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千手怕失手。華仔是我最好的搭檔,我怎麼都沒想到我們倆能這麼快就分道揚鑣。其實華仔說的也有道理,靠我們這萬八千地掙,什麼時候纔是個頭,真不如索性搞把大的,以後做點正正經經的生意。老實說,我也猶豫了……
老千失手
1.露露
如果非要說一種全國人民都會玩的賭博工具,那肯定就是麻將。麻將在全國普及的程度絕對高過普通話。中國人有不會說普通話的,但極少有不知道麻將的。
作爲一個老千,我曾經有個夢想——有一副純金的麻將。
打麻將,又稱打麻雀,是中國的國粹之一。有人說打麻將要防上家、卡下家、盯對家,這非常符合中國人的性格特點,我們也只好無奈地一笑。
很多人爲了打麻將贏錢而去學出千,其實我認爲完全沒有這個必要,麻將是爲數不多的不出千隻靠技術也能贏錢的賭博方法之一。那麼如何才能提高麻將技術呢?很多人都會錯誤地以爲只要經常玩就行了,熟能生巧嘛。但是這樣又怎麼解釋日本有很多年紀輕輕的美女牌手在各類麻將比賽中奪冠呢?難道她們剛生下來就開始打麻將了嗎?
其實不然。拋開一切國恨家仇不說,我們得承認日本是一個很善於思考和鑽研的國家。像他們訓練職業牌手的方法我認爲就很值得借鑑。
首先他們會用電腦記錄一局麻將所有參與者的牌型和出牌過程,一局結束之後,他們會把牌局復原,分析每一張牌落下之後每家人的牌路,以尋找出更適合玩家的出牌方法。然後周而復始,一局接着一局,直到把選手訓練成可以像電腦一樣計算出準確取捨的方法爲止。
當然,這種訓練方法是一個相當枯燥的過程,是完全沒有娛樂性可言的,其目的就是要培養出像機器一樣精確取捨牌的職業玩家。
我們普通老百姓則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打打麻將完全是爲了娛樂而已,平時帶一點彩頭也是無可厚非的,不過將麻將變成純粹的賭博工具就真的有違發明它的初衷了。
我本來出道就晚,學習麻將的時間更晚。在家鄉的時候,麻將就只有放炮和自摸兩種贏法,什麼清一色、對對和根本就沒聽說過。上了大學在宿舍裡由於場地的限制,玩麻將的機會更是很少。說實話我本人又有點急功近利,總覺得打麻將來錢很慢,遠不如推筒子、扎金花來得乾脆,再加上麻將單人出千對技術水平要求又高,所以我一直都沒有過多的接觸,直到在大學快畢業的時候才正式開始學習。
過程很簡單,先是去書店買了幾本關於打麻將的書,深刻了解了具體牌型怎麼取捨之後又找了幾個玩麻將的師傅,他們給我講解了麻將的種種出千方法並做了技術示範,從此,我也算是入了門兒。自古千術都是相通的,知道原理之後一通百通,剩下的就是如何刻苦練習了。
我工作了之後,打麻將的機會多了起來。實習的時候玩的是一塊兩塊的川麻,血戰到底。因爲玩得小,又都是同事,我自然不會出千,但是幾天下來我對四川人就有了新的認識。
那就是千萬不要和四川人玩川麻。
雖說我玩麻將也是經過了專門的學習和訓練,可跟四川的同事們打牌我絲毫佔不着便宜。川妹子更是生猛,幾乎把把都能做出大牌。唉!也難怪,聽說四川人先學會的吃奶,第二學會的就是川麻。
麻將桌上要提防女人,尤其是四川女人。
所以在這場麻將牌局中,我也不例外地仔細觀察起這個女人來。不可否認,她長得很漂亮,這也難怪,老闆的女人當然漂亮了。
她是北京某房地產銷售公司的售樓小姐,四川人,豪哥在買樓的時候和她認識的。聽豪哥講這個女人非常有個性,跟豪哥在一起沒花過豪哥一分錢,而且也不像別的女人那樣成天纏着豪哥,反倒是豪哥被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豪哥曾不止一次地感慨:“我覺得好像不是我玩兒她,而是她玩兒了我。”
