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花燈相遇(1)
第二日，藍雪國主宣旨因紅鸞公主求情，下命放了蘭妃、青郡主、懷郡主。
蘭妃自請落髮出家淨心庵。藍雪國主批准。
三王本以爲是殺頭大禍，沒想到無罪釋放，對鳳紅鸞心底多了一層感激。
一連幾日，鳳紅鸞一直窩在房中。抵抗情花毒和寒毒幾乎損耗了她所有精力，即便醒來還是渾身無力。日日相伴的都是苦藥湯子。不過幸好這兩個月來她早已經練就了窩居的本事，每日玉子墨都會來坐上一時半刻，陪着她說話，或者是下棋，到也不覺得煩悶。
除了聽到東璃和西涼使者每日行程的消息，並沒有聽到關於雲族的任何消息。而云族也並未派來使。似乎藍雪招駙馬之事，被雲族拋諸了九天之外，無關一般。
七日後，又一場大雪降臨帝京。
一夜之間，遍地銀裝素裹。不過這一場大雪來得快，停得也快。
鳳紅鸞飯後靜靜地站在窗前，看着院中木槿樹被霜雪覆蓋。偶爾有兩隻鳥兒飛來，花枝輕顫，霜雪從枝葉滑下，露出木槿花，傲然而開。她忽然想起，那日雲錦帶着她扔進湖裡時，恍惚中似乎聞到了梅花的味道，對着梅姨問：“公主府可有梅樹？”
梅姨正在收拾碗盤，聞言立即道：“是有梅樹，就在後園的玉湖旁有一處梅園。如今梅花開的正豔，公主若是不問，奴婢還想告訴公主去看看呢！公主從住進了公主府，都沒好好逛逛園子。”
鳳紅鸞一笑，她來公主府，多數時間都窩在屋子裡，似乎真沒好好的逛過園子，點點頭，“那就出去看看！”
梅姨立即應了一聲，拿來披風給鳳紅鸞披在身上，又給她手裡塞了一個暖爐。鳳紅鸞剛走到門口，呼呼大睡的小狐狸忽然醒了，一個高蹦到了她的懷裡。
鳳紅鸞接住它，將暖爐塞進梅姨手裡，主僕二人出了房門。
公主府奴僕本來就不多，一路很靜。鞋底踩在雪上，發生吱吱的響聲。
鳳紅鸞遠遠便聞到了梅花濃濃的香氣，她目光定在那處碧湖上，凝視了半響，移開視線，看向湖邊那塊石頭。雖然那日情形模糊，但關於那人的一言一行都歷歷在目。緩步走到那塊石頭旁停住腳步，目光平靜地看着。
梅姨站在鳳紅鸞身後，安靜地陪着她也不打擾。看鳳紅鸞神色，就知道是想起了雲少主。想着公主要招駙馬了，雲少主至今沒有動靜，難道雲少主真要放棄公主？
片刻後，有熟悉的腳步聲走來，輕輕淺淺。
鳳紅鸞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她目光從石頭上移開看向那日落入湖中的位置。想着如果那人不來，她會和子逸嗎？心中有個聲音立即否定。當有那麼一個人在你心底生了根，發了芽，漸漸長成參天大樹，又如何能容得下別人的位置？
“奴婢給藍世子請安！”梅姨對着藍子逸彎身一禮。
“梅姨免禮！”藍子逸淡淡點頭，目光落在鳳紅鸞身上有一絲恍惚。
鳳紅鸞回身看着藍子逸，見他清瘦了許多，眉眼間有幾分大病初癒的蒼白，但依然不損他的清逸雅緻。見她看過來，藍子逸眸光溫潤，對她淡淡一笑。
看到這樣的藍子逸，鳳紅鸞心底鬆了一口氣，笑問：“子逸可好？”
藍子逸點點頭，聲音清潤，“好！”
“你我都悶了這麼些日子，走，一同去看看梅花。聞着這香味就知道一定開得很豔。”鳳紅鸞知道藍子逸從來就是聰明的，即便那日是迫不得已，他始終用堅毅守着自己不侵犯她。這樣的堅韌，這樣的人，如此剔透，只能令她感嘆。
