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哦,”望着空無一人的輪迴教總壇,小掌櫃皺眉道,“不是說滅門嘛?爲什麼這地方一具屍體都沒有?”
“不僅屍體,連半點乾涸的血跡都沒有。”跑堂小哥補充道。
孔夷仍舊在前方帶路,對後面這羣人的疑問置若罔聞。
“感覺像空城計?”
張野笑道。
確實,這種偌大一座建築空無一人的感覺,太安靜也太可怕了。
“對對對!”小掌櫃像是一下被人點醒了一樣,“就是空城計!我說這不會是什麼陰謀吧?有沒有可能這座妖界總壇裡的人都沒死,而是全部躲了起來,藏在暗處等着把我們一網打盡?”
“沒可能,因爲沒有必要。”張野微微一笑,“要把我們一網打盡,根本用不着藏在暗處搞偷襲。敵衆我寡,正面懟就可以了,哪用得着那麼麻煩?”
“那你怎麼解釋這地方這麼幹淨?”小掌櫃追問。
“很好解釋的,因爲屠滅他們的人是婁震廷。”張野說道。
“啊?”小掌櫃一陣愕然,這算哪門子的解釋?因爲是婁震廷,所以殺完人之後還特地清理了現場?
“他這算是暗諷婁震廷變態的殺人惡趣味嘛??”她轉過頭,有些不確定地朝青衣問道。
“他是在暗指婁震廷身邊的液化黑魔。”青衣搖了搖頭,無奈道。
“哦!!!”
小掌櫃和跑堂小哥對視一眼,兩人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
這輪迴教上百妖衆,想來是全部餵給了婁震廷的那頭黑液魔物。難怪這教壇如此乾淨,原來……原來。
“到了。”
帶路的孔夷走到一處石牆跟前,指着這死衚衕一般的地形突然說道,“打破這堵牆,後面就是出口。”
“有出口,你爲什麼不逃?”
張野問。
“逃出去又能幹什麼?”孔夷反問,“況且路倒是有,只是一般人不見得走的過。這條路之所以被牆封堵,就是因爲太過兇險,進去的人有去無回。”
“有去無回還能算路嗎?”老酒鬼冷笑,“你在耍我們?”
“是不是耍你們,你們進去後就知道。我說了,這的確是出口,只是太過兇險。”孔夷仍舊是那副不怕死的表情,儘管嘴裡的牙齒已經被人打掉幾顆,此時說起話來卻依然不減本色。
“這出口通向哪裡。”
張野冷冷發問。
“進去後不就知道了?”
孔夷冷笑道。
“你是沒被打夠是吧?”
跑堂小哥又一次捏緊了拳頭,這一次,他堅硬的外指骨直接鑽上了對方的右頜。
“你要殺就趕緊動手,真以爲我會怕你?”
孔夷被人頂着臉頰還是那般兇狠神色。
跑堂小哥是什麼人?
能打斷你三根肋骨,絕不扭斷你半根指頭。
對方的表現在他看來根本就不是骨氣或者倔強,而是純粹的欠打。既然如此,他爲什麼不敢動手?
於是他膝蓋向上一頂!在對方身體疼痛彎曲之際又朝着他的後背猛一記肘壓!
孔夷蜷縮在地上,扭曲的身子像是一隻被人從中間擰斷的蚯蚓。
“你以爲我會怕你是吧?”
跑堂小哥用同樣兇狠的語氣回道,“你橫什麼?自己身處什麼的處境到現在心裡還沒半點筆數?從現在開始,問一個問題,答一個問題,少回答一個,斷一根骨頭。”
“這出口通向哪裡?”
張野繼續問道——跑堂小哥的做法或許很殘忍,但對象是孔夷,而且不知道爲什麼,經過這貨先前一番欠打的表現,此刻每個人內心的願望都是跑堂小哥打他的時候能下手再狠一點。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條出口可以通向外界,但途中充滿了混沌之力,修爲稍微差一點就會被撕成碎片……”
孔夷這回明顯學乖了——又或者是疼痛感太強,以至於他的臉再不能做出那副欠打的兇狠神情。
“你們怎麼看?”
張野瞄了一眼身旁的林九青衣。
“混沌之力?”林九皺了皺眉,“難道這出口背後,通向的是典獄司又或者陰陽集市?”
“典獄司嗎?”
張野的眼神微微一動,他突然想到了李星雲曾跟他說過的話:“你以爲當今的典獄司就是絕對的公正嗎?”
典獄司,輪迴教。
倘若這兩者間有着一條彼此暗通的隧道……
“詳述婁震廷對這裡出手的全過程。”
他沒敢再深想下去,而是藉機問了一個早就想知道的問題。
孔夷沉默了。他捂着腹部,這一回來了個據不吭聲。
“說話!”跑堂小哥照着他的腰部猛一腳跺下去,力道之道,看得在場衆人無不是腰間一寒,膽戰心驚。
“你這樣他會不會腎臟破裂氣絕身亡啊?”小掌櫃有些擔憂地問道。
“人不都是有兩個腎的嘛?”跑堂小哥回過頭,用很莫名其妙地語氣問了一句。
“你說不說?”他腳一踢,直接將疼到說不出話來的孔夷翻了個面,“不說你兩個腎都別要了,我現在發現踢這東西比肋骨斷裂有意思多了。”
“大哥你適可而止啊……就算人家不是什麼好人,你這這這也殘暴得過分了啊!”老酒鬼嚥了一口唾沫道。
“放心我嚇唬嚇唬他,你們還真以爲我會動手不成?”
跑堂小哥大大咧咧道。
廢話你特麼都把他翻了個面了!這分明就是要動手的節奏好吧!
