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危險!”元恆聲音裡參雜了不明怒意,因他深知自己坐騎桀驁性子暴烈,根本不容旁人親近,小舟卻伸手去扯它的繮繩,若是桀驁暴怒踩踏過去,又豈能是她可以躲閃開的。
小舟被元恆聲音中的怒意驚的一楞,全然不知道他何以會這般生氣,若只是因爲她的阻攔···…狠狠一抿嘴脣,小舟看向元恆,道:“多謝恆王殿下關係,小舟只不過是想討要個說法罷了,若因此得罪了恆王殿下,小舟還當真是要給殿下說聲抱歉了。”
“討要說法?”元恆眼神冷冽,聲音更是如三尺寒冰一般。
“沒錯,恆王殿下以搜查逆賊爲由,不問小舟是否答應,便強行搜查我定安王府的車馬,然,卻並未搜到所謂的逆黨。”小舟眼神好不退縮。“所以小舟便要請問恆王殿下,是否該給小舟一個說法,還是說恆王殿下隻手遮天,全然不將我定安王府看入眼裡。”
小舟並非想要胡攪蠻纏,着實是因爲這車馬代表了一個府邸的臉面,此時這太子爺元恆不分青紅皁白便將定安王府中的車馬搜了一遍,其實就是在掌定安王府的臉。
這也便是小舟執意不肯讓他離開的原因。
“說法?”元恆冷笑了聲,又彎下身子,依舊貼近小舟的耳邊,說道:“本王轄管都城進出,但長留郡主卻不與本王說一聲,便執意送了車馬出都城,那靛藍馬車中的又是何人,這件事情,郡主可曾給過本王說法?”
小舟一愣,憶起方纔出城時,確實被阻攔過,但她只做是尋常檢查進出,也便沒理會此事由着白林與那守城的士兵說與,然後便出了都城。
想來太子殿下便是爲了此時,才追出都城,只是他既然懷疑趙夫子馬車上有逆黨何以不去追趙夫子,反而來截住自己這輛馬車?
元恆又冷冷的看了小舟一眼,然後調轉馬頭離開,這一次,小舟沒有再阻攔。
小舟看着元恆的背影,心知自己這次着實理虧。
她自己很清楚,趙夫子並非逆黨但是此事並非是她清楚便可以解釋的。
元恆低聲與自己說,其實是給自己留了情面,也算是賣了個人情給她,不然此時他們三人怕已經被帶回去盤查。
逆黨之事,並非是因她爲郡主,便可避免盤查的。
元恆走後,士兵們也隨之跟上,三尺要扶小舟上馬車小舟卻搖頭,道:“我想走一走。”
三尺楞了楞,隨後便點了點頭。
這其實已經到了都城外郡主既然說要走走,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於是她便跟在其後,白林則趕着車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跟着。
“三尺姐姐,小舟方纔是否給府上惹了麻煩?”小舟思索了一下,扭頭問道。
“這······”三尺明白小舟是指向太子殿下討要說法的事情,便說道:“其實不然,此事太子殿下有錯在先,咱們府上的車馬豈能是他說搜查便搜查的,便是要搜查,也當經過郡主的同意纔是。”
小舟抿了抿嘴脣這話說的沒錯,可是,元恆說的也不無道理。
只是她怎麼能告訴三尺,元恆方纔與她說的事情。
“上車吧。”小舟不想連着三尺也跟着自己走回去,便說道。
“是。”三尺應聲便招呼白林。
坐在馬車上,小舟掀起馬車簾子看着兩道邊熙熙攘攘發呆。
她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方纔太子元恆的眼神,那種失望的眼神,讓她不知道怎麼,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低下頭,伏趴在手臂上,不願再想。
“郡主還在想趙夫子嗎?”
“嗯?”
“郡主與趙夫子師生情深。”三尺見自己家郡主這副模樣,以爲她還在想趙夫子的事情,便出聲說道:“趙夫子卻走的太匆忙,郡主怕還未能與趙夫子敘舊,便分開了,着實有些可惜了些。”
“那倒也沒有,小舟能得知夫子安好,已經足矣。”小舟笑了笑。
“其實郡主完全可以留下趙夫子的,三尺可以看得出,王爺是打算讓趙夫子留下了給郡主做西席的,郡主何不開口挽留呢?”她是當真覺得可惜,畢竟郡主與那趙夫子想見不過半日便要分開,着實是有些短了。
小舟輕聲說道:“夫子不會留下的。”
“爲什麼?”三尺有些驚訝的問道:“王府不好嗎?能做王府的西席,那是多大的榮耀,多少讀書人想要進入王府,都不得。”
“的確,能入王府是莫大的榮耀,但是這些所謂的榮耀,些人會視若珍寶,有些人卻不屑一顧,無關與這榮耀,只是個人罷了。”小舟有些無奈的說道。
上等人總是很施捨的將自己認爲好的賞賜給身份不及自己的下等人,認爲這便是給了下等人莫大的榮耀,還要下等人因此感恩戴德,完全不理會下等人是否真的需要那賞賜,着實多少有些諷刺。
“郡主說的,三尺不明白。”性格使然,她雖然欣賞郡主的才識,卻根本不懂郡主那些文縐縐的話。
小舟解釋道:“就是說,有些人可以抱着錢財入睡,有些人卻只願千金散盡,醉在花下,對他們來說,錢財名利皆爲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全然不值得他們去追逐。”
“真的有這種人嗎?”三尺想了一下,又問道:“那趙夫子便是郡主說的那種人,視錢財名利爲身外之物,對嗎?”
