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心穩住了。”
張參謀的臉上閃過一抹欣慰的笑容。
“接下來呢?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他對着遠處的張野高聲發問。這一刻,這一帶頭衝鋒、以己爲盾的做法直接將這名軍事指揮出身的參謀長好感度刷到了滿層。
很多人對張野的印象都停留在一個“輕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愣頭青層面。做事不計後果,說話不負責任。
但是今天,能憑着自身周到的考量挽救回潰散的軍心,光是這一手,已經證明了他的決策能力以及成熟的計謀。
張參謀很好奇。
因爲憑他自身對陰陽界事務的瞭解侷限,他捫心自問自己沒有這個本事力挽狂瀾。而張野的做法,恰恰就是在憑藉一己之力不斷刷新每個人對於戰場局勢的認知!
他很興奮,因爲即將發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很有可能是人類對抗妖物史上,一場最不可能的逆天級戰役!
第一步構造雙法術免疫的對等局勢挽回軍心,第二步呢?這傢伙又會有什麼樣的戰略決策?
“我說了,肉搏。”
大陣中央的張野淡淡微笑。
隨着他右手一個動作,六根錐子大小的銀針散落在隊伍前方。
“我需要六名先鋒,充當這次肉搏戰的主攻點。你們面前的東西是六合迷蹤陣的六枚子陣眼,上前攻擊者,只需要攜帶其中之一,所有受到的指向性法術都會自動改變方向,牽引向我這邊的母陣。”
“嘶——”
又是一陣整齊的抽氣聲。
“絕對防禦?”
隊伍中的張參謀已經因爲情緒的高漲而扔下雨傘走到了陣前,他遙望着空曠平原上隻身構築大陣抗住應龍全部攻擊的張野,興奮的臉上寫滿了對於運籌帷幄的狂熱。
“你想要構造‘絕對防禦’的前提,帶領士卒們打一場不會輸的仗?輸出呢?輸出不夠,破不了對方的甲防,就算是雙方平等的局面,最後也不過是僵持不下。對方耗得起時間,但我們的士兵體能有限,暴雨環境下,留給我們的時間恐怕不足以你打一場持久戰!”
“莫慌。”
張野愣了一下,驚訝的看了一眼這個一本正經跟他探討局勢走向的參謀長大人。“四個二、JQK都沒打,你總不能指望我現在就把一對大小王扔出去吧?”
“什麼四個二大小王?”
參謀長大人摸着後腦勺一陣錯愕,心說這是哪門子的戰術用語?四個二大小王?媽的這種時候你跟我討論鬥地主??
“破防暫且不是我的工作。”
張野笑着聳了聳肩,“我現在的全部職責就是防禦,至於破甲的問題,你要相信我們的輸出位。”
六枚銀針,六個主攻手。
陣前的李江帆取過一枚銀針後大步向前,面對這種情況當仁不讓。
銀色的劍光如雨點般打落在應龍的身軀之上,來勢比起天空中的暴雨卻是隻增不減。
看着御劍前行的無知小輩,殺機濃郁的應龍龍炎利爪幾乎是同時起手。
他不傻,保留了生前智慧,他能看得出來張野那個陣法的大致效用——吸收自己的法術攻擊,這個人類能毫無顧忌的衝上來,必然是身後有所依仗。
爲了防止法術攻擊失靈,他同步起手的利爪幾乎是爲了百分百必殺。就算對方扛住了龍炎不死,面對比他整個人還大的一記龍掌,只怕也是個淪爲肉餅的結局。
張野並沒有說謊。
爲了這場仗,他幾乎是挖空心思構築了這個雙層嵌套的陣型。
六合陣數爲基礎,每個陣節之上再增添一個兩儀陣數的子母聯結陣。如同道家陰陽魚的雙生屬性,所有落在銀針範圍內的術法都會被自動吸引到母陣金剛杵的周圍。
熾烈的龍炎蓋過李江帆的頭頂,隨即一道光華一閃,所有的熱量漂移到了張野身周、來回打轉的那枚紅色光球之中。原本籃球大小的體積在幾輪膨脹過後已經翻了幾乎一倍,其中蘊含的毀滅性能量光是瞥一眼都足以讓人目眩頭暈。
李江帆畢竟還是李江帆。
蜀山大弟子的名號,從來都不是一個行走江湖壯膽子、充門面的虛名。
在避過了那一層龍炎的傷害過後,對方的物理攻擊路數像是早被他洞穿一般。
蜀山的身法一切都是爲了迎合手中的劍,每一個閃躲迂迴,只會是借勢之後,劍上力道兇猛三分。
劍光如銀蛇遊走,劍後的人形也如銀蛇擺動。面對撲面而來的龍爪,他疾奔而去的身形僅僅晃了一個虛影,隨後從龍爪的間隙中以一個詭異到令人匪夷所思的角度穿插而過,隨後凌冽的劍光,直指對方脆弱的下頜!
人羣中有人叫好。
這種臨陣看戲的舉動明顯是來自於散漫的江湖人士,但那十八個賞金獵人的歡呼聲,卻是誤打誤撞激起了一連串的響應。
一頭生殺予奪的上古龍獸,如今被人當成了戲耍的對象。
他的法術攻擊變成了一無是處的雞肋,就連看似最爲誇張的肉搏,如今也在己方先鋒的卓越技巧下顯得累贅笨拙。
應龍很憤怒。
作爲生來掌握雷雨自然之力的龍族異種,他的身周開始因情緒的崩壞而間歇性的暴起了怒雷。
六合顛倒陣數,涵蓋木土水火風雷。
很可惜的地方在於他自身掌握的元素之力無外乎這幾個選項——發怒沒有用,從一開始他的底牌就被張野掐的死死的,你的每一步,在我看來都是意料之中。
碩大的火球旁邊開始出現了一個體型略顯寒磣的雷球,那是應龍身周受血脈力量牽引而來的怒雷,誤打誤撞擊中了李江帆的後果。
“技癢嘛?”