衆人沒說話,而是很默契地點了點頭。
“不說?”
張野笑了,“那就是有陰謀啊。你死活不肯說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又怎麼相信你說的話呢?”
“能說什麼?!”
孔夷終於忍着劇痛開口了,“他帶人殺入總壇,然後用混元金斗殺掉了妖首!剩下的人無一能逃脫魔掌,他們的屍體也都被那頭黑色魔物吞食殆盡!”
“你從蜀山拿到的神器呢?你從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張野繼續問。
“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到這裡孔夷反而笑了,只是沒笑兩聲,又因爲腎臟的劇痛而弓起了身子,“婁震廷最先找上的就是我……他從我手中奪走了神器,又用神器的能量驅動了混元金斗……”
“你說什麼?”張野面色一冷,打斷了他。
“混元金斗,是需要巨大的能量作爲驅動條件的……”
孔夷抽搐着說道。
“比如神器?他是把你從蜀山拿到的神器投入混元金斗,這才驅動了這件洪荒法器?!”張野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原來如此,這就是師傅說的能量守恆,混元金斗也有其使用代價……從神器中榨取的能量能維持多久?”
“不知道……”孔夷痛的閉上了眼睛,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咱們是不是找到婁震廷的弱點了??”李江帆面色激動。
“看起來好像是的。混元金斗需要神器充能,如果是真的,那這就是我們最大的突破口!”張野望着前方,目光灼灼。
“我說你是不是屬陀螺的呀?”跑堂小哥滿臉嘲諷地踩着地上的孔夷,“不打就不轉?早這麼配合,用得着受這麼多皮肉苦?”
“我心說你這還叫‘皮肉苦’啊?”
林九叼着酒瓶吐槽道。
“所以你沒有裡應外合出賣輪迴教?”張野又問。
“我只是苟且偷生,提供了他輪迴教總壇的位置。”孔夷恨得咬緊了牙關,“他把這裡當成了試驗法寶的練手場,一百一十二名妖衆,一百一十二名啊!就爲了試驗混元金斗的效能,全部慘死在他手中啊!”
他蜷縮成一團,壓低的聲線,居然隱隱抽泣了起來。
“我怎麼有種錯怪了他的愧疚感呢……”小掌櫃牽着青衣的衣角,此時又有些於心不忍的說道。
“我也是。”青衣也點了點頭,兩個女人望着低聲抽泣的孔夷,此刻的表情都莫名軟了下來。
“那個,你不要怪我們下手太重啊……”小掌櫃聖母心氾濫了,她伏下身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能安慰道,“輪迴教的事情你也不要太傷心啊,你也是身不由己不是嗎?千錯萬錯都是婁震廷的錯!我們出去以後一定殺掉他爲你們報仇,你不要哭了好吧?”
張野也歉疚的搖了搖頭,“關於我之前的惡劣猜測——抱歉。”
“我也是。”
李江帆也一臉誠懇的上前,十分鄭重的道歉認錯。
“喂喂……你們這一個個轉變的,到頭來反而是我裡外不是人了是吧??”跑堂小哥尷尬了,“要不我也給他道個歉?”他用徵詢的語氣朝小掌櫃問道。
“張兄,看來我們是真的錯怪他了。”
李江帆擰着一張臉,整個人的表情都因爲做錯了事情而充滿自責。
“是啊,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問他一個事情。”
張野慢慢從犯錯後的苦瓜臉中轉變過來,冷冷問道:“輪迴教的妖首是誰?”
“……”
空氣中孔夷的抽氣聲戛然而止!
沉默。
長達半晌的沉默。
“說啊,你那死去的一百一十二名同胞。我就不問他們所有人的名字了,你直接告訴我你們的教主,也就是衆妖的妖首是誰,叫什麼名字,有什麼生平,和你說過什麼話,一起幹過什麼事情。你既然對這個組織感情那麼深厚,這麼點小事情應該很容易纔是吧。”
張野的目光寸步不移地盯着他,每出口一句話,都像是一根釘子般狠狠鑽着孔夷的心!
“這……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還處在聖母模式的小掌櫃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說不上來是吧?”
張野沒有理會小掌櫃的反應,而是冷笑道,“到底要我說你幾遍你才能記住啊?沒有專業精神就不要學人家演戲!自以爲自己事先編一套故事就能騙過所有人?你夠水準嗎?故事編的粗製濫造!表演又表演得一塌糊塗!劇本細節完全經不起推敲!你說說你,除了自我感動自我高潮你還會點什麼?撒個謊敢不敢再用一點心?”
“……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李江帆皺着眉頭,有些蒙了。
“小場面,見多了就好。”老酒鬼淡淡一笑,“這是張野張真人的裝逼時刻……他在瘋狂嘲諷兼炫耀,以證明對手所有騙人的伎倆在他面前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
“你怎麼發現的?”
孔夷也不裝了。原先還疼得滿地打滾的他現在拍拍身上的灰塵,一臉淡然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這樣的表情簡直和當初在蜀山瓊林被張野拆穿時一模一樣:一樣的勝券在握,一樣的有恃無恐。
“如果我說我並沒有發現,只是習慣性地詐你一下,隨便問了個你可能答不上來的問題,你會崩潰嗎?”
張野笑道。
“會吧。但我不太相信會有人這麼無聊,任何事情在沒有根據甚至沒有端倪的情況下都要詐別人一下。”孔夷答道。
“這個……我勸你還是相信吧。”
小掌櫃嚥了口唾沫,有些汗顏,又有些無語,“這貨是個資深陰謀論者,世界觀核心就是:世上一切皆有可能是陰謀。你碰上他只能說運氣不好,投個胎吧,下輩子興許就不會碰上這麼噁心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