此刻這個女人就坐在我上家,因爲是手洗,所以我仔細地盯着看她洗牌和碼牌的手法。她的手法和正常人一樣,沒有什麼太特別的動作。碼好了牌,我隨便擲了幾個點數,選出了北京麻將特有的“混兒”,然後大家開始抓起牌來。我的下家是豪哥,華仔坐在我對面。
豪哥是溫州人,個子不高,五短身材,身體特別強壯,尤其是他那雙粗壯的大手,每個手指頭都要比正常人的粗一倍。我一直都懷疑豪哥是不是練家子出身,要不然怎麼看怎麼都像土行孫呢。他雖然長得憨厚,可一點都不笨,甚至於說比一般的生意人還要奸猾。
雖然這些年我贏了豪哥不少錢,但他輸給我錢只是因爲在這種小賭局裡不願意跟我們費腦子而已。他的賭癮極大,每個月都要去一次澳門,少則輸個幾十萬,多則要輸上百萬,當然也有贏的時候,但畢竟是少數。我一直在想,這麼多年如果豪哥不賭,而是把輸掉的錢拿到他的生意當中擴大再生產的話,那胡潤百富榜怎麼說也得有豪哥這麼一號人物。可豪哥卻偏偏胸無大志,每天除了守着他的生意就是打打牌,泡泡妞,日子過得逍遙快活。
不過想想這也不失爲一種非常好的人生歸宿。
平時除了和豪哥打打牌之外我們並沒有什麼來往,這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除了知道她叫露露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在牌局開始之前我曾問過華仔這個女人對麻將開不開事。華仔說他也不確定,只跟這個女人打過一次麻將而已,就知道這個女人技術很好,而且打起牌來六親不認,就算是豪哥的牌也照和不誤。
所以牌局開始之後我和華仔並沒有急着相互配合,而是決定先各打各的,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兩個人配合打牌是麻將最常用的出千方法之一,行話叫做“二鬼擡轎”。當然,如果一個生人去麻將館打牌的話,也很有可能會碰到“三鬼推車”的情況。
二鬼擡轎對技術水平要求不高,而且只是存在於幾個人之間相互打暗號和相互喂牌而已,就算你發現了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所以這一招廣泛流行於民間。可以毫不避諱地說,每個麻將館或者棋牌室都有這麼一幫靠二鬼擡轎吃飯的職業老千。
當然,技術水平不高的招數往往也有致命的缺陷,很多麻將玩得熟練的人只要玩兩圈就能感覺出來你們在打配合,所以扭頭就不跟你玩了,別人不跟你賭,你自然也沒辦法千他們。所以二鬼擡轎終歸只是一種很低檔的麻將千術。
不過對於老千來說,在賭局中有個搭檔相互配合是相當重要的。打個比方說,一個人在局裡贏兩萬是很困難的事,但是兩個人贏五萬就不那麼費事了。所以幹我們這一行在賭局裡,尤其是不能失誤的賭局裡,都願意再叫上一個老千打打配合,行話叫“護託”,爲的是增加自己的成功率。
雖然我和華仔用的也是二鬼擡轎,但是我們的招數要多得多,尤其是玩這種手洗的麻將,只要是你入了這個局,就肯定會讓你輸,而且讓你輸得心服口服,毫不懷疑。
眼瞅着一圈就快要打完了,我的心漸漸地放鬆起來,看來露露只是玩牌熟練而已,我和華仔只要稍加配合,拿下這個局應該不成問題。
可到露露一上莊,打完色子之後,我的心又揪了起來。
2.姿勢
露露拿色子的姿勢很不一般,正常人是絕不會這麼打色子的!
老千打色子一般分兩種方法——滾打和旋打。無論是滾打和旋打,爲了打出某些特定的點數則必須以相對應的點數朝上開始打,爲了防止別的賭客看出這些貓膩,所以老千打色子的時候手心是朝下的。
可又有些朋友們問了,正常人打色子就沒有手心朝下攥着色子的嗎?有,但是絕對沒有像老千那種姿勢拿的。
比如說旋打的老千會用大拇指和食指或是中指緊緊夾住兩隻色子,同時使其儘量貼近手掌讓別人看不出色子的朝向。大家試一下就可以知道這是一種相當彆扭的拿法,試問有哪個正常人願意這樣拿色子呢?
