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我已經幫你聚齊了。”電話裡林九的聲音顯得很滄桑渾濁,“什麼時候,在哪兒碰面?你要不要自己跟他們說?”
“不必了,你隨便找個地方帶他們坐一會兒,我大概一個小時以後就到。說不了兩句話的事兒。”
張野笑了笑,放下電話以後,想了想還是在路邊攤上順手買了兩籃子水果。
人民醫院,高級病房。
離開了重症監護室,最起碼是說明,這個階段的趙雲升已經算是基本脫離了危險。
坐在牀邊負責看護的仍然是趙夫人。
一家老小當中,兩個小的要上課,當家做主的男人要上班。只剩下一個主持內務的嬸嬸,如今帶着一腔怨念照顧着這位麻煩侄子的飲食起居。
祖宅霍亂,花妖兒媳,再到前兩天的刑事糾紛,力戰應龍。
二十出頭的趙雲升沒什麼機緣命數,祖祖輩輩的莊稼漢出身,倒是人生未過一半,搶先經歷了很多人一輩子也經歷不到的事情。
有時候趙夫人自己也在想,命運到底是怎樣一個神奇的東西。
平凡的外表下埋沒着普通人無法想象的過往,寧靜的生活中不時暗藏着洶涌的殺機。
她精通奇門一道,算盡了人事,卻算不盡命數。大概人力總鬥不過老天,自以爲聰明,到頭來不過是自織了羅網。
“夫人~”
病房外拎着果籃的張野步履歡快的走進了房門。
“哦。是你啊張大師。”
趙夫人放下了手裡正在打一件毛衣,臉上換上了三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叫大師多見外~ 叫我張野小侄就好~”
張野見慣不怪的笑了兩聲,進門後放下果籃,一點都不顯見外的套起了近乎。
“客套話就省了。說吧,三天兩頭往我這兒跑,又有什麼事?”
趙夫人動了動嘴角,對這個皮八丈厚的小師弟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過兩天要出遠門了,特地過來跟夫人您打聲招呼。”
張野聳了聳肩,苦笑了兩聲。
“又出遠門?”趙夫人眉頭一皺,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換上了一副釋然的表情,“不是出遠門,是無家可歸吧?怎麼的,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
“現如今房子哪有那麼好找?”張野點了點頭,“要真那麼容易就找到理想居所,我當初還用得着幾經輾轉流落到鬼宅?”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趙夫人冷笑,“那時候的你還是個沒有經濟來源的畢業大學生,房價普遍那麼高,你找不着合適的租房也情有可原。現在的你可不一樣,業內赫赫有名的張大師,想找個安身落草的地方還找不到?”
“名聲是名聲,錢是錢。”張野翻了個白眼,“別看我現在人前人後混得人模狗樣的,其實是兩個口袋空空如也——窮得就剩下這身衣裳了!”
“沒錢自己出去掙啊!有手有腳四肢健全的,你個年輕有爲的小夥子,還怕餓死不成?”趙夫人看了他一眼,神色中滿是打趣。
“怎麼掙?擺個攤給人算命嗎?說起來也是同出一門,師姐您就不能不挖苦我嗎。”張野跟着笑了兩聲,語氣當中全是自嘲。
“被趕出來了?”
趙夫人不動聲色地問。
“嗯,前兩天發生的事情。我來是要跟您說,血妖案終於還是被破了。”張野吸了吸鼻子,自然而然地嚴肅了下來,“那隻妖物沒藏在趙雲升的身上,卻偷樑換柱躲在了一名警員的體內。事後在交接花妖的時候,原形畢露。打破了莊園大門的封印,和三十年前的女妖皇一樣傳送進入了大門中。”
“最後怎麼解決的。”
趙夫人壓低了聲音,漸漸神情冷峻。
“老爺子即時出手,再度加固了那道封印。沒有造成什麼更大的破壞影響,卻給整個混沌陵園增添了一枚變數。”張野看了看天花板,冷冷回答。
“那名警員呢?”趙夫人問。
“連同血妖一起,被困死在了陵園內部。”
“命數。”趙夫人一陣冷笑,“之後你就被趕出來了?”
“是。解決了陵園的危機。老爺子給我開了個條件,隨後讓我當天收拾東西走人。”張野點頭。
“什麼條件?”
“必要時如果後繼無人,替他維持整個混沌陵園的殘局。報酬是林九青衣——二人當中我可以隨意挑選一名和我一同離開。”張野深吸了一口氣。
“嘖——”
聽到這個條件的趙夫人眯起了雙眼,咋着舌頭玩味了很久。
她當然聽得懂其中是什麼意思,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個老頭子還是那麼惡趣味。
“你選了誰?”
這一刻,彷彿是體內小女生的八卦之魂再次燃起,前不久還世故老練的貴婦人,這時候殷切的眼神,立刻又變回了祖宅當晚那個調戲張野叫姐姐的年輕女人。
“額……我選了林九。”
張野楞了一下,看到趙夫人臉上這種明顯的小女生神色,不由得有些慌了神。
“哇!你白癡啊!”回過頭來的趙夫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青衣那麼好的姑娘你不要,千載難逢的機會你選了那個老酒鬼??小張野啊小張野,你是不是被紅鸞心動的咒法給迷惑了心智,現在已經對女人不感興趣了?!”
“……”
張野挑了挑僵硬面部上的一挑眉毛,面對這番畫風突變的說辭突然間不知道該接什麼樣的話。
“林九呢?”
