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會看人臉色。
主位上的阿婆眉開眼笑,滿臉的褶子就像一朵大菊花,顯見是真的高興。
而自家阿孃呢,唔,雖也帶着幾分淺笑,但很冷。周身都散發着一種冰冷的氣息。
阿孃在生氣。
這是個什麼狀況?
靈犀不動聲色的隨着堂姐堂妹們行至榻前,擡眼看了看斯文白淨的鄭氏少年,很快又垂下眼瞼,她站在衆姐們中間,乖巧的與大家一起行禮。
盤膝坐在主位上的大夫人,像個慈祥的長輩,笑眯眯的看着崔家的一干小姊妹與鄭平相互見禮。
“鄭家表兄好!”
靈犀表現得中規中矩,行完禮,便立刻低下頭,緩步退到堂姐身後。
“阿沅妹妹好!”
鄭平笑得溫文,並沒有打量面前一羣小娘子,哪怕這些人中有他‘內定’的娘子,他也沒有露出絲毫的好奇。
目不斜視,端得一副風光霽月的磊落模樣。
只可惜——
哼,好個僞君子!
蕭南坐在一側的單榻上,暗自咬牙罵道。
倒不是因爲她對鄭平有了偏見,所以看他怎樣都不順眼,實在是這小子太能裝了。
身爲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初次見到這麼多或蘿莉、或少女的小娘子,饒是教養再好,也會好奇的偷瞥一眼。更不用說裡面還有他的‘未婚妻’?
可鄭平竟是連眼皮都不擡一下,他這般行徑,要麼是真的老古板,要麼就是徹頭徹尾的僞君子。
他當然是僞君子!
正準備出門的長生看了這一幕,小拳頭握得緊緊的,真恨不得一拳轟過去,打碎鄭十九的假面具。
就在長生恨得咬牙切齒的時候,大夫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好好好,你們都是親戚,也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就無需多禮。呵呵,尤其是你們年紀相當,更該常在一處親近親近!”
王氏和韋氏一聽這話,紛紛變了臉色,什麼叫‘年紀相當’、什麼叫‘親近親近’?
要知道那羣小娘子中,可是有自家女兒的,尤其是韋氏,她的次女已經十三歲了,正附和大夫人的那句‘年紀相當’。
再聯繫到剛纔那少年的姓氏,她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可越是想明白了,她們越是不樂意呀。不是她們勢利眼,但世家結親,要的就是門當戶對。
現在的崔氏如旭日東昇,而鄭氏呢,早在十幾年前就開始出現頹敗之象——鄭家已經接連兩代沒有男丁入中書,更不用說做宰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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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了權力中心,只有一個光耀的姓氏,頂個p用呀。
若是比姓氏,五姓望族,哪個比得上當年烏衣巷的王謝子弟?
鄭氏,這一代若再無能幹的子弟,也將就此沒落下去。
等等,鄭十九?鄭家十九郎?
這人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彷彿約好了一般,王氏和韋氏紛紛將目光投向蕭南。
果然,她們捕捉到了蕭南脣邊那抹一閃而逝的寒意。
唔,看來,婆母是打定主意要把阿沅嫁給鄭家十九郎呀。
得知自家女兒安全了,王氏和韋氏齊齊舒了口氣,不過,很快她們又繃緊了神經。
她們都是做母親的,當然明白兒女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意味着什麼。
逆鱗啊,有木有!
大夫人卻觸了蕭南的逆鱗,王氏、韋氏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蕭南是怎樣的憤怒。
唉,平靜了幾年的崔家,又要鬧騰起來了!
她們這麼一走神,也就沒有及時附和大夫人的話,至於蕭南,她肯附和纔怪。
而孩子們呢,都看着自家母親的反應,沒有得到阿孃的允許前,誰也不敢輕易應聲。
是以,正堂裡竟出現了尷尬的冷場。
大夫人的臉也冷了下來。
不等她發作,長生先反應過來,噔噔幾步跑到鄭平近前,親暱的說道:“哎呀,鄭表兄什麼時候過來的?也不告訴我一聲。走走,正巧咱們要去書房請阿翁指點功課,表兄不是說,有幾些問題不明白,恰好可以問問我家阿翁。”
長生熟稔的抱住鄭平的一隻胳膊,作勢要拉他出門,嘴裡還很是得意的炫耀着:“我家阿翁的學問,那是連聖人都贊過的,呵呵,能給咱們幾個小輩指點功課,絕對是難得機會呢。鄭表兄這般愛學習,定不會錯過此等良機,對不對?”
對,對個溜溜球呀!
鄭平想撓人,他還沒跟未來娘子搭訕兩句呢,崔令朔這小子就要拉他走人。
那怎麼成?
自打進了積微學院,他彷彿成了坐牢的囚犯,別說勾搭未來娘子了,就連日常的娛樂活動也都不能正常進行。
如今好容易有機會在未來娘子面前表現一二,他怎捨得放棄?
