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夥計躲過我砍出去的一劍,翻滾着躥出了菜市場,我想也沒想,緊跟着追了出去。從菜市場的這一邊出來,是一條橫向的小馬路,緊貼着路,是一條臭水河。菜市場裡面的那條排水溝,就是通向這臭水河的。河堤邊生長着一棵棵的垂柳,柳間擺放着一個個的垃圾桶。河堤斜坡上,好多從菜市場清出來的垃圾,像什麼爛菜葉子之類,亂七八糟的…
從菜市場裡出來以後,我停住腳,目光迅速的往四下裡一掃,只見路東遠處隱隱約約的有一個人,從背影來看,應該便是那小夥計。這麼一下子的工夫,他居然就跑到了那麼遠。
“站住!”
我又喝了一聲,擡腳追了過去。
最初時,那小夥計跑在我前面,隱約還能看的見身影,可由於他奔跑的速度太快,我根本追不上,隨着距離的拉開,他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不一會兒的工夫,完全看不見了。
我沒有氣餒,縱然追不上,那也要追。深夜的路上,只有我一個人‘撲騰撲騰’的腳步聲,路兩邊的景物,在我的眼中晃來晃去的。
這樣猛跑了一陣,我終於跑不動了,停下來,兩手扶着膝蓋,彎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眼前金星亂閃,腸子似乎要斷掉的感覺。我心裡想,再往前走一段,如果找不到那小夥計,不行我就先回去,和阿風碰頭以後,再做計較。用七星劍往地上一撐,我直起身,對着夜空長長出了口氣,我伸手拉開外套的拉鍊,繼續朝前走去。
一邊走,我心裡面一邊想,看來,那個男人,的確是誤打誤撞吃了從菜市場買的某種東西撞邪的。至於導致他撞邪的那邪物,並不在菜市場裡,而是從菜市場外面過去的…
我的眼前出現這樣的情景…菜市場賣滷肉那個小夥子,可能是由於我和阿風在場,不好意思或者說不敢隨處撒尿,於是乎,他便出了菜市場,橫過馬路,來到臭水河邊,打算尿進河裡…就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一個,每天晚上順着河過來,去菜市場裡找穢物吃的邪物…我想,可能是他衝撞了那邪物,比如,他的尿尿在了那東西身上,或者,他看到過來個東西,撿起碎磚什麼的砸了過去,從而導致,他被那東西給上了身。那東西附在他身上,進到菜市場,藉助他的軀體,正在大快朵頤的時候,被我給發現了…
這樣胡思亂想着,我的腦海中浮現着一幅一幅的畫面,又往前走了一會兒,還是不見那小夥計。我打算回去,轉身的同時,目光往四處一掃,忽然心裡一動。我又仔細的朝四處看了看,目光落向這條臭水河,登時想了起來,眼前這條臭水河,正是殯儀館後面那一條…
那天晚上,我和雨馨兩個夜探殯儀館,翻上殯儀館的後牆,我看到臭水河邊躺着兩具屍體,一具是那劉老頭兒,另一具,是那李娟娟…後面,從河對岸過來一個身穿雨衣的人,操控劉老頭兒,給那李娟娟喂酸奶。在我和雨馨兩人前後夾攻之下,那‘雨衣人’現出了原形,原來是萬金山,老狐,高老三,他們三兄弟夭折的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當初被向風用孤虛神符打斷一條腿的,那個‘小妖怪’…那天晚上,它順着河往西逃了,我和雨馨一直追,追到河兩邊都是工廠的一片地方,我們便打道回府了…正是這條臭水河!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追到這裡來。此刻,從我處身的這位置看過去,只有河對岸那邊點綴着零星的工廠,而我這邊,是一棟棟的民居。
我心裡面浮想聯翩…難道說,附在小夥計身上的,是那個‘小妖怪’…那個男人,買到了沾有它身上邪穢的東西,回到家吃下肚,因此撞了邪?…
我想,有可能是的…如果真是那‘小妖怪’的話,它兩次逃奔,都是順着這臭水河,那麼我認爲,它平時的藏身之處,應該就在沿河的某個地方…
我橫過馬路,來到河邊上,扶着身旁一棵柳樹,我探出頭,朝河道前方望過去…只見,距離我這裡大概一兩百米的地方,橫着一座橋。
我想了想,回到路上,朝前走去。越過一棵樹,路道一彎,眼前出現那座橋。這是一條看着挺老的石橋,橋墩黑漆漆的,橋上的石欄杆,早就已經殘損了。
