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昭搖了搖頭,笑道:“清芷,你沒有在大家族成長,你是不明白家族對一個人的意義,若沒有井家,就沒有我。天下會讀書的人多了,爲何我當了大學士和太子太傅?現在井家敗了,我豈能一走了之?便是背上這全天下的罵名,我也要助阿恪和阿麒他們復興井家。”
見井昭心意已決,未秋便不再多勸,她只是尊敬井昭而已,在內心是沒有把他當父親的,在她看來,井昭心裡井恪絕對要比她親近,她說多了也不方便。
“那好。”未秋點頭,笑道:“父親什麼時候有了去意,就來我這裡吧,我還想請您教導阿衡和阿毅。”
井昭笑了起來,說道:“阿衡我是沒空教導了,我爭取能給阿毅開蒙!”
“那我和未秋可等着您大駕光臨!”秦雋也笑道。能讓井昭來給他兒子開蒙,這得多大臉啊,全天下的人都得羨慕他了。
秦雋讓魏廷派了三百士兵護送着他們,直到井家人進入到了農民軍的地盤才讓士兵撤了回來。
“井大人這一去,可是得背上一世罵名了。”秦雋感嘆道。
未秋撇撇嘴,“還不是爲了井恪和井麒!”
在世人看來,農民軍就是反賊,企圖謀朝篡位,破壞天下大統的人,井家投奔他們,就是同反賊狼狽爲奸。而井丞相已死,井家聲望最高的就是清名顯赫的井昭,井昭身爲天下讀書人景仰的對象,卻投奔了反賊,多少人罵他可想而知。
井昭帶着井家女眷走後,魏廷就回了家,先是對懷孕中的六月噓寒問暖了一番,接着狀似不經意的問道:“那個井麒和大姐很熟嗎?怎麼說起給咱們成親送禮的事了?”
六月老老實實的說道:“我跟你說過我和大姐搶了井家的家財去南方救姐夫的事吧,當時一路送我們去南方的就是井麒。”
“哦……”魏廷這一聲意味深長,看着六月笑道,“沒想到他還和你們還有這層淵源。”
和魏廷過了這麼久的日子,六月再傻也摸到了魏廷的脾性,這人心裡有什麼從來不說什麼,拐着彎變着法的旁敲側擊。
六月看魏廷那副醋意滿滿的樣子,忍不住樂了,摸着大肚皮說道:“你是不是想問井麒是不是喜歡我?”
貴公子魏廷被這麼直接的六月噎的說不出話來。
“你說你這人,想問什麼就直接說唄,拐彎抹角的不嫌麻煩啊?”六月笑眯眯的說道。
魏廷鬱悶了一秒鐘,便從善如流的問道:“那他喜歡你?”
六月搖了搖頭。
魏廷立刻鬆了一口氣,還沒等他這口氣鬆完,六月又誠實的說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還“真的”……魏廷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過他說過想娶我的。”六月又笑道,“但大姐和我都不願意,那個時候的井麒是京城第一紈絝,捧戲子逛窯子,樣樣不落人後,我是好人家的女孩,纔不會嫁給他的!”
她現在嫁人了,馬上要做母親了,心態大不同以前,回想起少女時代的這段幾乎不能稱之爲戀情的戀情,平靜而坦誠,就如同在追憶一個過去的朋友。
魏廷想起井麒那副追悔莫及的神情,便明白了,誇獎道:“你和大姐都是有眼光的人!”
六月白了他一眼,啐了一口,“真夠臭美的!”
“說起來我吃虧了啊!”魏廷忍不住嘀咕,“我娶你之前,在家裡守孝,一出生就守父孝,十歲開始守祖父的孝,接着又是母孝,足不出戶的……”
他作爲男人,感情經歷簡單的令人髮指,沒個前任可以炫耀,在媳婦跟前好沒面子的說!
六月上下打量了魏廷一眼,十七歲的魏廷更加好看俊秀了,去年踏青的時候,惹來一堆姑娘送他香草手帕。
“你要覺得遺憾,現在也不晚啊!”六月頗有些醋意的說道。
魏廷立刻一副好男人的姿態,“算了吧,我都有媳婦有孩子的人了,我要對自己的家庭負責!”
他要是對六月有二心,那個敢帶人搶劫井家的太守夫人一定會活剮了他!他還沒看到兒子出世,還沒完成給魏家傳宗接代的重任呢!
六月看着魏廷,笑的一臉甜蜜蜜。她有點不明白,其實阿廷是個心思很簡單很好猜的人,怎麼大姐和姐夫都說阿廷心思深沉難測呢?
