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木布泰的話驟然讓索尼和玄燁反應不過來,玄燁是想着讓索尼來做這件事,畢竟他唯一信重的就是索尼了,但索尼更想跟在玄燁身邊輔佐,畢竟皇帝所擔負的西遷纔是大清之本,可沒想到,這個危險的差事竟然被太皇太后一力承擔了。
“這不行,老祖宗!”
“萬萬不可啊,太皇太后,皇上尚且年幼,離不開您,我大清安危如今繫於您一人之身了。”索尼和玄燁都是力勸。
布木布泰拄着柺杖站起身來,說道:“不用多說了,這個擔子是我老太婆的了,我已五十有六,數千裡遷移,說不定就死在路上了,還不如趁着這把老骨頭沒有散架,再爲大清江山出一把子力氣。至於皇帝,玄燁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經是展翅雄飛的雛鷹,等西遷完畢,那萬里河山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不需要我這個老太婆扶持了,倒是你,索尼,還是能在幫他幾年。”
玄燁與索尼幾番勸說,布木布泰都不爲所動,但他們內心很清楚,這是最優的選擇,如今的清廷所控制的範圍內,從漠南遷移來的蒙古部落多聚於克魯倫河兩岸和呼倫貝爾一帶,這些由滿蒙貴族控制的部落實際處於半獨立狀態,深冬讓其遷移,非布木布泰這等兼富威望與親厚的宗親出面不行。
“好了,你二人也不要婆婆媽媽了,現在還是商議下西遷的具體事宜吧,拿出了一個切實的辦法來。”布木布泰催促到。
索尼立刻展開了地圖,與皇帝、太皇太后商討起來,這兩年,漠北的情勢也不斷在變化,比如清廷原本選在庫倫,卻在兩年前向西南遷移到了杭愛山下的和林,除卻這裡有蒙古帝國、北遠和喀爾喀土謝圖汗部留下的城池基礎,更重要的是,這裡曾經是蒙古帝國的中心,這對於統治蒙古部族來說,象徵意義很重大。
但和林也兼具應對瀚海南面軍事威脅的重任,所以這裡駐有大量的精銳,但滿洲一族卻生活在水草豐美的庫倫一帶,可以說精兵在和林而滿洲在庫倫,玄燁三人商議一會,定下了章程,首先以皇帝親征翁金河的名義向各部調遣兵力到和林,繼而南下翁金河,與帝國北伐軍隊對峙,掩護各部撤離,待各部西撤完畢,或有不可應對之敵情時,大軍也是西撤。
只不過部落與軍隊的西撤路線是不同的,兩部都是沿着杭愛山向西北撤退,但部落在山脈北麓而軍隊則在山脈之南,這樣可以讓軍隊和高聳的杭愛山脈掩護西撤的各部。而沿着山脈前進,也便於獲取冬春季節所必須的薪柴燃料,而漠北的冬季牧場也多位於避風的山谷之中,也有飼草餵養牲口,如此可以儘可能的保住丁口和牲口。
當然,遷移仍然是困難的,而且還要集結大軍作戰,索尼的第一個要求就是向各部徵牛羊,把牲口宰殺之後作爲行軍和遷移的食物,而沿途遷移過程中,則不斷徵用沿途部落的牲口飼草,必要的時候可以竭澤而漁,而軍隊和部落的第一目標站則是位於杭愛山西部盡頭的烏里雅蘇臺河一帶。
而第二戰則是沿着烏里雅蘇臺河向西抵達的科布多一帶,到了這裡,就算是到達了漠北、西域各部和俄羅斯的交界處於,無論向南進入西域還是向西北抵達西伯利亞汗國舊地,都很方便。
但是很顯然的是,這些遷移途徑,在抵達目的地之前都會經過扎薩克圖汗的領地,而扎薩克圖汗作爲如今滿清的國丈,在聯姻的過程中拿出了一半的領民和財富,而這一次的西遷計劃根本沒有把他的得失存亡算在其中,大軍和遷移的部落需要的最大部分的物資支援都由其提供,至於扎薩克圖汗本人是否願意依舊不在清廷高層的考慮之中了。