“也可以這麼說,但夫子更多的是因爲文人的氣節,他不願依仗着小舟,所以纔會來去匆匆,不給小舟挽留的餘地。”清晨來,不日便離開都城,其實是在避嫌,怕天下讀書人誤以爲他是去王府尋自己發達的學生,好謀取在王府做西席的機會。
“可三尺覺得,郡主完全可以留下趙夫子的,只是郡主不願。”
“嗯。”小舟點了點頭。“此事,小舟也的確不肯的。”
三尺更爲不解,既然郡主與趙夫子師生情深,留下趙夫子,不更好嗎?
三尺的表情如此明顯,小舟豈有看不出的道理,便苦笑了下,說道:“三尺姐姐可曾記得,小舟此時正跟着商先生學習兵法佈陣,商先生便爲小舟的西席,若小舟留下夫子,商先生要如何自處?”
這並不是說商先生多稀罕這個西席,畢竟他也非真的在認真教導,不然也不會鬧出這一出來。
着實是因爲這是個顏面的問題,商先生又是個儒士,難免會心中有個疙瘩。
三尺聽了之後,扯了扯嘴角。“郡主便是這般面面俱到,什麼都要想周全,這纔會那般累。”
小舟聞言笑。“三尺姐姐快看,是糖人。”
三尺知郡主這是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便順着郡主所指看過去,果然看到一羣孩子正圍着一個糖畫攤子,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手藝正一手舀着糖稀,在板子上畫着。
“郡主若是喜歡,三尺這便去去給郡主做一個來。”三尺說着便讓白林停車。
白林“嘖”了一聲,開口道:“我說三尺丫頭,你怎麼說風就是雨的,你也看看這是什麼地兒,那糖能吃嗎?”
“要你管。”
“你這丫頭怎麼這般……”
“一個爺們絮絮叨叨。”三尺一掀簾子,不等白林停車,便輕巧的跳出了馬車,穩妥的落地。
小舟在後面嚇了一跳,見她安穩落地,才鬆了口氣,對白林說道:“白林,你先停車吧,是我要吃糖人,三尺姐姐纔會讓你停車的。”
白林皺眉,將馬勒住,然後半蹲,扶着小舟踩着他的膝下車。
小舟本是有些彆扭,但還是慢慢走了下來。
走到糖人攤子邊,看着那板子上的是一株幽蘭,便歪了歪腦袋,心裡有些奇怪,這些糖人既然是給孩子吃的,應該都是些可愛的動物纔對,怎麼會畫一朵蘭花呢?
就在小舟疑惑的時候,那手藝人用跟籤子在那糖上一按,待冷卻後用薄薄的鐵片剷起,卻不是遞給身邊圍着的任何一個孩子,而是遞給旁邊一個書生打扮的儒生。
“瞧瞧,是不是跟你畫的似地,便送給你吧。”見那書生還不肯接着,他便將糖人硬塞在他手裡,然後又坐回去,舀起一大勺糖稀,在板子上勾勒出個猴子的模樣。
那書生連聲道謝後,喉結滾動了下,低頭咬了小口手中糖幽蘭,咀嚼了幾下,吞嚥了下去,然後輕輕舒了口氣。
這一切小舟看在眼裡,便走過到了那書生的攤位前,歪着腦袋端詳起這書生來。
那書生瞧上去似有而立,相貌尋常,只是生了一雙笑眼,便是不笑,也有三分笑意。
那書生有些驚訝的看着自己攤位前的孩子,只覺得這孩子生的可愛,衣着也不凡,似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便有些窘迫的停下了吃糖幽蘭的動作。
可那孩子還是不離開,轉而去看他擺放的字畫。
他想了想,便將自己咬過的糖幽蘭葉角掰下,然後將餘下的遞到了那孩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