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從金蟾本相恢復人形的藏山海看着張野問。
很認真地問,認真到除了疑問,別人已經再聽不出他的其他語氣。
“你是真有意在問,還是隻是單純表達你想殺了我的意願?”
張野呵呵一笑,經歷了剛纔的事情,他居然表現得像個沒事兒人。
“你覺得呢?”
金蟾反問,明明剛吃了一劍,此刻的情緒卻平靜得可怕。
“我覺得怎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答案將決定我會回答你什麼內容。”
張野以微笑迎接他無聲的威脅。
“你不需要回答。”
藏山海的臉色已經越來越讓人脊背發涼,“你猜對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管你以前是怎麼屢屢逃過殺機的,這一次,你不會在我手中活太久。”
“哦是嗎?那您有沒有想過,您又能在我的手中活多久?”
張野望着他的眼睛,把一句實話表演得像是在虛張聲勢。
“呵呵。”
藏山海冷笑,“如外界所言,你的運氣的確不錯——但我不相信你的運氣能保你一輩子。”
這個運氣,理所當然是在指莫名其妙就到手的母屍。
“您也沒吃虧啊不是嗎——至少您的目的達到了。”
張野聳聳肩,“原先您還在勸說我不要把這頭母屍交給四大名山,現在,我肯定是不會把她交出去了。”
“嗯,你最好把她緊緊帶在身邊,寸步不移。”
藏山海點點頭。
母屍在,我不敢殺你。
母屍一走,你猜我會怎麼樣。
張野冷冷看了一眼這頭金蟾,沒說話,只是轉身招呼着自己的人離開。
金蟾也沒有繼續像先前一樣跟他套近乎,只是帶着孔夷跟在他們一羣人的身後,兩個人悶着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這倆人會不會在背後下我們黑手啊?”小掌櫃很是不舒服地說道,“被他們跟在身後,我感覺好不自在啊。”
“不光是你。我也有同感。”
青衣點點頭,卻只是把目光停留在了張野身上。
“你們一個個的都看我幹嘛?有膽子結下這麼大的樑子,還不許人家伺機報復?”張野撇撇嘴表示很無辜。
“好吧,我的錯。”
跑堂小哥嘆了口氣,“早知道不跟他起衝突了,連累了大家,是我不好。”
“別!”張野猛擡起一隻手,“剛說的,有膽子結怨,沒膽子承擔後果?”
“陸兄,這事與你無關,就算有,那也是我們集體的責任。”李江帆也上來開解道。
“他們愛跟就跟唄,跟一跟又能怎樣?”
張野冷笑連連,“這倆孫子,不知道自己跟得是哪兒的爺爺。聰明人早就跑了,也就這倆活了一千年比正常人少根筋的傢伙,只怕是沒聽過我張某人的外號。”
“他外號是啥?”
跑堂小哥朝林九問道。
“災星。”
老酒鬼叼着酒瓶隨口一答。
“哦……”
小掌櫃小甲雙雙點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個屁啊‘哦’……”張野使勁兒翻着白眼,“這事兒你們就不用操心了,半個月之內,要麼這倆貨自動滾蛋,要麼我動手,除掉那頭三足金蟾。”
“呵,你這話說的,我差點信了。”
跑堂小哥笑出了聲。
“別不信,一般他這個表情,基本都是在陳述客觀事實。”
老酒鬼擡起頭,說了一句特公道的話來。
“你能怎麼除掉他們?靠這頭母屍?”
跑堂小哥掃了一眼張野身旁目光呆滯的女屍。
“不可能。”李江帆搖了搖頭,“真這麼容易被幹掉,人家也不是五毒元聖之首了。子母靈屍的屍毒,號稱天下一霸,普通人碰到,三天內全身腐爛,七天內屍骨無存。即便是得道之人,也要修爲減半,元氣大傷——這還只是拖延了毒發的時間,七七四十九天之內,沒有解藥,照樣要魂歸西天。”
“解藥是什麼?”小掌櫃很自然地問。
“沒有解藥。”李江帆淡淡回答。
“靠!那你說個球啊!”小掌櫃白眼。
“所以叫‘天下一霸’啊。”李江帆嘆了口氣,“兵家養屍譜有云:判官屈首,閻王低眉。恰恰是此毒的霸道,才成就了此屍兵家養屍譜排行第二的兇名。”
“第一和第三是誰?”張野笑問。
“兵家養屍譜第三,是有‘將屍’之稱的蠱毒屍。這種魔屍的精髓全在一個‘蠱’字,靠的是獨門蠱毒煉化,煉成之後,受蠱操縱,刀槍不入,開膛破甲。”
“和飛僵相比誰更厲害?”張野又問。
“沒人比過,但我想應該是飛僵。”李江帆想了想後答道,“因爲蠱毒屍並不勝在刀槍不入。其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在於‘一屍操縱百萬兵’。被蠱毒屍屍毒感染的人,會受到‘將屍’的操縱,從而人數積累,形成百萬屍兵。”
“臥槽!”
