,躺在牀上裝屍體,想到包裡裹得嚴實的那個金字塔,用了個弱爆了藉口說服自己:語戎託我帶回來的,總得給她送去吧。
我在枕頭上又輾轉了幾下,發了條微信出去。
【正好我快跑到你們家附近了,一會一起去吃早餐吧~】
等了沒多久,等來了回信,我沒想到她的態度這麼積極,如果是半個月一個月之前,我會美得冒泡的,但現在……我只覺得卑鄙,騙人上了我這條船,然後我又開始猶豫要不要棄船了。
等我包着厚厚的羽絨服,摸到客廳門邊時,大門開了,母親大人攜帶着涼風和紅光滿面與父親攜手走了進來,看見我後中氣十足地問:“起這麼早?是不是餓了?”
“您們什麼時候出去的?”我目瞪口呆,一點動靜也沒聽到。看這意思,老兩口出去至少一個鐘頭了。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和你爸生活別提多規律了,”母上一邊從脖子上扯下圍巾,一邊示意父親給她“寬衣”,“每天早起去公園跳交誼舞,你看你爸的肚子是不是小了不少?”
“是是是,”我沒有原則的點頭,對於她描述的場景——黑燈瞎火冷風悠悠的公園裡,一對對的老頭兒老太太摸黑跳舞——不忍細想,“那個,我出去一趟。”
“剛回家就送快遞去啊,”母親的目光掃過我手中的袋子,嘴角噙了絲欣慰的微笑,“不錯,還不算太笨,買的什麼啊?”說着上來就要扒開袋子細看。
“媽!媽!已經包好了,您別給我看壞了。”
我忙去護,母上給了我一個鄙視的眼神:“就你那直男的審美觀,能買着什麼漂亮東西,那姑娘真可憐,還得裝喜歡。”
直男?老媽從哪兒學會的這詞?我滿含驚恐的看着母上,直想大聲疾呼,把我那純潔的母親還給我。
母親揮了揮手,像是趕走夏日的蒼蠅:“去吧,什麼時候回來啊?下午得去你二姨家看她孫子。”
“不用了吧,”我聽到此類聚會就頭疼,再說,二姨交給的買奶粉的任務我又沒完成,實在沒勇氣直面這個新任祖母的鋒芒,“您幫我推了唄。”
“推也得有個理由啊?大週末的爲什麼不去?忙什麼呢?除非忙着談戀愛。”母上眨着她精明的雙眼,等着我的表態。
母親爲了從我嘴裡得到一句篤定的話,讓我親口證明我現在不是單身,有穩定交往的對象真是煞費苦心了,瞧這幾個彎子繞的,小心翼翼,惟恐我脫鉤跑了。
看着她充滿希冀的臉,我頭一次覺得有點心疼,父母也怪不容易的,尤其是老媽,一輩子走“永遠正確”的高冷路子,明明心裡急的要命,但也端着不直接催我,總旁敲側擊的
,我但凡不耐煩,她蹦的比我還高,一副“誰稀得管你”的模樣。
“媽,既然您都這麼說了,”我嘆了口氣,可惜這一次還是讓她失望了,“那我還是去我二姨那兒吧。”
母親的臉擰的跟塊抹布似的,指着我“你你你”半天,恨鐵不成鋼的訓斥道:“你要氣死我啊!”甩手而去,直奔沙發,生無可戀的坐在那裡,突然又開始訓我爸,“你就幹看着,管管他啊!”
我爸給了我一個“快撤,這兒有我”的眼神,從小到大,他都這樣幫我擋刀,我匆忙趿上鞋,差點骨碌出門,就聽我爸好脾氣地說了句廢話“你別急啊”,就被我媽震耳欲聾的一句“再等下去就不孕不育了”給拍得沒聲息了。
我提着袋子站在寒風裡,想着我都臨門一腳了,還有不只一個門等我這一腳,我怎麼這麼不爭氣,到嘴的鴨子都能飛了。
本來曹語戎和我約的地方是林叔的包子鋪,但是被我嚴正否定了,硬是換成了一家清粥小菜的早點鋪子。省得語戎一次兩次的感情糟心事都是在林家包子鋪發生的,以後還怎麼坦然在那裡吃包子啊。
我選了窗邊的座位坐下,發起了呆,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幾聲篤篤的鈍響,順聲一看,是曹語戎在外面,彎了指節一下一下地敲玻璃,看我看她,抿嘴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杵在玻璃上。
我呆呆的也伸了根手指出去,和她隔着玻璃指尖對指尖,像電影《E.T》裡面演的一樣,玻璃又硬又涼,我也沒有像小說裡面寫的那樣,感覺到她的溫度或濃濃暖意什麼的,只覺得因爲是她,我願意做這個看上去有點傻的事。
她在玻璃那邊閉上眼睛,感受一會之後,慢慢地撤走手指,睜開眼睛對我展顏一笑,示意我她這就進來。
呵,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她對我笑了吧。
她走過來坐下,我張了張嘴想說話,但話到嘴邊變成了——
“你想吃點什麼?”
最後一刻,對峙翻盤的一刻,我可恥的退縮了,不等她看菜單就喚來服務員說我們要點菜,就爲了推遲和她獨處時刻的到來。
曹語戎坐那兒不久,跑得發紅的臉上額上就開始向外滲出汗滴,她用紙巾細細的擦着汗水,擦到鼻頭的時候悶聲說道:“德國好玩嗎?”
“還可以,這個給你,”我說着把裝着燭臺的袋子遞給她,催促道,“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現在的我貪婪地汲取着她的好聲色,能留多久就留多久。
人心裡有事的時候,果然瞞不住熟悉的人。曹語戎面對着我的催促,並沒有照辦,反而攏緊手中袋子的袋口,略略歪過頭問我:“你怎麼了?看着這麼怪?”
“沒事啊,”我情不自禁揉了把臉,強笑道,“哪裡怪了?”
“精神頭都沒了,”曹語戎端詳着我,目光一寸一寸在我臉上平移,竟把我看得有些“羞澀”了,“元神都被震散了似的,發生什麼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