可、可他又不能說‘不’,因爲長生的話非常有理。而他當下正表演着一個愛學習的好孩子形象,遇到能有前任相公點撥的機會,自當積極前往。
若是拒絕了,哪怕說得再委婉,也會有損他的‘形象’。
無奈之下,鄭平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大夫人。
大夫人會意,開口道:“長生,不要胡鬧,沒瞧見你表兄正與你姐妹們說話呢嗎?十九郎雖是自家親戚,可也是客人,怎可這般失禮?至於相公那兒,晚去一會兒也沒什麼,他若是怪你們,還有我呢。對了,令文,你們幾個也過來見過鄭家表兄!”
長生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他知道祖母不待見他們姐弟幾個,可是,他怎麼都想不到,他們這些嫡親的孫兒、孫女竟比不上一個外人。
不過,他並沒有表露,依然抱着鄭平的胳膊不撒手,嘴裡還笑嘻嘻的說道:“阿婆說的是,不過,鄭表兄和我最是相熟,他又那麼刻苦上進,如今好容易碰到阿翁有時間,怎可放棄如此良機?反正姐妹們都在家中,待從阿翁那兒回來,我們幾個在一起吃茶也不遲呀。”
蕭南見到兒子這般機靈,且如此維護姐姐,很是滿意。
她淺淺一笑,直接優雅的起身,對大夫人道:“大夫人這裡既有客人,兒就不叨擾您了。阿沅,阿嫮,阿瀟,走,咱們回去了!”
說罷,蕭南屈膝一禮,將三個女兒統統召到身邊,徑直退場。
“蕭氏。你、你——”大膽。
大夫人見蕭南如此傲慢,頓時氣得臉色鐵青,她斥罵的話就含在嘴裡,忽而正堂裡側的廂房有人輕咳幾聲。
那聲音帶着幾分老邁,卻不乏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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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面皮一抽,心裡暗罵:這個崔李氏,怎恁多事?
這幾年,不知壞了她多少好事。
就像她剛回洛陽那一年,想着蕭南一個人在京裡享福,她就很不忿,於是算着時間,想等崔幼伯出了孝,便給他送去兩個年輕貌美的小婢。
結果,崔李氏也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風聲,竟直接將她叫了過去,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大通大道理,無非是告誡她,不許給崔幼伯送美婢。
大夫人辯駁了幾句,說她是爲了兒子好。
崔李氏毫不客氣的問到她的臉上:“你送美婢過去,到底是爲了肅純好,還是想給蕭氏添堵?”
見大夫人不服氣,崔李氏接連問了幾個問題:“好,我且問你,榮壽堂缺使喚丫頭嗎?竟讓你大老遠的從洛陽往京城送人?我可是聽說了,當初分家的時候,大娘子(指王氏)給榮壽堂分了一百多個家生奴,其中不乏伶俐、能幹的小丫鬟……”
“不爲伺候?那爲什麼?繁衍子嗣?哼,蕭氏好生養,一口氣給榮壽堂添了四個男丁,現在,肅純尚不到而立之年膝下便有五子三女,他還缺了子嗣?”
“不爲子嗣?那好?那你爲什麼?”
大夫人一條條的拋出理由,崔李氏一條條的辯駁,最後只駁斥得大夫人啞口無言。
她若不顧道理,直接來個拒不聽從吧,崔澤第一個不答應。
因爲崔李氏是他們這一支輩分最高的長輩,且對自家有恩,大夫人若是表現出一點兒不恭敬,這個老婦二話不說,直接打包行李回家。
而每每這個時候,崔澤都會力逼着大夫人去跟崔李氏道歉,然後好言好語的‘求’人家留下。
幸好這個崔李氏不是事事都插手,否則,大夫人就是拼着跟崔澤鬧翻,也要把她趕出去。
“……呼”
深深呼了口氣,大夫人強自壓下胸中的怒火,冷聲接着方纔的話,道:“你說的沒錯,十九郎好久沒來,我也有不少話要與他說,你們都下去吧。”
最後一句是對所有人說的,話語裡帶着幾分意興闌珊。
王氏、韋氏心裡微微嘆息,唉,這個婆母,真是沒救了,明明在蕭南那兒佔不到任何便宜,卻還一次又一次的去碰壁,蕭南對這個婆母的敬重也在一次次的衝突中被消磨殆盡。
而且這次比以往幾次都嚴重,難道婆母都沒有發現嗎,蕭南方纔竟連一聲‘大伯母’都不肯叫了,直接叫上了‘大夫人’。
很顯然,蕭南是真生氣了,連最後的一點兒情分都不願顧及了。
不過,換位思考一下,兩位娘子也能體會,若是大夫人把主意打到自家女兒身上,她們雖不敢表現得這麼明顯,但也肯定會反抗。
依着蕭南現在的身份,她沒有當場發飆,就已經是人家涵養好了。
王氏和韋氏哪裡知道,蕭南之所以沒有當場爆發出來,是因爲她不想把事情鬧開,事關女兒的名聲,她寧肯背地裡動手腳,絕不在明面上提及什麼‘親事’。
拉着女兒,蕭南一邊走一邊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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