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可以開始了。”
眼見人員齊備,那位進來以後一言未發的重案組一哥敲了敲桌面,面帶冷笑地宣佈了會議開始。
開庭時擊錘,看着他那套熟練的動作手勢,張野在心裡估摸着這傢伙來警隊之前可能幹過一段時間的法官。
會議室中的氣氛很安靜,安靜到彼此之間的呼吸聲都是清晰可聞。
“對於情況,相信此前的時間裡,大家都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重案組負責人笑了兩聲,一遍環視,一邊打開了案上的文件夾。“那麼針對決策建議,我想聽聽大家的看法。”
他看了看四周,下方几人面面相覷。
“直接派人員進入吧,我是這樣想的。”身兼警員典獄卒兩職的陳陽微微舉手,言語中肯定還是帶着拘束,發表看法的聲音卻是擲地有聲。
“樓中所存的妖物必然存在一個數量限制,而在警方已經封鎖現場的前提下,基本上已經形成了一個甕中捉鱉的局勢。這種情況下,每多一分的猶豫就是失一分先機,以絕對警力進行強行鎮壓,其實效果未必會輸於詳細周密的策略部署。”
“良好的開端。”
來自典獄司的總指揮笑了笑,微微頷首,以示鼓勵。
但是截至鼓勵,卻並沒有急於認同。
“有沒有不同意見?”
果然,沒等這位典獄司的欽差大臣發話,冷笑不止的重案組老大就已經公然表示了反對。
“這種殲滅戰的思路沒有問題,但事情不該考慮得如此片面。”
卻見座下的參謀長微微搖頭,指出了自己的看法觀點。
“首先是敵方兵力不明。”看了一眼兩位頭子的意思,王參謀繼續了自己的發言。
“由於敵方信息的缺失,目前的問題在於,我們連大樓中確切的妖物數量都沒有弄清。是一隻,還是兩隻,或者是暗處的成羣結隊。撇開數量不談,就連已經確定的妖物,我們所能得到的信息也就僅限於‘形似嬰靈’而已。這種情況下貿然出警,其實是無異於猜大小拼實力的賭博。”
“那全員出動呢?”陳警官繼續擡起了頭,看樣子仍然是不死心。“我的意思就是靠絕對武力強行鎮壓,在出動全部修者警員的基礎上,無論對方有多少、有多強,一律是困獸之鬥,一舉全殲。獅子搏兔當盡全力,面對這種破壞公共秩序的行爲,自然也是該不遺餘力、速戰速決。”
“小題大做了吧?”聞聽此言的楊瀟一陣側目,“如果對方數量不多、實力不強,這樣一哄而上是不是有些勞民傷財的感覺?”
看得出來,她關注的點,還是在於行動效率之上。
“不僅僅是小題大做的問題。”
參謀長接着搖頭。“不明敵情的情況下深入敵後,本身就是最愚蠢的戰略方針。
“陳警官的意思我懂,獅子搏兔當盡全力,這是兩軍對壘時的基本原則。但是你忽略一點,那就是地形。
“整個龍騰大樓並不是你口中的‘甕中捉鱉’,而是內中千迴百轉的‘狡兔三窟’。在沒有辦法爆破拆樓的前提下,每一個進入的警員其實都可以稱之爲羊入虎口。你想到了暴力壓制,但你沒有想到可能存在的陷阱埋伏,在對方的主場中,再強的實力都有可能被反殺。所有警力一哄而上的下場,是就算最後成功殲敵,付出的代價也極有可能大到讓我們沒辦法承受。”
“說得好。”
一直保持沉默的張野忍不住輕聲鼓起了掌,心說到底是參謀出身,說話方式作戰思路一開口就能看出深淺。
但他忘記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此時所處的環境不是班級研討大會,而是警司裁決會議。
在肅靜嚴明的會場上公然鼓掌,這種行爲的犯忌程度基本上已經接近於葬禮上唱讚歌。
感受着四面八方一陣陣投射來的熾熱目光,張野微薄的臉皮一瞬間變成了燒紅的鐵塊。他預感到接下來的半分鐘裡如果不想點什麼辦法轉移話題,那麼自己的下場無非也就是以“擾亂公堂之名”被趕出會場。
“那啥,其實陳警官還忽略了一個問題。”
他一秒嚴肅,當即換上了一副正義臉,果斷將問題的矛頭再度指向了此前被羣起而攻之的陳警官。
“說。”
重案組的頭頭冷哼了一聲,一邊給了他這個案件申訴的機會,順帶也看了一眼臉色發灰的陳陽。
“幻陣。”張野鬆了口氣,看了一眼四周,心說下次說話真得注意場合。
“之前的情報中我已經註明,龍騰背後的幕後黑手裡,應該存在着陣修者的參與構成。我曾經領教過龍騰附近的幻陣,其兇險程度對不諳此道的人來說絕對是九死一生的大殺器!在未知的環境中,可想而知一個事先佈置好的陣法能發揮多麼恐怖的殺傷力。這種敵暗我明的前提下,別說是以少對多的反殺,全軍覆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馬堅。”典獄司總指揮看了一眼座下的馬警官,“他所說的情況屬實麼?”