車廂內的不染老道瞥了一眼身旁委屈巴巴的崑崙四小金剛,調笑着說了這樣一句話。
“那個小輩靈巧有餘,可惜就是力道上欠缺了幾分。”
高矮胖瘦四人組中的矮個子撇了撇嘴,一陣陰陽怪氣的笑容,說“上師,要不讓我上去玩一玩?”
“去吧,想去就去,一個個全都給我去!記好了你們身後的派門是崑崙,上去玩可以,別在蜀山門人面前丟了面子就好。”
不染老道一擺衣袖,翻身又睡了過去,像是放開了局面,隨意這幾個人玩。
矮個子一聲尖笑衝上了前頭,抓起一根銀針後,矮小的身形如同猿猴般三步一縱衝向了河岸。
他矯健的身形很快順着應龍的鱗甲攀上了龍身之上,對準了脖子後的一塊平坦區域,照面就是一記黑虎掏心!
這一手來的實在狠辣,一記窩心拳打在應龍的後脊椎上,伴隨着一聲吃痛的怒吼,龍身往下居然是下雨一般簌簌落起了龍鱗!
聲如雷霆的怒吼響徹雲霄,因爲氣血翻涌,四周的怒雷開始成十倍密集的態勢瘋狂轟擊地面!
那一瞬,龍炎、暴雷、怒濤,三種不同的元素力量在應龍的身軀一側猛烈激盪,那雙猩紅血眼後的兇猛聲勢,陣外之人看一眼都覺得汗毛倒豎。
矮個子根本不介意。他打得正歡。身下之物在他看來就是一頭可以盡情發現的活靶子、大肉山,應龍的術法攻擊全部轉移到了張野那頭,局面上留給他的唯一任務,就是把這個大沙袋一直打成活篩子!
應龍怒了。
如果說李江帆的劍光對他來說是惹人討厭的蚊蟲叮咬,那麼這一刻,這個矮個子暴雨般的拳頭就成了對他而言的針扎刀剜。
體長超過二十米的龐然大物開始在河水中上下翻滾,高速扭動軀體的同時,它渾身上下的龍鱗一瞬間變成了根根倒刺般鋒利的逆鱗!
矮個子的力量大,卻難免下盤不穩。在腳下高速移動的目標面前,能否站穩發力成了他最大的難題。
跟在他身後的幾位師兄弟大多搖頭之餘露出了輕笑的神情,瘦子取過銀針之後緊跟着一躍而上,兩人一左一右,各自鉗制住應龍的兩邊龍身。
高個子身體修長,精於各種摔打、踢技。
眼看着兩位師弟已經幫他牽制住了應龍的軀體,這位暴力金剛二話沒說躍向空中,連蹬的雙腿快速如同一秒二十轉的鐘擺!
落在最後頭的元翡道師搖頭苦笑,嘴裡唸叨了兩句“無量天尊”,深吸一口氣後,肉拳下攜帶的氣勁竟然是綿長如千萬裡山海!
四人衝陣,每一個配合皆是讓人目瞪口呆。
元翡道師的那一拳尤爲驚豔,自上而下打落,看似軟弱無力的一記,硬生生是將應龍打入水底,驚起十米高的水浪!
“看不出來那胖子還是個內家高手。”
人羣中的林九笑着點了點頭,放下了酒瓶,拿起銀針後自然充當了最後一名先鋒。
李江帆不願落在衆人身後,趁着蓄力時間,強行憑藉蜀山歸心劍訣打穿了應龍鱗甲!
周圍夾雜着真元與微光的種種氣勁緩緩匯聚於劍尖之上,那一刻所有的劍身虛影化爲夢幻,歸心之後,蓄勢而發的一劍刺破長空!
所有的小打小鬧不及這一劍來得過癮。
自水底翻騰上岸後的應龍目光呆滯的看向了自己受創流血的腹部,一道豁口之下,齊整的碎鱗如同秋收季節鐮刀下的小麥。
士氣空前高漲。
肉搏戰的過癮之處,往往就在於這種拳拳到肉、刀刀見血之中。
林九的入場是場面陷入癲狂的前奏。
前幾位要麼是用拳腳要麼是用長劍,一直到了這位,出手就是一米長的巨型刀片!
這種奇形武器在市面上根本見不着,只有自己加工打磨,成品後還容易傷到自己。
街頭巷尾的混混打架,總喜歡在衣服口袋夾層中放上一枚刀片,必要時可以陰人,而且重量輕薄有足夠鋒利,不管是割繩子還是割血管都是利器。
林九想來愛玩這種手上的小兵器。
市面上流傳的***,他可以單手挑出二十一朵花。
平日裡打架最喜歡敲碎了酒瓶拿起玻璃片往上幹,今天面臨的對手體型大了幾十倍,往日裡得心應手的小刀片理所當然也大了幾十倍。
順着李江帆打出的那道豁口,林九的長刀如同武士切腹一般筆直插了進去,隨後快速攪動不止,往外一拔就是一道水槍般的血柱!
熾熱的龍血灑在了京廣運河的水面,兩岸的士氣終於在控制不住的高昂下徹底引爆,最先動手的是一名手持重狙的世俗警員,他的槍法很準,瞄着應龍的腹部豁口,一枚子彈迅速沒入了潰爛的血肉之中。隨後的幾分鐘裡,無數的機槍符咒開始瞄着應龍一齊掃射,暴雨瀰漫之夜,一瞬間熱鬧如浮世湯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