“好！”藍子逸目光向着那日湖中他和鳳紅鸞的落腳處看了一眼，擡步跟上她。曾經有那麼一刻，也許他是心動了。這樣的女子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沒有人不想得到。但看到她如今笑顏真實，他慶幸他忍過來了。並未做任何傷害之舉。
梅姨跟在二人身後，想着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公主喜歡的人是藍世子。可惜不是。
梅園裡果然如梅姨所說梅花開得正豔。花瓣幾乎壓彎了梅樹的枝幹，頂着霜雪開得如火如荼。
鳳紅鸞想起一句詩，笑道：“這可真應了‘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了！”
藍子逸一怔，笑着點頭，“的確如此！”
“公主若是喜歡，奴婢摘一束養在房中可好？”梅姨難得見鳳紅鸞如此好的心情。
“別了！放在房中才是糟蹋了物事兒。”鳳紅鸞搖搖頭。
梅姨點點頭，“公主和京中那些大家閨秀就是不同，每年一到冬天，閨閣中的小姐們日日都吩咐人摘了梅花養在房中。”
鳳紅鸞笑而不語。即便她如今日日深閨，原來骨子裡也是不同的。或許，她天生便不適合養在深閨。這麼些日子，算是偷來的清閒。或者誰又說不是借那人的清閒？
梅姨見鳳紅鸞不語，不再言語。藍子逸也不再言語。梅園靜靜，處處幽香。似乎這麼片刻的功夫，三人身上都染上了梅花的香氣。
“藍世子，使者明日進京，皇上宣世子進宮。”馮成匆匆跑來，老遠就急急說道。
“知道了！”藍子逸點點頭。
鳳紅鸞蹙眉，使者來的這麼快？
藍子逸解釋道：“今日初十，按行程算來，是該明日進京。”
鳳紅鸞點點頭，“西涼和東璃使者可是一同進京？”
“似乎是！”藍子逸看着鳳紅鸞輕蹙眉頭，問道：“公主可是想好了應對之法？”
鳳紅鸞淡淡一笑，輕若雲煙，“身在局中而已，走一步看一步吧！”
藍子逸鳳目閃過一絲心疼，“天色涼寒，公主看片刻就回房吧！子逸先進宮了！”
“好！”鳳紅鸞點點頭。
藍子逸轉身出了梅園。
鳳紅鸞站在園子裡許久，梅姨幾次張口勸說，她才一笑，回到了房中。
第二日，東璃和西涼使者進京。
藍澈身爲太子親自迎接。藍子逸、白灼、楚楓三王世子陪同迎接。
西涼太子玉痕、東璃君主君紫鈺、璃王君紫璃、還有璃王妃瓊華和璃王四名側妃。當真如玉子墨所說，該來的都來了。
鳳紅鸞聽到君紫璃居然帶了四名側妃前來，頗有些好笑，“等到時候可以見見他那四名傾國傾城的側妃。”
玉子墨淡淡一笑，“本來是鍾情之人，卻獨獨成了風流之人。君紫璃看得開了！”
鳳紅鸞不再言語，此事一笑而過。
東璃使者和西涼使者各自被安排在了行宮，並沒有任何人前來公主府。
使者入住行宮第二日，藍雪國主在宮中設宴，藍澈、藍子逸、白灼和楚楓作陪。藍雪國主並未派人來公主府傳話入宮。
鳳紅鸞如不知一般，依然在公主府清閒度日。
東璃和西涼使者入京後，接下來幾日藍雪京城大批人流涌入，客棧爆滿，參加此次駙馬大選者不計其數。有江湖俠士，亦有文人雅客。抱着欽慕紅鸞公主之名，即便在玉太子才華橫溢的名頭下，也希望萬一天降好運有幸抱得美人歸。即便抱不得美人歸，也想一睹紅鸞公主的傾世姿容。
據說報名參選的名冊高達幾十本。但是獨獨雲族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另外，無論外面吵得有多熱鬧，公主府依然靜寂如常，並沒有訪客。