“正在派人往龍騰附近的指定地點進行覈實,因爲行動遲延,所以暫時沒有機會上報這條新情報。”馬警官點了點頭,算是表達認同。
“很好,你提出了關鍵性問題。”
典獄司大人點頭,微笑之餘以示讚許。“我們都是有過臨陣作戰經驗的人,所以深知奇門遁甲這一道在陷阱埋伏中能夠發揮的可怕作用。好消息是因爲你的這條情報我們對對手有了更深的認識瞭解,壞消息是此戰形勢空前嚴峻。”
“我個人的看法還是採取精兵策略,單點突破。”
一番思索之後,座下的王參謀發表了意見。
“請詳細闡述。”重案組負責人點了點頭,示意他說完。
參謀長點了點頭:“未知地形,人數一旦過多便會形成不必要的累贅。這種情況下與其一擁而上,不如派遣實力足夠強的人,以三到五人作戰小組的形式先行潛入。一方面是保證全身而退的實力,進可擴充情報,退可安然抽身,另一方面也是以游擊戰的思路進行局部消耗,最好的情況就是保持內外通信,然後兩邊聯通,即時指揮。”
“那麼人選呢?”典獄司高層問。
“我一個。”一直以來雙手抱胸的李江帆舉起了手,一張沉如秋水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波動,彷彿此情此景,理所當然。
談到實力,在場大概沒一個人比他更有發言權。
進可擴充情報,退可安然抽身。
典獄司方面爲什麼大條到只派他一個人就敢甩手幕後?因爲在那羣執權者的眼中,只需要他一人一劍,就足以構架起一支千軍帳中來去自如的輕騎兵!
“不夠。”
參謀長搖頭,“單憑你一個人,不足以完成所有的任務指標。”
“要不再加上我?”
一直成爲衆矢之的的陳陽陳警官此時終於擡起了頭,面色發灰的臉上像是因爲一點潛在的用武之地而終於有了一點色彩。但現實的打臉總是如此殘酷,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彷彿下定決心要跟他剛到底的參謀長就直接否決了他的毛遂自薦。
“我要的作戰小組,起碼得保證陣法攻克層面的術業專攻。就算不是深諳此道的大師,起碼也得有過臨陣克敵的經驗。”
朝他搖了搖食指,參謀長的表情深表惋惜。
要壞事兒。
聽到這句話的張野突然一陣警覺,下意識地四處亂瞥之後,一眼就看到了躍躍欲試一臉興奮的楊瀟!
“我知道有個人有這個本事!”
果然,沒等他眼色傳遞,那邊嘴快的長髮妞就已經率先把他推向了刑臺。
他心裡一時間劃過一萬個臥槽啊!
他心說姑奶奶你這嘴是劉翔啊還是博爾特?!媽的我這邊問都沒問過你那直接一張嘴就把我給賣了!
深入敵後啊!狡兔三窟啊!
當初爲什麼千方百計拉着外人入水?就是因爲領教過龍騰幻陣的他深知這裡頭的危險不是開玩笑!
他的構想是什麼?
把水攪渾,然後渾水摸魚!
最理想的狀態是他提供情報,然後跟隨一幫警察守在大樓以外,關鍵時刻撿漏子搶人頭!當然,必要時候他也可以提供陣法輔助!什麼封住四面出口啊、留下假生門的陷阱僞裝啊,這些事兒他都常幹!
但現在的情況是:這幫被他搬出來當槍使的大蓋帽要推着他上前線!這種拿命換錢、得不償失的活兒,腦子被門夾了的人才能樂呵着答應!
“誰?”果不其然,參謀長的眼睛亮了。
“……”
張野沉默了一下,隨後在萬分不願中終於還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張野啊!”長髮妞的語氣中頗帶識人伯樂的自豪,“這傢伙的陣術造詣可是不一般哦,以我的閱歷來看,同輩之中應該是無人出其右了。”
一臉呵呵地看了她一眼,張野心說我真謝謝你啊,我謝謝你全家。
“好。”
王參謀一拍桌面,深藏濃眉之下的雙眼一陣絲絲遊弋的精光。
“那麼張同志,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其實之前聽說你領略過幻陣之時我就想過把你列爲其中人選,只是不知你的意願,所以沒有輕易開口。如今既然是真人不露相,想必也沒什麼好推辭了。我要的組合就得是‘進可擴充情報退可安然抽身’,現在看來,這個人選,該是非你莫屬!”
“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張野一陣咬牙切齒的微笑,心說什麼狗屁擴充情報安然抽身?媽的你個當參謀的泉水指揮官你說得當然輕鬆!進去賣命的人不是你,說這話時您老倒是自在安逸!
“這三人小組是不是還缺一個人?”笑了半晌,他佯裝靈光一閃地突然問道。
“對啊。”王參謀大喜之下點了點頭,“莫不是張同志還有什麼合適人選推薦?”
“有啊!這肯定得有啊!”
張野咬了咬牙,心說要死一起死。然後很自然地把目光指向了桌對面的楊瀟,其中深藏的意味有愛有恨有報復之後的快感。
“這位楊小姐符術造詣可謂驚天動地,以我平生閱歷也是難逢匹敵。這麼好的機會不一展身手實在是屈才,相信有她加盟,我們深入敵後的先鋒隊也能更爲強大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