露露正是用這種方法打的色子。這一把她有沒有貓膩我暫且不說,但我可以斷定她應該一直都是這樣打色子,爲的就是讓別人以爲這種姿勢就是她的習慣,以方便她以後要出千的時候不露出破綻。
露露又打了一次色子,定了張“混兒”(它可以充當麻將牌中的任何角色)之後,大家開始抓牌打牌。不過這一把是華仔贏了,很顯然露露也在觀察我們,在場有兩個生人的情況下她應該不敢貿然出千。
老千與老千的博弈遠不像大家想的那麼精彩激烈,什麼這邊大喊一聲“亢龍有悔”,那邊再回一聲“乾坤大挪移”!那都是電影杜撰的,試問有誰在使出殺招的時候還會交代出殺招的名稱和出處呢?是等着人家破你的局還是怎麼着啊!
牌局上老千碰老千比較尷尬。我們都在等,看誰先沉不住氣露出馬腳。
華仔看到我的示意之後立刻就明白露露有問題了,所以說起話來也小心多了,生怕讓露露懷疑我們在打“片兒”(即通過事先商量好的言語對話給對方透漏出自己的牌的信息)。
又打了一圈之後,估計露露認爲我們只是兩個普通人,所以她碼牌的時候手上的動作開始多了起來。這一把我明顯看到她洗牌的時候手下按住了四張三萬,碼牌的時候碼在了自己門前的那一整墩牌裡。打色子定完從哪家開始抓牌之後,她又打出了一個點數以確定“混兒”,“混兒”牌開了出來,果然是三萬!
她打色子的功夫可夠牛的。普通的師傅十回能打對個六七回已經是很不錯了,而露露打兩回對兩回。這沒有幾年的苦功夫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果然這把露露贏得很大,三“混兒”清一色,自摸。
給錢的時候我苦笑了一下,倒不是因爲她出千我不服,老實說一個女人能有這樣的技術我是相當服氣,主要是很無奈。碰到老千了,首先,我不能剛玩幾把就一走了之吧,而留下來呢,就意味着我得不停地輸錢。其次,人家用的是“文活”,我抓不到贓不說,就算我抓得到贓,也不能當衆拆穿她,如果拆穿了他丟臉的是豪哥,以後豪哥還願意再和我打牌嗎?想來想去,今天我就認了,以後我不跟你打牌還不行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悶聲發大財就是。
想定之後,我開始琢磨起露露出千的動機來:難道守着豪哥這座金山還用得着當老千?豪哥怎麼看都不像泡妞不給錢的人啊。
3.暗示
又玩了幾圈,露露一把接一把地贏錢,坐莊的時候都能連七拉七,搞得我很沒有脾氣。我不能出千,又不能揭穿她,只能伸着脖子挨宰。
人要是沒了精氣神啊,麻將都不幫你。漸漸地我的運氣也開始差起來,打什麼來什麼,又輸了幾把之後我實在沒轍了,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跟大家說,今天實在是輸光了,改天再戰吧。誰知豪哥正在興頭上,看我要走,隨口就來了句,“沒關係,都是自己人,掛賬上就行”。
操!這個呆鵝真是不開眼啊,身邊養了個狐狸精還不知道。我趕緊笑着說:“那好啊,能賒賬就行,今天就陪豪哥玩到天亮。”華仔看看我,也無奈地笑笑。
後半夜的時候露露更加肆無忌憚起來,這一把居然在我們睡眼惺忪的時候趁她落牌之機順手偷了一張我剛打過的八餅。
太猖狂了,這樣的招都敢用,真把我們當棒槌了。冒這麼大的險單偷這張八餅,看來又不知和什麼大牌呢。
好在這把我聽牌早,所以豪哥點了個炮我趕緊就贏了。豪哥說:“我就知道這張危險,但是你們看,我是清一色捉五魁的牌,獨釣五萬,聽牌不怕放炮嘛。”說完就一邊把華仔的牌給扒拉開一邊問華仔有幾個五萬,又把露露和我的牌也給扒拉開,看看我們有沒有。正扒拉着呢,誰知他突然來了一句:“不對啊,我記得小何剛纔打過一張八餅,可怎麼華仔有兩張,露露也有兩張啊?”