而在遙遠的京城之中,帝國中樞也下達了戰爭動員令,當許漢風的前鋒軍抵達翁金河畔,立下跟腳,證明了帝國大軍可以在冬季抵達漠北後,北伐國戰進入全面動員狀態,處於戰備狀態的軍隊快速向前沿的戰區集結,而先前未接到命令的二線軍隊也開始進入籌備狀態,因爲物資方面提早有準備,帝國陸軍很快完成了戰爭動員,整個帝國的北方全都沸騰起來。
士兵們走出軍營全副武裝的向北行軍,而北方及沿海的手工業作坊也處於全速生產的狀態,最大的物資補給線是從天津港區出發,這裡會接受來自帝國各沿海港口的物資,然後通過陸地運輸抵達通州、古北口然後出關北上,進入燕北綏靖區,通州此刻成爲了軍事要地,到處都是載滿物資的運載車輛,軍需官一輛輛覈查車上物資,而憲兵則做最嚴格的清點。
檢查的流程非常嚴格,輜重車的車牌號、物資數量、目的地等必須全部對應纔可以放行,臨時調遣來的憲兵還會抽檢物資的質量,一旦發現其中有什麼貓膩,立刻查辦,嚴懲不貸,這一套系統如今處於英王李君度的統帥之下,雖然如此覈查不可避免的降低了效率,但英王麾下,軍紀極爲嚴明,在北方文恬武嬉了幾年了帝國軍隊又一次感受到了鐵血統帥的狠辣。
帝國這架龐大無匹的戰爭機器再一次的開動起來,爲的是一場規模巨大的國戰,幾乎所有的人在這場戰爭中都微不足道,只是這臺機器的一個小齒輪小零件,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軌跡和節奏有序運行就可以了。
“忙不亂,英王真是好手段,帝國之中如今能擔當起如此重任的,也就是隻有英王殿下了。”曹禺從天津視察歸來,沿途觀察了帝國後勤部門的一切行動,不由的讚許說道。
李明勳聽了曹禺的評價,笑了笑,說道:“說起來,朕的這個兒子,在打仗這方面絲毫不遜色於朕,論起殺伐果決,朕還倒是不如他了。”
曹禺陪着笑了笑,最近他也發現,皇帝對英王的評價越發的高了,或許是打仗的緣故,或許就是坊間傳聞的儲位之爭英王佔據了上風。正此時,侍從官來報,英王到了,李明勳對曹禺說道:“你帶禁衛和憲兵先行出發,到了燕北綏靖區,咱們再行匯合,去吧。”
“是,皇上。”曹禺應了一聲,見英王進來,微微俯首,徑直離開了。
李明勳站在落地鏡前,身上還穿着鎧甲,他的手探向腋下想要去拉開繫着的繩釦,但是怎麼也夠不着,微微一用力,忽然覺得胸口一疼,哎呦叫出聲來,李君度立刻上前,扶住皇帝,問道:“父皇,這是怎麼了?”
說着,李君度還招手讓人把凳子快點搬來,扶着皇帝坐下,李明勳稍稍喘了兩口粗氣,氣惱的拽了拽甲冑,說道:“好些年沒穿這玩意了,真是累得難受,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在紫禁城裡長胖了的緣故,甲冑也是不合身了,方纔一用力,甲葉愣是夾住了胸口的肉,當真是疼。”
李明勳抱怨着,兒子已經幫他把一身鎧甲解開了,微微扯開內裡的袍子,發現胸口果然有一道淤青,李君度忙說:“父皇,兒子讓人改一改吧。”
“來不及了,明兒個我就要北上了,大軍已經開拔,今天禁衛和憲兵也走了,中路軍還在等我呢。”李明勳擺擺手,想要去匣子裡拿東西,但胸口疼的厲害,喊道:“老三,老三過來幫爹拿東西,就知道睡覺,晚上睡,白天也睡,你看看你胖成什麼樣子了。”
李君威咂摸着嘴巴,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來,見了英王,叫了一聲大哥,又打了個哈欠,皇帝抱怨道:“你就長點心吧,讓你來幫忙的,怎麼還睡着了?”
