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秋雁南迴朔風乍起時,久居深宮的諸太妃忽然想起了她遠在平南郡的阿姊。
自她先後失去了兩個孫兒後她便一直鬱郁,某夜她夢到了分別多年的阿姊,夢醒後悵然,於是在九月初旬時,她借她兒子的手下詔 ,召遠在平南郡的鎮南將軍夫人諸氏入京。
鎮南將軍安長雲是平南世家出身的武將,年輕時便功名顯赫,他曾在十餘年前納了一諸姓的側室,那側室的妹妹便是後來的諸太妃。
諸太妃閨名千英,而她的阿姊名喚百卉,她們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年幼時也曾共過患難,故而甚是姊妹情深。昔年諸太妃靠着這個做了士族妾室的阿姊才得以勉強接近貴胄入了承沂侯的眼,而若干年後諸太妃飛黃騰達也不曾忘了這個阿姊,安長雲原配死後諸百卉便在安府得了“夫人”的尊稱,雖仍是妾而非妻,可所受的禮遇已與正室相差不遠,每年佳節,諸太妃亦不忘千里迢迢賜禮與平南安家。
諸太妃與鎮南將軍側夫人情誼深厚,這是許多人都有目共睹的事,故而諸太妃這次將諸夫人宣召進京,也並無太多人在意。
九月中,平南郡安府的車馬在平靜中駛向桑陽,當時的人誰也不知道,那些多年後叱吒風雲的人物,將迎來第一次會面。
諸夫人來帝都的消息諸簫韶是知道的,雖說太妃召自家姊妹來京敘舊這事旁人並不怎麼關注,但諸夫人畢竟與她同姓,是她的姑母,她自然比別人更上心些。
“說起來我都還從未見過這位姑母呢。”諸簫韶這些日子與謝璵閒聊時常會提起這位素未謀面的諸夫人,“聽姑母說這個姑母是個很和善的人,還聽人說這個姑母也如姑母一般是個美人呢。不過既然她倆是姊妹,模樣相像也是常事,就是不知性情是否也相似……”
“打住、打住!”謝璵沒耐心聽她絮叨這些瑣事,“你張口一個姑母閉口一個姑母我都被你繞昏了,你究竟是有幾個姑母吶——”
諸簫韶替他掖了掖錦衾,“你這幾日不一直在頭昏麼?知道你病了。”
“你——”謝璵的確是自九月初便受寒病了一場,所謂病去如抽絲,之後半來月的時光他便一直虛耗在榻上了,不過誰也不知他是真的病的重還是隻爲了逃太學的講經,總之他現在還有力氣扯着諸簫韶聊個大半天更還有力氣朝她生氣瞪眼。
“你別生氣呀,我這說得不對麼?”諸簫韶眯眼笑道,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不燙,“太妃是我姑母,那諸夫人的確也是我姑母吶。你會被我繞昏頭,難道不是你病糊塗了的緣故麼?你平日裡在我面前說你母家的舅舅、姨母、兄弟、姊妹,怎麼我就沒有聽昏頭呢。”
“你知道我病了還不多照顧我一些。”謝璵的臉色的確有些虛白,枕上青絲映襯下面如霜雪不見血色,不過他精神尚好,所以諸簫韶也就不擔心,“說起來你這些年也見了不少你的親戚了,先是住到了北宮見你的姑母、表哥,然後是你的關家表姊入宮爲妃,之後又見到了你的外祖母——你從前說你伶仃煢煢,可我看你親戚也不少嘛。”
“雖名爲親族,但都不甚親近。阿璵你就別取笑我了。”煎好的藥被採霜端上,諸簫韶接了過來,低頭放了三四塊飴糖入藥中,然後用勺子輕攪,“阿璵你每回吃藥都非要如此多的糖,這樣可不好。”
謝璵嫌惡的瞪着藥碗,似是要作嘔的神情,“你那外祖母還常與你聯絡麼?”
“每年有書信兩三封,她老人家這般待我着實令我感激。只不過……”她嘆了口氣,“或許是因我自幼不在她身邊長成,故而總覺情疏意淡。”
“說的也是。”謝璵點頭,“衛家支脈繁雜,說來或多或少都與我有血親,可我熟悉的,也不過是那些在帝都的罷了。再過幾日你或許便能見到你那位新冒出來的姑母,不過我猜你與她也熟不到哪去,何必總將這人掛在嘴邊?”
