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潞城內外,喧囂漸止。城牆根下,伏屍累累,戰陣之地,流血漂櫓。對戰耗時遠少於排兵佈陣,華匈間這一場野外大戰,以匈奴軍毫無爭議的慘敗收場,兩萬騎軍逃脫者不足兩成,而匈奴中陣的兩萬醬油步卒,在血旗軍騎銃炮軍的追逼下,面對近在數裡的潞城,得以逃入城門者更是不到一成。甚至,統攝上黨戰局的匈奴太子劉粲,驚恐之下直接穿城而過,逃往平陽國都投爹去也。
一日之間,早晚兩戰,血旗軍於上黨殲敵五萬,其中俘敵近兩萬,自身則傷亡寥寥。原本七萬的上黨匈軍,除了分佈於各縣各隘的近萬駐軍,留守潞城的殘兵敗將如今只餘萬人。城頭之上,他們手腳僵硬的木木呆望城外曠野,那裡到處都是血旗軍監督下清理戰場屍骸的匈奴降兵,卻不知這些隔空遙對的昔日同袍,各自又是如何感觸。
“城上的匈奴聽了,即刻無條件投降,爾等尚可保住一條性命!但等我大軍破城,雞犬不留!”忽有數隊血旗騎兵奔至潞城四門,於一箭之外扯開嗓門齊聲喝喊,“我血旗軍乃仁義之師,若有心向華夏者,但若主動開門獻城,亦或斬殺冥頑不靈之輩,反正立功,必可獲得優待,惠及家人,乃至功封受賞...”
哪有不給守將招呼好處就此公然招降的?不帶這般欺負人的呀!東門城樓,兵將簇擁中的正是那位蘭姓匈將,此刻他面色難看,嘴角直氣得抽搐。方纔逃得夠快,他已成功淪爲坑癟的潞城守將,自不能容忍血旗軍在下方敗壞自家軍心,可不待他組織回罵,卻見東方煙塵大起,隱隱還傳來蹄聲號聲,顯然有更多後續血旗軍行軍而來,隨便估一下規模,天煞的,只怕能有小十萬。
蘭姓匈將頓時氣短,收起即將報出的怒罵,他轉望身邊的一衆兵將,卻是人人呆滯,面顯懼色,甚至不乏絕望,不消說,此前的城外野戰已令兵將們膽寒,而血旗軍再這麼大軍殺到,十倍攻己,衆人焉有抵抗之心?事實上,蘭姓匈將自己都想直接獻城,怎奈他出自匈奴蘭氏,事關百年家族的興衰榮辱,怎麼着他也得抵抗幾日,多少撈個力抗不敵,讓家人也好有點回旋餘地嘛。
“三天!本將只要各位能夠憑藉城高牆厚,力抗血旗賊軍,將潞城守住三天,不辱大匈勇士之名即可!平陽來騎三日足矣,屆時倘若仍無後方來援,本將便允諸位自選前程,併力保諸位家小無恙!”嘆了口氣,蘭姓匈將聲色轉厲道,“上黨並無百姓定居,城內軍兵的家小皆在陛下手中,還望諸位告之麾下兵將,但有提前投敵者,難免滅門之禍!”
“諾!諾!我等必以蘭將軍馬首是瞻!”衆將當即明瞭蘭姓匈將的心思,紛紛拱手應諾。沒人膽敢在此時牙崩個不字,也不願連累家人過甚,蘭姓匈將所提要求合情合理,當能勉力辦到,值得爲之一搏。
不過,事實表明,蘭姓匈將還是低估了血旗軍的決心與攻城手段,也高估了自家軍兵的抗受能力。華國十餘萬中路軍彙集潞城之後,大部安營扎帳包圍潞城,卻沒放棄繼續打擊。青二軍團的兩個重炮軍,馬不停蹄的分赴四門,在戰兵同袍的護衛下,橫向一字排開總計過百門的大炮巨炮,並於入夜前便擺好了陣勢。
掌燈時分,剛剛紮寨完畢的十萬血旗軍,正忙着休息開飯的時候,營中各處,卻是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喝喊:“誒,弟兄們,上面有話,戌時四刻炮轟潞城!就剩一刻鐘啦,弟兄們,快端馬紮帳外候着,重炮齊發呢,難得的機會,不看白不看呀!”
“來啦,來啦...狼軍莫急,奴家這就來陪您聽曲啦...”伴着亂七八糟的鬨笑葷語,軍營內立馬動作起來。一羣男人呆一塊時間久了,螞蟻打架都值得一看,何況打炮乎,軍營中尤甚。由是,在軍官們的提前通知下,但凡得空的血旗軍兵,尤其那些適逢飯點之輩,人人端坐上馬紮,興致盎然的觀往潞城方向。
“通通通...”在十萬血旗軍兵的翹首以待中,額定時間到了,暗夜中閃起簇簇耀眼的火光,同步着迴音悠遠的陣陣轟響。潞城之外,一枚枚炮彈帶着尖嘯,劃破夜空,飛出一道道拋物線,直奔四方緊閉的潞城,也拉開了城內匈兵痛不欲生的序幕。
“轟轟轟...”轟鳴,火光,震盪,炮彈落於郡府大院,落於匈奴軍營,落於物資庫房,旋即就會發生二次爆炸,掀起塵煙土雲,掀起營房屋棚,掀起殘肢斷臂,也掀起團團火苗,轉眼便令潞城淪爲末世煉獄!間雜於炮鳴中的尖叫哀嚎,甚至傳到了數裡之外悠然看大片的血旗軍兵耳中。
南門之外,血旗軍營,中軍大帳門口,一溜小馬紮排開,一衆血旗重將人人一杯茶水,也在集體參與炮擊潞城的現場觀摩。紀鐵看得興起,卻是一拍大腿道:“俺賭城內守軍只能夠抗到明晚!還賭他們的守將會出城投降!每局一貫,誰來跟俺對賭?”
