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大踏步地走到錫若身邊,卻看着他親哥哥冷笑道:“四哥說得好體面。我老十四結交人,就是親了小人;您養了一羣門人謀士在家裡,就是近了賢臣。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錫若眼見着雍親王的臉都被十四阿哥的話氣成了青白色,連忙往這哥兒倆中間一插,頂着隨時可能被兩邊都踹上一腳的風險說道:“二位爺有話好好說。這裡是禁宮,被人聽見了不好。”
雍親王卻猛地一把將錫若掃到旁邊,盯着十四阿哥的時候眼神都像是能灼傷人地說道:“你這是又來找我擡槓?今天已經把額娘氣得哭了一場,你還嫌鬧得不夠?!”
十四阿哥一把拉住被雍親王掃得跌出去的錫若,又針鋒相對地說道:“這麼說四哥又想把所有的不是都推到我身上了?哼!打小就是這樣,討好額娘跟皇阿瑪的好事兒全是你的,有什麼不是全是我老十四的!”
“你!”
錫若正聽得腦袋一陣陣發暈,見雍親王作勢要抽十四阿哥,對面那位主兒卻巍然屹立不動,一副“你抽我看看”的架勢,連忙朝十三阿哥使了個眼色。兩人一人拉住一個,齊心合力地把這對不是冤家不聚頭的親兄弟分了開來。
錫若好說歹說地才勸着十四阿哥跟自己往神武門的方向走,臨出門的時候偷偷地回頭一望,卻見雍親王仍舊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眼睛卻始終盯着十四阿哥離去的方向,心裡不覺有些發毛,暗道看來這對打一個孃胎裡出來的哥倆可真是天生的冤孽,難怪連聖明的老康同志都拿他們沒轍。
錫若一路把十四阿哥拖着拽着出了神武門,這才得空擦了一把額頭上又冒出來的汗珠,卻見十四阿哥又一臉關切地朝自己問道:“剛纔我四哥有沒有爲難你?”
錫若愣了一下,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他就是讓我……嘿嘿,平常多提醒你點,別讓些不地道的人誆了去。”
十四阿哥冷笑了一聲,說道:“不地道的人。他自己就很地道麼?”錫若不敢接他這茬,連忙岔開了話題說道:“對了對了,皇上又讓我回他身邊辦差呢。”
十四阿哥聽得眼睛一亮,一把攥住了錫若說道:“那我這就去讓他調你到兵部來。”
錫若連忙擺擺手說道:“皇上前些日子剛任命了趙弘燦大人爲兵部尚書,你就巴巴地把我安插了進去。我一個內閣大學士不在內閣裡辦差,反倒杵在兵部裡跟人搶生意,那不是跟皇上他老人家過不去嗎?不成不成。”
十四阿哥眼睛一瞪,無論表情還是語氣都很有幾分不善地問道:“那先前我四哥帶你在戶部辦差,怎麼不見你提起這話?”
錫若干笑了一聲說道:“那是那邊確實缺人手,皇上才把我踢了過去幫忙的。”
十四阿哥氣哼哼地說道:“那我兵部也缺人手!”
錫若見十四阿哥又犯了牛脾氣,急得直抓耳撓腮。恰好這時十七阿哥胤禮從他們旁邊經過,見狀便停了下來,先是問候了十四阿哥一聲,然後又看着錫若笑問道:“我這十六姐夫是怎麼了?怎麼一陣子不見,就變得跟個孫大聖一樣?”