井昭走後,井家投奔農民軍的消息一傳開,果然在天下掀起了軒然大波,除了讀書人對井家謀逆的不齒,還有各種流言迅速四散,都說本朝氣數將盡,連井丞相的子孫都投敵叛國了,皇上屁股底下的龍椅大概是坐不了幾天了。
秦雋加緊了招兵買馬的步伐,他還寫信通知盧炳,讓他在遼東儘量多的招募士兵,打造大船,倘若農民軍掉頭攻向山東,盧炳能帶大軍坐船南下,直接從山東登陸支援。
他壓根不對皇上的軍隊抱任何希望,農民軍真要打過來,且不說朝廷自顧不暇,就是派兵支援,也來不及的,他不能束手待斃。
皇上得知秦雋練兵的消息,派人繞道南方,送了口諭過來,先是大大的誇獎了秦雋一番,接着說希望秦雋能帶兵攻打冀州等地,和周刃東西夾擊叛逆,收復失地。
秦雋委婉的表示自己手下的士兵數量太少,而且很多士兵都是臨時招募來的農夫,不但沒有作戰經驗,連盔甲武器都配不全,實在難以抗衡農民軍,但他一定會竭盡全力的攻打農民軍的。
至於什麼時候攻打,這就難說了。
未秋心裡清楚,只要農民軍不打過來,秦雋是絕不會幫皇上攻打農民軍的。
“我以爲你們做官的人都講究忠君呢!”未秋小聲說道。
她被前世的電視和史書給誤導了,誰說當官的得效忠皇帝的?誰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
秦雋笑着搖了搖頭,說道:“這事不能一概而論,皇帝如果有能力,有威信,能轄制住底下的官員,官員們自然會效忠於他,倘若皇帝沒有能力,官員們也不是傻子,都有自己的考量。”
皇上提拔過他,但到了緊要關頭,皇上和權臣們鬥法,把他作爲犧牲品推出去的時刻,皇上也沒有伸手保護住他,甚至連送別勸慰的話都沒有,也沒有幫他照顧妻小的意思。
那個時候,皇上給他的感覺就是,秦雋這個人已經沒用了,註定是個棄子了,扔了也就扔了。
倘若不是他的妻子沒有放棄他,營救了他,他現在哪還能站在這裡。要說不怨恨,不心寒,那是不可能的。
他爲皇上守住山東和遼東,沒有像江南總督馬俊那樣擁兵自重,脫離朝廷掌控,已經是盡忠了。
未秋大概明白了秦雋的意思,這相當於現代的企業裡,領導工作出色,有能力帶領大家更進一步,大家願意跟隨這位領導,但倘若這個領導無能軟弱,底下有能力的員工肯定不服他。
到了來年開春的時候,秦雋的太守府深夜裡來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秦雋還特意去後院叫來了未秋和孩子,笑道:“你們也該見見這個人。”
等見到了人,未秋才明白爲什麼秦雋要她和孩子都出來拜見,周刃可算是他們家的恩人了。
“快來,見過周伯伯。”未秋笑着招呼孩子。
周刃雖然是深夜來訪,可他禮數十足,給每個孩子都準備了豐厚的見面禮,笑着捶了下秦雋的胸膛,說道:“秦老弟日子過的不錯啊,都有兩兒一女了,叫老哥好生羨慕!”
未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數年不見周刃,他還是那麼的豪爽健朗,曬黑了,臉上也多些風霜之色,舉手投足間身上那股軍人的特質更加明顯了。
“周大哥如今有幾個孩子了?”未秋笑着問道。
“有兩個女兒了,還有一個小兒子,剛滿月,能吃能睡,又白又胖。”周刃笑道,提起兒子,滿臉都是幸福的笑容。
周刃出身于軍旅世家,兒子比尋常世家更顯得重要,倘若沒有兒子,後果是很嚴重的,很可能連嫡枝的地位都保不住,這也是爲什麼周刃說起兒子時那麼的滿足。
“那我得給小侄兒準備一份賀禮的。”未秋笑道。
秦雋說道:“周大哥這些年征戰四方,和嫂子聚少離多,等過段時日平息了內亂,孩子自然就多了。”
“還是秦老弟會說話!”周刃哈哈大笑道。
未秋領孩子們拜見過周刃後,就帶着孩子們下去了,到庫房撿貴重的項圈和玉器挑了幾樣,用盒子裝好,讓虎頭送了過去。
秦雋在前院裡佈置了酒菜,招待周刃。
如今正是戰事膠着吃緊的時候,周刃身爲主帥,理應在山西同農民軍鏖戰,卻在這個時候秘密出現在了山東聊州的太守府內,不得不讓秦雋心中有所警惕。
兩人小酌了幾杯,閒話了這些年的家常後,周刃說道:“秦老弟,我看你是個有大能之人,前些年把遼東治理的蒸蒸日上,現如今我看山東,又是一個太平繁盛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