撇了撇嘴,劉靈直接捅刀道:“俺賭他們今夜就會生亂開城,還賭他們會送上守將人頭!不過,俺不跟你賭,你丫被媳婦管得太狠,才一貫錢,俺看不上,而且,真贏了日後沒準還要被你家那口子絮叨,傷耳朵!有別的兄弟沒,誰來,對賭兩貫,人多了俺就坐莊!”
“咳咳咳...某是該贊你等心誠必勝,舉重若輕,還是該斥你等得意忘形,驕怠滿損?”這時,紀澤恰也端着個杯子,從大帳中走出,聞言頓時黑了臉,肅然道,“的確,我方熱武器委實強大,只要善加利用,目前足以讓我等橫掃一切,然兵兇戰危...(此處省略千字)”
“轟!轟!轟...”終於,又一波巨型火炮的發射,用其及其懾人的轟鳴,打斷了紀某人的喋喋不休。炬火之下,可見劉靈與紀鐵二人齊齊擦了把額頭冷汗。
“嗯,也就這巨炮最夠意思,該能稱作紅衣大炮了。不過若論威力,只怕還是不及飛艇空襲,那才叫沒上限啊。”面露滿意,紀澤搖頭晃腦讚了幾句,復又故意問道,“咿,方纔某說道哪兒啦?”
衆人不禁嗤笑出聲,紀鐵則連忙賠笑道:“大哥,方纔您已談到攻克潞城後揮師西進了。”
斜了眼紀鐵,紀澤也不點破,順着話頭道:“不論潞城能夠耗上幾天,左右經過今夜轟炸,當是無力翻起風浪了,實在不行,最多掘壕爆破城牆,屆時多費些力氣趕工堵上便是。然我主力卻不能在此耽擱,留下兩萬軍兵足矣,大軍明日必須西進,以及時切斷河內郡與匈奴它處的陸路聯繫...”
血旗一方施施然喝茶坐看炮擊效果,潞城內的匈奴兵卒,待遇就天上地下了。潞城僅有城州十六裡的規模,考慮到射程與拋射角度,血旗軍巨型乃至大型火炮的開花彈,除了無法夠及四面城牆的內側牆根,基本可以覆蓋全部的潞城,至於城牆之上,動輒混雜的幾炮霰彈,令那裡根本沒法站人。這也就導致了轟炸之初,大部分匈奴守卒都在炮火可能的打擊區域內。
“轟轟轟...”無情的炮火,猶如天罰神雷,轟炸射角內的一切,騰起團團火光之餘,點燃潞城內的衆多木質營房,還掀起周邊的任何物事,並將一塊塊殘肢斷軀與一棚棚腥風血雨拋灑四處。尤其是那二十餘門巨型火炮,它們每一次的落地爆炸,都能令潞城城牆一陣震顫,也令匈軍人心一陣戰慄。
“跑啊!血旗軍借來天雷啦!快跑啊...”混雜在炮火雷霆中的,是匈奴守卒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面對這等從未見聞過的恐怖打擊,面臨着不知何時就會落在自己頭上的驚悚爆炸,他們哪裡還管兵將各在何處,唯一能想能做的,也就只有逃跑,不顧一切的,跌跌撞撞卻儘可能快的逃離這片人間煉獄。只是,潞城如今可是城門緊閉,而原本用以自保的城牆,反而成了限制他們縱情逃竄的棺材盒。
擁擠、推搡、踩踏、拔刀相向、奪路而逃,還有無辜戰馬們的嘶鳴竄騰,潞城內上演着一幕幕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劇目,進而很快就轉變成了令人驚悚的營嘯!所幸的是,隨着時間推移,營嘯倖存者總算尋得了暫時的避難之地,那就是城牆根兒,以及百丈見方的城心校場。
然而,幸福往往是短暫的,就當匈奴軍兵們聚至那點狹窄的避難之地,猶自驚魂未定的時候,潞城的夜空,出現了一個個黑影,其中最大一個黑影的底部,還用火光鐫出了“華興匈滅”四個大字。而這些黑影慢悠悠抵達一應避難地上空之後,旋即拋下了一個個黑點,緊跟着的,便是又一輪爆炸狂潮!
“降!降!這城裡沒法呆了,出城投降保命去!”某處藏兵洞,蘭姓匈將痛苦的閉上眼睛,嘴角好一陣抽搐,終是歇斯底里的吼道。只不過,蘭姓匈將最終抵達血旗大營的,只有他被人送去的頭顱,而幫他這個忙的,自是他的某些麾下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