“點心,什麼點心?”李君威頓時不困了,眼睛散發着精光,問道。
“你想屁吃呢,幫爹拿東西,最上面的那些匣子裡有一份名單。”李明勳說道。
平白又捱了罵,李君威嘟囔了兩句,扭着肥碩的屁股,墊着腳到匣子裡去找,翻來覆去,才找到皇帝要的名單,李明勳看了一眼就扔給了長子。
李君度打開掃了一眼,發現都是各綏靖區轄地內的藩臣,以滿蒙二族爲主,其中有一部分用紅筆勾了出來,略微一想就知道是如今在京城理藩院裡效力的,另外的就是在自己的扎薩克享清福的。
“父皇,這是?”李君度不解問道。
“這些是理藩院下轄的藩臣裡有頭有臉的,論血脈,威望或者戰功,在沿邊也是有些影響力的,你監國期間,想個法子把他們全都聚攏起來,未必到京城,去各綏靖區將軍駐地或者瀋陽也行。
北伐到底要冒些風險,萬一前線不順利,只要得到我的秘旨,即刻把名單上的人全都處決了,免得這些人作亂。”李明勳吩咐道。
李君度微微點頭,只是腹誹皇帝做事太謹小慎微了,這未戰而先言敗,未雨綢繆,似乎有些過度了。
“既然明白了,你去忙吧。”照例,皇帝交代完事情就讓退下,這段時日,皇帝對太子對英王都是如此,唯獨對老三李君威是呵護有加,惹人嫉妒。
李君度見周圍也沒有外人,低聲說道:“父皇,兒臣有一事想要秘告父皇。”
“哦,有什麼事非得搞的神秘兮兮的,公文裡說不成麼?”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煩。
李君度堅持說道:“是關於太子的。”
“哦,你弟弟做了什麼事是需要你這個當哥哥的打小報告的。以你的性子,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該如此啊。”李明勳眯眼看着英王,似笑非笑的說道。
“並非是小事,若往大了說,是關乎帝國的百年基業。”李君度正色說道,他正要說出口,卻被皇帝攔住了。
“老大,你等等。”皇帝阻止了他,問道:“你先說,這事是太子的公事還是私事。”
“這.......這,太子一國儲君,應該沒有私事吧。”
“好,說的很好,我們就不當他是太子,就只當他是你弟弟,是你弟弟的公事還是私事?”李明勳依舊執着問道。
李君度咬牙說道:“應該算私事。”
“很好,那是好事還是壞事。”皇帝又問。
聽到這裡,李君度就有些後悔了,似乎情況有些不對,但他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來,但此時想要停止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他只好說道:“既是好事,但也可能是壞事。”
“你就說,最終是好事還是壞事吧。”
李君度道:“應該會發展成壞事。”
“那我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會。”
“你母后呢?”
“也會,”
“如果你出手幫忙,能不能幫着解決?就像君弘小時候在學堂打了架,你偷偷帶人揍了對方一頓,既幫君弘出了氣,又沒招惹是非,就像那次那樣。”皇帝問道。
“事關太子,兒臣,兒臣也力所不逮。”
“這就不對了,你弟弟的私事,可能會有惡果的壞事,你一個當兄長,手下有兵有權的,有什麼力所不逮的?莫非是你不想幫你弟弟,只是來到我面前打個小報告,讓我厭惡他?”皇帝最後問道。
李君度連連搖頭,他原本想把太子與朱明復國主義者相好的事情捅出去,在這個時候,皇帝一怒,說不定就不讓太子參與北伐了,可這種事他怎麼敢承認,連忙說道:“兒臣不敢,兒臣只是擔心太子走錯了路,將來惹了大禍。”
“那你就幫幫他啊,兄弟之間的事未必要驚擾父母,你如果有能力幫他,卻不幫他,我這個做父親肯定會很傷心的。”
“是,兒臣謹記,謹記。”原本興沖沖來打小報告的英王此刻心中翻江倒海,後背都溼了,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說道。
“那你說說吧,太子什麼事值得你大驚小怪?”李明勳笑着問。
李君度連忙說:“兒子想了想,這種小事還是不要驚擾父皇了,區區小事,兒子替他解決,也就是了。”
“這就對了,你啊,永遠別忘了你們是兄弟就行,去忙吧,把老三帶走,他吵着要見侄女很久了。”李明勳扔下一句話。
李君度牽着弟弟的手走出了御書房,李君威問:“大哥,你們說什麼好事壞事公事私事的。”
“哦,你小小年紀就別問了。”李君度道。
李君威撇撇嘴:“你不說拉倒,等我回來就問爹去。”
“等等,你的意思是,父皇知道我要說什麼?”李君度瞪大眼睛。
李君威詫異道:“大哥看不出來他是不想讓你說出口,故意堵你的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