露露沒說話,華仔的表情也有點尷尬起來,顯然他也記得我剛打過一張八餅。我趕緊出來打圓場說:“豪哥你記錯了吧,我是上把打的八餅,這把連八餅的毛都沒摸到呢。”
華仔也趕緊過來附和我:“我也記得老何是上把打的啊,豪哥不會是精力不濟了吧?”豪哥咂了咂嘴,撓撓頭,也沒說話。
我則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露露,她居然臉紅了。
露露果然是上道的人,暗示過她之後,一直到牌局結束她都沒再出過一次千。不過她的話倒是明顯多了起來,問東問西的,一改開始時冷冰冰的態度。
牌局結束之後露露依然是最大的贏家,我和華仔一共輸了三萬多。豪哥贏了一千。臨走的時候豪哥抱怨說:“早知道還不如剛纔就讓小何回去了呢,我還能睡個安穩覺,忙活一晚上就只贏了一千。”
我笑着說:“你現在睡就是,睡到天黑也沒關係啊。”豪哥說:“不行,還要送露露去上班呢。”華仔插了一句:“有豪哥罩着露露還上什麼班啊?”露露沒說話。豪哥嘆了口氣:“嗨,她就這脾氣,誰也擰不過她,人家就是要做女強人。”
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後來豪哥和露露還是分手了。這也難怪,豪哥這種男人嘛,再漂亮的女人也留不住他的心。
我以爲以後再也不會見到這個女老千了,可今天我和朋友們在後海喝酒的時候,竟然有人在後面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居然是露露。
但是和以前相比她變化挺大的:長髮變成了短髮(就是那種標準的沙宣頭),皮膚也變成了小麥色(看來最近她沒少去美黑),塗着銀色的脣彩,整個人顯得特別精神。尤其是外套裡面配了一件緊身的吊帶裙,又穿着黑絲襪,乍一看還真有點像傳說中的小S。
4.又見露露
她居然還記得我,而且主動和我打招呼,我相當驚訝。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說什麼,朋友們開始起鬨了。
“老何,在哪認識的美女啊,也不給哥兒幾個介紹一下。”
“什麼時候開始的啊,怪不得咱單位這麼多姑娘你看都不看一眼呢。”
我趕緊扭頭瞪了他們一眼,心想你們這幫子傻B,哪知道這個女人的厲害!然後我轉過來對露露說:“你別介意啊,他們都沒六兒慣了。哎,你怎麼也在這啊?”
“我在這等朋友呢。”她撅起了小嘴,看向了遠處。
“那他來了嗎?要不要一起坐會兒?”我跟她客氣了一句。
“還沒來呢。”
我那幫哥們看露露這麼一說又開始起鬨了:“那就先在我們這玩兒會兒唄。你一個人在那等多無聊啊。”
“我們陪你嘮十塊錢的唄。”
誰知露露居然還真點了頭,加了把椅子坐下了。露露果然是個相當有親和力的女人,坐了一會兒就和大家聊得非常融洽。而我則始終對她不冷不熱的,老實說不是我故意冷她的場,而是我跟她真的沒什麼可聊的。我只跟她在牌桌上見過一面而已,而且她出千又被我發現了,雖然我沒拆穿她,但是好歹也算跟她點明瞭。有過這種事情的兩個人坐在一起大家可想而知當時我在她旁邊有多尷尬了吧。
難道我跟他聊:“掌心藏花的功夫你練到第幾層了?”這不是扯淡嘛。再說我也不想跟她有過多的接觸,“聰明的女人是老虎”這句話肯定有它的道理。
我那幾個哥們見我跟露露確實沒什麼曖昧關係,立馬都跟蒼蠅見了腥似的圍了過來。一個個都開始變得特別活躍,平時三棍子都打不出個屁的那種人也立刻變得機智幽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