十四阿哥這才放緩了臉色,便朝十七阿哥說道:“他歷來就是這副德性兒,倒教十七弟看笑話了。”
錫若聽得一撇嘴,反駁道:“皇上都誇我這兩年穩重了不少呢,十四爺怎麼又說我像猴兒?”十四阿哥瞟了他一眼,悠然道:“不管你外表裝得多麼穩重,內裡的猴性兒是永遠也改不了的。”
錫若在心裡衝着十四阿哥一頓張牙舞爪,只是礙於十七阿哥在前、又是在禁宮門口,才忍着沒有表現出來。不過被十七阿哥插上這麼一槓子,他倒是暫時不用回答十四阿哥剛纔出的難題了,心裡不覺又有些慶幸,便巴不得十七阿哥跟十四霸王多多地攀談幾句,最好侃得他忘記了剛纔的話題纔好。
十四阿哥跟十七阿哥打了一陣哈哈,送走了他這個皇子堆裡的第N分之一個弟弟之後,轉過身來瞥了錫若一眼,終於開恩地沒有再說起要立刻把他調去兵部的話。錫若立刻識趣地展現了一把自己的狗腿,親自扶着十四阿哥上了馬背,這才又翻身騎上了自己的那匹老黑馬。
十四阿哥看着那匹黑馬皺了皺眉頭,說道:“這匹馬也太老了。回頭去我馬廄裡牽匹好的。”錫若知道他真正不爽的不是這匹老馬,而是當年跟他換這馬的那人,又覷了覷十四阿哥堅決的臉色,只得答應了下來。
沒過幾天,策旺阿拉布坦會同青海臺吉羅卜藏丹濟布,兵犯噶斯口,清軍展開還擊,將他們趕到了噶斯口以外。老康立刻命令額倫特回去領兵駐師西寧,分兵戍守噶斯口和布隆吉爾,還派了散秩大臣阿喇衲趕赴巴爾庫爾參贊軍事。
西北戰事再度吃緊,十四阿哥名正言順地請旨讓錫若到兵部參贊軍務。錫若見這次調撥的理由充足,老康也沒有反對,也樂得去跟十四阿哥一道“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順便再催促一下籌練新軍的事情,就樂呵呵地去兵部報道了。
他剛到兵部大門,兵部尚書趙弘燦就已經率領大小堂官從裡面迎了出來。錫若隨口敷衍了兩句,卻沒有見到十四阿哥的蹤跡,不覺有些奇怪地問道:“十四爺呢?”
“我在這兒呢!”十四阿哥的聲音居然在錫若身後響了起來。
錫若轉回頭一看,卻見十四阿哥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不禁問道:“十四爺這是從哪裡趕來?”十四阿哥衝他神秘地一笑,卻並不立即答話,一直到遣開了那些兵部的官員們,十四阿哥才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紙來遞給了錫若。
錫若看了一眼之後,立刻驚喜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激動地說道:“皇上批准建立新軍火器營的事情了!”
十四阿哥多少有些得意地往太師椅上一坐,又拎起桌上的茶壺笑道:“爺答應過你的事情,就一定辦到!”
錫若連忙殷勤地把茶壺接了過來,一邊給十四阿哥倒茶一邊討好地說道:“那十四爺一定要讓我在新軍裡攙一腳。”十四阿哥卻不無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從來都沒帶過兵,也沒打過仗,真的行嗎?”
錫若把茶碗奉給十四阿哥,卻一挺胸膛神氣活現地說道:“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這些年我一直都在研究西洋的武器跟練兵方法,到時候一定給你編出一本厚厚的練兵綱要來!”
十四阿哥笑着給了錫若胸口一拳,說道:“你可別真成了個趙括。回頭爺就被你害死了!”說着又看了他兩眼,寒磣道:“還沒吃過豬肉呢。我看紫禁城裡的豬都快被你吃光了吧……”
錫若這才醒悟到自己打的比方是多麼地不恰當,只得訕笑了兩聲,卻仍舊磨着十四阿哥讓他去操練新軍。十四阿哥被他煩得不行,最後只好放下茶碗說道:“我額娘總說我跟我四哥是兩個冤孽。我看你才真是個冤孽!得得得,爺是上輩子欠你的。喏,這是皇上撥給兵部的二十萬兩銀子,你拿去折騰吧。可別回頭什麼都沒折騰出來,害得爺跟着你吃了掛累!”
錫若歡天喜地地接過十四阿哥遞來的老康手諭,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貼身的口袋裡之後,又朝他問道:“那你準備撥多少人給我?”
十四阿哥沉吟了一下,說道:“你用這二十萬兩銀子,能買來多少把火銃?”
錫若在心裡粗略地算了算,對十四阿哥說道:“跟洋鬼子殺殺價的話,每把火銃連同五百發鉛彈,大約報價在一百五十兩左右吧,再算上練兵和其他的費用,應該能湊出一千個人的裝備來。”
“成!”十四阿哥拍案而起道,“爺就撥出一千兵來給你操練!要是不給爺辦出個樣子來……”
“就唯我是問。”錫若嘆了口氣說道,不過臉上終究還是透出了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