趙夫人雙手叉腰,氣呼呼地說道。
“在……在外面,被我叫去辦事兒了。”
張野木訥地指了指窗外。
“從今往後他就跟着你單幹了?”
趙夫人接着問。
“是……”
張野擦了擦汗。
“也不算太壞的結果。雖然美女是沒了,不過至少還拿了個一流打手。基本可以接受。”趙夫人笑了笑,搖了搖頭,又恢復了之前那副前輩高人的作態風格,“其實公寓裡還有第三名大妖。不過你應該沒見過。可惜了,如果論戰力,他纔是最佳選項。”
“劍妖?”張野撓了撓頭,“老爺子跟我提到過,他給我的選項本身就是三名大妖任選其一——如果我需要那名劍妖,他的意思是可以幫我即時召回。但是我想想看跟他不熟,就給直接放棄了。”
“……。”
趙夫人點了點頭。
如果說眼神會說話,那麼這一刻的張野有理由相信,眼前的趙夫人再用揪心的眼神問他一個問題。
知不知道豬是怎麼死的。
“怎麼那名劍妖很能打嗎……”
張野被對方看得渾身不舒服,磨蹭半天以後問了這樣一句。
“也不是很能打,差不多就是十個林九的戰鬥力吧。”趙夫人一邊說一邊繼續用那種眼神打量着張野。
“十個林九?!誇張到這個程度?!”
張野張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開玩笑的吧!你是在逗我對不對!如果說戰力方面被劍妖甩了幾十條街,法術保護能力方面遠遠不如青衣,那麼林九存在的價值是什麼?!”
他心說騙人的騙人的肯定是騙人的。
三名大妖,就算各有千秋,也不該有這種十倍之大的差距吧!
“他的價值嘛……”趙夫人擡頭看了看醫院病房白色的天花板,“大概是插科打諢。活躍氣氛。不管是青衣還是那名劍妖,兩人都是不喜歡說話的類型。你想想帶個林九在身邊多刺激?喝多了以後那張嘴就跟連珠炮一樣吧啦吧啦停不下來,一點都不寂寞~”
“……”
張野捂住了額頭,心說這世界上爲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設定……
“我不相信。”半晌後他搖了搖頭,“就算打不過劍妖,林九的身手我見識過,不至於被你誇張到那個程度。”
“沒有誇張啊。”趙夫人很無辜地擺了擺手,“三名大妖本身就是各有所長。青衣的保護能力無與倫比,劍妖的戰力同樣是最大的殺器。如果是單論戰鬥力而言,三個人之間確實沒有絲毫的可比性。我這麼跟你說吧……”趙夫人頓了頓,“你算算看林九的戰鬥力大概等於幾個青衣,基本上就能得出劍妖的戰鬥力等於幾個林九了。”
“……”
張野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得出的數字大概是十。
“青衣擅長保護,劍妖擅長進攻。那你告訴我,林九的專長是啥?”
他一頓喪心病狂的苦笑,大抵是不到最後一刻都不相信自己抽了三張卡組當中最廢的一張。
“專長是插科打諢啊……”
趙夫人繼續眨着無辜的眼睛。“我不說了嗎,你想想看,帶着這樣一個酒鬼在身邊,多刺激……”
“……”
突然間一頭黑線的張野沒忍住笑了兩聲,他覺得幸好病房了沒有鏡子,要不然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能嚇得自己懷疑人生。
“開個玩笑~”
趙夫人頷首笑了兩聲。
“三名大妖各自來歷非凡。三人中,沒有一個是無用的凡品。”
“看得出來,我也沒覺得自己選了老酒鬼有多吃虧。”張野繼續苦笑着點頭。與此同時心裡一陣狂吼,媽的不是老子要選他的呀!是因爲青衣拒絕了我,所以我被迫選了他呀!
“不同於劍妖的進攻能力以及傘妖的防守能力,酒妖林九真正的專長,應該是‘增益’。”
收斂了一腔情緒的趙夫人平靜的注視着他,這一刻明亮的雙眼中寫滿了莊嚴。
“增益?什麼意思?”張野問。
“自己領會。反正你以後就是他的主人了,有問題不會自己去問他?”趙夫人冷着臉回絕了他的問題。“還有別的要說的嗎?再過一會兒我丈夫該來探班了。”
“那啥,我之前不是拜託您幫我問一下老趙那邊有沒有地方可以給我暫住嘛?”張野搓着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趙夫人微笑,“您幹出的這事兒實在是有些不地道,我們家老趙雖然也沒有多少怪你的意思,但要我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幫你開這個口,我是真拉不下這張臉。”
“要不然你再等一會兒,等他來了,你親自問問他能不能幫你找塊地兒暫住?”
趙夫人看了一眼張野,禮貌地問道。
“謝了,我想還是算了。”
張野苦笑着搖了搖頭。
“我過段時間可能要離開京都,這次來找您,除了知會一聲血妖案的後續,也是剛好把這件事說一下。”
“去哪兒?”趙夫人擡起頭來不經意地一問。
“暫時還沒定,不過不是蜀山,就是崑崙。”
張野想了想,回答。
“道域四大名山?”趙夫人笑了,“可以,年紀輕輕,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那我就祝你一路順風咯。”
“謝謝師姐。”
張野點了點頭,眼睛裡全是感激。
趙夫人沒答應,只是看着他笑了笑,算是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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