這一日傍晚，鳳紅鸞正在燈下看書。聽到有熟悉的腳步聲走進院子，向外看了一眼，只見是忙了數日不見的藍澈和藍子逸，二人手裡都抱了厚厚一堆本子。她挑了挑眉，二人挑開簾子進了屋。
“姐姐，你選選，看看這裡有喜歡的嗎？”藍澈大踏步走來，將那些本子往鳳紅鸞面前一放。
鳳紅鸞看了一眼堆在她面前的厚厚一疊，笑道：“這是什麼？”
“這些都是報名選駙馬的人員名冊！”藍澈一雙眼睛晶亮，興奮道：“姐姐的名聲好大。有些隱世世家的公子如今都慕名而來，才華卓越之人不勝枚舉。”
鳳紅鸞看向藍子逸。
藍子逸也將自己懷裡的厚厚一疊放在鳳紅鸞面前，抖了抖痠麻的手臂，苦笑道：“太子殿下抓了我當勞力了！”
藍澈瞪了藍子逸一眼，“誰叫你不爭氣，你若是和我姐姐好了。我何必這麼費心？”
藍子逸恍若未聞。轉身坐在一旁自己去斟茶了。
藍澈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藍子逸，“就你這副溫吞的性子，一輩子娶不着媳婦！”
“喜歡子逸的閨閣小姐可以排滿藍雪京城的大街小巷。怎麼會娶不找媳婦？”鳳紅鸞嗔了藍澈一眼。
“哪裡找我姐姐這樣的？”藍澈冷哼一聲，似乎懶得再說，催促道：“你快點兒看看！誰好咱們就內定了！”
鳳紅鸞看着眼前堆的兩大摞冊子，伸手拿過最上面的一本打開，就在此時一團紅影“嗖”地跑來，尾巴一掃，只聽稀里嘩啦數聲輕響，冊子都掉在了地上，亂成一片。
藍澈頓時大怒，“死東西，你做什麼？”
火靈狐狠狠地瞪了藍澈一眼，在藍澈手伸過來的時候窩進了鳳紅鸞的懷裡。
“出來！”藍澈手剛要落下，怕打到鳳紅鸞又收了回去。
火靈狐不理藍澈，只在鳳紅鸞懷裡蹭啊蹭的。似乎極其委屈。
鳳紅鸞有些好笑，沒想到這小東西尾巴到是很好用。笑看藍澈一眼，對着外面喊了一聲，“梅姨，過來收拾。”
“你個死東西！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就是那混蛋安插的眼線。你若再不老實，等着爺剁了你。”藍澈恨恨道。
火靈狐一哆嗦，嗚嗚兩聲似乎是在抗議。鳳紅鸞伸手拍拍它，它頓時老實了。但還是不滿地瞪着地上梅姨收拾名冊的手。
藍澈越看那死東西越來氣，什麼人養什麼東西！混蛋！忍了再忍還是忍不住想將那死東西抽筋扒皮。鳳紅鸞看他的樣子笑道：“反正也閒着無事兒，我仔細看看。你們也累了好幾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小爺才懶得在這待着看那死東西！”藍澈哼了一聲，擡腿就走。走到門口響起什麼又道：“我明日晚上來接你去看花燈。”
“好！”鳳紅鸞點頭。藍澈走了出去。
“花燈節之後是小選，三日之後是大選。如今雲族還沒有消息，但未必不會有動作。依照那日春年夜宴的情形，雲師兄必不會讓你嫁給別人。”藍子逸看着鳳紅鸞，“我一直覺得有些東西是刻入骨髓的，即便絕情棄愛，應該也不會忘，即便忘也忘不乾淨。所以，雲師兄對公主定是不同，否則也不會有那日之舉。”
鳳紅鸞沉默不語。
“公主要好好斟酌，畢竟這是一生幸福。”藍子逸放下茶盞，也出了房門。
鳳紅鸞看着窗外夜色淹沒了藍子逸的錦衣華裳，室內燭光與天邊那輪圓月交相輝映，她容顏在月光和燭光交疊處忽明忽暗。
第二日，正月十五。
鳳紅鸞昨日雖然睡得晚，今日卻是老早就醒了，如往日一般窩在牀上不起來。
天色漸亮的時候，喜鵲在枝頭嘰嘰喳喳的叫，梅姨給火爐裡添加炭火，笑着對鳳紅鸞道：“這一冬天也沒聽到喜鵲叫喚呢！今日準有喜事兒。”