衆人齊聲驚歎。“這麼厲害還排名第三??”
“當然這百萬屍兵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百萬大軍,”李江帆笑道,“將屍操縱屍兵的原理,在於屍蠱本身可以繁殖,被屍毒感染的人,體內會形成新的‘小屍蠱’,所有子蟲直接聽命於母蟲,從而達成‘一屍操縱百萬兵’。但這種操縱是有條件限制的:一旦母蟲身死,所有分化出去的‘小屍蠱’都會立即死亡。”
“懂了,擒賊先擒王,將屍一死,他底下的百萬屍兵也就自然死亡了是吧?”張野問。
“是。”李江帆點了點頭。
“也不算弱了,怪不得叫‘將屍’,確實有雄兵天下的將軍意味。”張野嘿嘿一笑,“第一呢?”
“第一,是僅在傳說中出現的帝屍。”李江帆肅目道,“這種魔屍是屍中帝王,其能力之大,說是屍中神明也不爲過。首先他百毒不侵,且可以自由控制天下屍毒!其次他自帶馭屍能力,也就是隻要對方是屍體,他就能自由控制。”
“聽起來和將屍差不多?”小掌櫃試探着問。
“不一樣的。”李江帆搖頭,“將屍控制屍兵,本質上是母蟲控制子蟲。但帝屍的‘控制’,是令‘死屍開口說話’。”
“你的意思是被他駕馭的屍體,還能保留生前的自我意志?”張野的笑容變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這東西稱爲“屍中神明”的確不算過。
“正是因爲太匪夷所思,所以這種東西僅在傳說中出現。煉屍方法不明、成屍條件不明,除了那一本不止從何朝代流傳下來的《兵家養屍譜》,其餘地方再無任何記載。”李江帆聳了聳肩。
“帝屍有了,將屍也有了,那這排在第二的子母兇屍?”青衣詫異道。
“青衣姑娘猜對了。”李江帆笑笑,“兵家養屍譜排行第二的子母兇屍,確實有過‘相屍’的別稱。”
“爲啥?”張野一陣怪笑,“有什麼和‘宰相’相關的說法不成?”
“這倒沒有,子母屍被稱作‘相屍’,更大的原因只是爲了和‘帝屍’、‘將屍’相匹配而已。真要說有,那就是毒。”李江帆微微一頓,“子母兇屍的毒,之前已經提到,是天下第一。而這種毒在養屍史上既被戲稱爲‘文人毒’,也被稱作過‘婦人毒’。”
“這就是最毒婦人心啊……”跑堂小哥一臉漲知識的表情。
李江帆呵呵一笑,“歷代養屍名家,都習慣把這種無藥可解的噬骨屍毒比作輔佐帝王一統天下的‘宰相’,有詩云: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屍知不知。說的就是這子母兇屍的噬骨屍毒。”
“那既然如此,要殺掉那個庚金元祖不是易如反掌?”小掌櫃疑惑了。
“你們把我的話題扯遠了……”李江帆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跑題了多久,“入骨相屍厲害,但庚金元祖也不是易與之輩。他之前不敢動手——或者說得更明白一點,不敢殺張野——只是因爲在那個距離下,他沒有把握逃過母屍的自爆,且不沾染一分一毫的噬骨屍毒。但不殺張野,不等於沒能力自保。只要他跟張野保持一定距離,一旦母屍向他主動發難,憑他滅法境大妖的實力,是完全可以做到遠遁千里,躲開毒霧的。”
“怪不得那傢伙遠遠跟在隊伍後面,是怕張野對他先動手是吧?”小掌櫃呵呵一笑,“既然這樣,那讓母屍去攻擊他,就算毒不死他,把他逼退到千里之外也可以吧?”
“想得太多了你。”
張野冷哼道:“我說了,樑子已經結下了,你把人家趕走,人家不會千里逃遁之後再跑回來?再者我倒是不怕屍毒,你們呢?我讓母屍攻擊他,你們可沒這個本事瞬息之間遠遁千里。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們早都想到啦……”
“完了,看來真要一輩子帶着這個跟屁蟲了。”
小掌櫃垂頭喪氣道。
“不至於。”
張野呵呵一笑,“忘了我之前說的了?半個月之內,要麼他自動走人,要麼我親自處理掉他。”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幹嘛了。”
老酒鬼叼着酒瓶淡淡一笑。
“嗯?”
張野挑眉。
“你要帶他去找婁震廷,然後借婁震廷之手除掉他。”
林九回答。
“我想過,但是放棄了。剛剛從婁震廷手裡逃出來,我們又發現了他那麼大的秘密,現在再去找他,是害這個大蛤蟆還是害我們自己這還得兩說。”張野搖了搖頭,“找人幫忙是一定的,但這個人不能是婁震廷。”
“那是誰?”
“咱們從‘地獄無門’出來也快一個月了吧?是時候回去看看黃毛他們了。”
張野微微一笑。給衆人留下了最後的遐想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