過了橋,我來到了河對岸。從橋上下來以後,我走上一條往南去的路。兩邊看過去,或新或舊的樓房,高低錯落在各處。不時便越過一個工廠,都是些私人小廠子,像什麼模具廠,五金廠…每個廠子都緊閉着大門,黑乎乎的。
這樣往前走了一會兒,仍舊一無所獲。我心裡面有些矛盾,即不甘心放棄,想繼續往前找找看,但又不願意做無用功。正矛盾着,路道一個轉折,來到一個岔路口,我漫不經心的往右邊這條岔路上瞥了一眼,只見遠處有一座挺怪的廠子…
之所以說這廠子怪,是因爲別的廠子都緊閉着大門,可這座廠子從我這個位置看過去,大門是開着的。但是,那廠房裡並沒有燈光,也就是說,裡面看起來根本就沒人…
我不禁有些疑惑,於是便走了過去。來到跟前一看,這座廠子不是正開着門,而是,根本就沒有門。不僅沒有大門,連裡面的廠房也沒有門,甚至連窗也沒有,黑洞洞的,像是野獸的嘴巴。也就是說,這是一座空置的廠子,不知是待拆,還是待往外出租…
不知那小妖怪會不會躲在這空廠子裡…想到這,我摸了摸口袋裡的符,走了進去。
進來以後我發現,這廠子確實有點怪。按說的話,像這樣的空廠,裡面應該有不少雜物纔對。可是這座廠子,廠院看起來卻挺乾淨,不知是有人打掃過,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我不由警惕起來,每跨一步都放的很輕,兩隻眼睛,射出的目光像電一樣,掃來掃去。這廠房是那種老式的兩層樓,樓檐挺寬,一樓是幾間大小看起來差不多的屋子,應該是以前這廠子辦公用的。相對於廠院來說,辦公室要髒多了,裡面除了滿地灰塵以外,還有蜘蛛網,以及脫落的牆皮。挨個辦公室看了一下,沒發現什麼,我便順着樓梯朝二樓走去。
樓梯上灰塵很厚,一旁的扶手早就卸掉了。小心翼翼上到二樓,我來到這廠子的車間。車間不大,手機熒光照射下,只見牆面斑斑駁駁的。往前走了兩步,我看到,在正對我的牆壁上,隱約印有紅色的正楷字,細去辨別:淩氏燈飾廠…
淩氏燈飾廠?…我一愣之下,想到了我在‘東山公墓’所見的,那座‘凌霄’的墓碑,立碑的姓凌的那個男人,據劉老頭兒的女兒說,是她以前打工的,燈飾廠的老闆…
我四顧看去,難道說,眼下這個,以前的‘淩氏燈飾廠’,就是那凌老闆的廠子?…具體是不是,到時候回去問一下劉老頭兒那女兒就知道了…
檢查過車間的角角落落以後,我走了出去。來到樓梯口,只見這往上還有樓梯,通往樓頂的。既然來了,自然要把各處都看一遍,包括樓頂。想都沒想,我便跨了上去。
和底下一樣,這樓頂的小門也卸掉了。毫無阻礙的,我便來到了樓頂。這樓頂上也是什麼都沒有,從這裡,可以看到那條臭水河,像是一條黑色的蛇,忽隱忽現的穿梭在高高低低的建築之間。遠天閃爍的霓虹掩映着點點的繁星,酒店的射燈,在夜空中掃來掃去的。
站在這裡,我感覺有點冷了,深吸一口氣,我把外套拉起來,收回目光,朝這廠房外圍的四處,遠遠近近的看過去。當我的目光落到西南方某一處時,我就像見到鬼一樣,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一座建築,那天晚上,向風施法,我的‘意識’進入到小九的眼睛裡,所見到的那座建築!…
我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揉了幾下,沒錯,的確是那棟建築,那窗戶,那牆,就是它!…和影像裡所不同的是,眼下的它,沒有被那種霧狀的東西所包裹,此刻,它看起來,就是一座普通的老樓,總共三層高,望向頂層那扇黑乎乎的窗戶,我沒看到當初我所看到的,那兩隻發光的‘眼睛’…
這樣看着看着,我忽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往右跨出兩步,我來到這廠房樓頂,大體的正中位置,再次朝那座建築看過去…天,從我這個角度,這個位置,所看到的那建築,居然和我當初在小九眼睛裡見到它時一模一樣!如果有人施點菸霧,將我包裹起來,我會懷疑,我到底是在這樓頂,還是在小九的眼中…
我心裡面突然產生一種感覺,那建築和這工廠之間,一定有某種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