鳳紅鸞抱着被子懶懶一笑，“是啊！我的好事兒近了嘛！”
梅姨手一頓，擡頭看鳳紅鸞，見她神色平靜，她憋了好幾天不敢言語的話終於問了出來，“公主，若是雲少主一直不來，那公主便真的在報名這些人中招一個駙馬？”
“我昨日看了，有幾名隱世的世家公子不錯，到是可以考慮。”鳳紅鸞神色平靜。
梅姨臉色一白，“可是公主不愛……”
“愛又不能當飯吃？誰說無愛就不能大婚了？”鳳紅鸞挑了挑眉梢。
梅姨剛要再說什麼，本來趴着呼呼大睡的火靈狐忽然一個高蹦起來竄了出去。轉眼間便衝出了門口沒了影了。她一驚，立即起身追出門口，片刻轉身走了回來，“公主，小狐狸……”
“不用理它。”鳳紅鸞嘴角微勾，擺擺手，“天色還早，我再睡會兒。”
梅姨悄聲退了下去。想着如今公主和雲少主就是霧裡看花，讓外人窺不清楚。
這半日就在鳳紅鸞的熟睡中度過。
鳳紅鸞睡得很沉，梅姨來看了幾次，她都依然在睡，也不敢吵醒。午時，鳳紅鸞終於醒了，氣色很好。吃過飯，便窩在軟榻上翻那些名冊。
每個名冊下都有專人批註，一個人的生平，愛好，樣貌，事蹟，才華，家世，甚至是家中何人，上有高堂，下有弟妹，甚至是血緣旁系親屬，都一一列舉。更甚至家中有無小妾，生平逛不逛妓院這等事情也有人羅列其中。
鳳紅鸞看得有趣，嘴角不時露出笑意。
下午時分，玉子墨過來，見鳳紅鸞看得津津有味，也坐在一旁和她一起翻看。
房間靜寂，只聽到兩個人翻紙張沙沙的響聲。有趣的地方，鳳紅鸞念給玉子墨聽，玉子墨莞爾一笑。
天色漸晚的時候，馮成疾步趕來，稟告說：“太子殿下和藍世子等在門口，請公主和墨公子一同去賞花燈。”
二人放下手中的名冊，擡步出了房門。
公主府早已經宮燈高掛，整個公主府被照得燈火通明。
公主府門口，藍子逸和藍澈低聲交談，見鳳紅鸞和玉子墨二人走來，二人停止了交談，藍澈上前拉住鳳紅鸞的手道：“姐姐！據說今年顧家也來參加花燈會。有一對鴛鴦燈，而且懸掛了彩頭。我們去看看。顧家出品，定然與衆不同。”
鳳紅鸞點點頭。顧家她知道，是天下出產燈飾第一家。手藝獨特，一直都供應各國皇室的宮燈，不過據說幾十年前因爲一盞鴛鴦燈遭逢了大變，後來再不出山。到也是一個有故事的家族。
四人出了府門。
公主府位置很好，轉過一條路就是主街，所以不用坐車。
大街上早已經人山人海，各色花燈將藍雪京城裝飾得五彩斑斕。除了百種千樣的花燈外，也有商家藉此盈利，珠寶玉器，珍奇古玩，布匹綢緞，稀有物事，應有盡有。
四人一路隨着人流擁擠着邊走邊看。藍澈弟弟當得盡責，護着鳳紅鸞不被人流擠到。玉子墨和藍子逸跟在二人身後。四人無論是衣着還是氣質，從內到外都顯着貴氣非凡。大多數人流都會自發躲避讓路。
走到一個賣泥人的攤子前，鳳紅鸞腳步頓了一下，想起上次在西涼的百花節，她和雲錦捏泥人的情形，後來那兩個泥人包括藍澈捏那些都被雲錦給收起來了。
“姐姐要是喜歡，就再多捏些！”藍澈也看到了捏泥人的攤子。
鳳紅鸞搖搖頭，此時非彼時。已經不是當時感覺了！
“既然不要就快些，我看前面顧家的彩頭似乎已經開始了。”藍澈腳步加快。
鳳紅鸞順着藍澈的視線看去，只見前方不遠處有一處搭建的三米高臺，高臺上燈盞獨具一格，光彩奪目，將今日花燈會數百家花燈都比了下去。令人一見眼前一亮。顧家花燈盛名百年，自然不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