“這畢竟是與我血脈相連的長輩。”諸簫韶覺得謝璵說的在理,可仍忍不住道:“她是我阿父的妹妹啊。”
謝璵哼了一聲,算是認同她的話,他們都是父母雙亡的人,有些事是可以感同身受的,“說起來你阿父的妹妹,除了康樂宮的諸太妃、平南郡的諸夫人,之外還有別人麼?”
諸簫韶認真想了想,含着幾分失落的搖頭,“據說……我也不記得是據誰說了,說我祖父昔年也算得上是大商賈,雖地位不高,但也衣食不愁,娶妻納妾,膝下兒女成羣。可——我知道我的阿父是因爲太妃得勢才能夠進帝都入朝堂的,然而諸家發跡之後,我從未聽過我父有兄弟姊妹如他一般蒙受恩幸一朝翻身,我也沒有見過那位叔伯姨嬸,識得的,唯有康樂宮的姑母,聽說的,唯有平南郡的姑母。”
“宗祠譜牒上都沒有親族記名麼?”
諸簫韶哭笑不得,“你以爲諸氏一族是如衛氏一般的上品世家麼?除了士族,哪家會去私修族譜?於平民庶戶而言,能有血脈傳承在世便已足夠了,誰還稀罕死後記下名字後人世代祭祀奉香?”
“說的也是。”謝璵覺得有些冷,想來是真的病中體虛,他哆嗦了一下,裹緊了衾被。
“似乎我那平南郡的姑母還有一兒一女。”諸簫韶又道。
“唔,這麼說來你還有兩個安姓的表親。”謝璵被藥味薰得有些昏沉,含糊不清道:“聽我外祖父說,平南安氏乃兵戈世家,護衛平南,是我蕭國南面鐵鎖,國之支柱。若無安氏,則南境無寧。安氏將門世代有驍勇之名,悍如虎豹。”
這時一碗藥差不多也不燙了,諸簫韶低頭親嚐了一小口,將藥碗遞到了正滔滔不絕謝璵面前。
謝璵看了藥湯片刻,咬咬牙,接過去一飲而盡。
※※※
清安十三年的十月初,鎮南將軍安長雲側室諸氏來到了她同胞妹妹所在的桑陽城。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踏上帝都的土地,可時隔多年她重來這裡,還是讓天子腳下的繁華與威儀所震懾,在高大巍峨的城牆下百感交集。
她知道這座城池裡埋葬了她妹妹的青春韶華,也知道這裡是許多人命運改變的地方。許多年前諸千英義無反顧的留在了這裡,而她只能無奈的離去,許多年後她的妹妹成了太妃。她不知道時隔多年那個住在深宮裡的貴婦還是不是她的千英,她們姊妹曾經相依爲命,可她們也曾分離了漫長的歲月。
“諸夫人。”錦袍玉帶的內侍早已按諸太妃的吩咐領着人馬在城門外等候,他笑容溫順而諂媚,“太妃命奴婢等接迎夫人。”
“多謝。”諸夫人微笑着向內侍頷首。她下了自己乘坐的馬車,跟在她身後的是豆蔻之年的少女,有着與她酷似的眉眼。
那是諸夫人的女兒,安家排行第九的孩子,安長雲唯一的女兒,安瀲光。
安、瀲、光,這是一個將讓史官隆重記下,讓後人褒貶爭論不休的名字,而清安十三年時這個名字不見經傳,這個名字的擁有者不過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少女,身量尚未長成,容貌不過平平,就連前來接諸夫人的內侍們都未將目光過多的停留於這個瘦削的孩子身上,不經意的一瞥,或許有人會覺着這個小娘子的眼眸精明靈動,僅此而已。
是的,精明靈動,那年十二歲的安瀲光第一次來到蕭國的都城,她的舉止容儀都如尋常的貴胄少女,合乎禮儀且絕不出挑,她着墨藍曲裾,梳雙環垂髻,沉靜恬雅的站立一旁,唯有一雙眸子,藏着無法掩藏的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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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作者的瞎bb:前方高能,前方高能,女配出現,女配出現。什麼是女配呢?(∩_∩)顧名思義就是戲份不如女主的女性角色,在小說中一般起劇情推動、作死拉仇恨、無限秀下限的作用——但是,一部劇情跌宕起伏的小說往往少不了女配這種生物。等等等等,各位親們,請收好你們的板磚和臭雞蛋,(⊙﹏⊙)b小安姑娘纔出場,請溫柔對她好麼,也許、maybe,你們有一天會愛上她呢。是的,相信我,小安會是個棒棒的女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