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年丁亥春正月丁卯,康熙帝詔告天下:“南巡閱河,往返舟楫,不御室廬。所過勿得供億。”然而康熙的行轅每到一地,底下官員爲了逢迎聖意***,所費銀兩難以確計,以接駕爲名義而進行的工程建設更是隨處可見,難以勝數。
二月癸卯,康熙閱溜淮套,由清口登陸,如曹家廟,見地勢毗連山嶺,不可疏鑿,而河道所經,直民廬舍墳墓,悉當毀壞,召來去年剛剛稱讚過的張鵬翮等人訓斥了一番,隨即罷免了他的官職。
整個三、四月間,康熙都在蘇杭一帶流連,直到五月方纔還京。錫若陪着老康一路南巡北上,雖無大功,倒也沒犯下什麼大錯,反倒有了幾件不大不小的功勞,還真應了八阿哥那句吉言――否極泰來。
功勞之一,是陪着皇帝“微服私巡”了幾把。說是“微服”,其實也有一大羣侍衛化裝成了便衣跟着,旁邊還有幾個能說會道的大學士給皇帝解悶,錫若樂得“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專心致志地去看清代江南的風景和市井生活,等到被老康同志問起的時候,也能聲情並茂地做個彙報總結。
這種性質的報告錫若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小學春遊過後就經常提交,所以被問到的時候也是駕輕就熟,張嘴就來,讓老康同志連連誇他是個有心人。
功勞之二,就是在老康同志率衆浩浩蕩蕩地沿江南下時,非常嚴肅地告訴他,“這會兒地裡的麥子都熟了,老百姓聽說您要過來,一準兒堵在河邊把麥子都給踩了,說不定還有被踩死的、擠傷的或是掉下河的,知道了未免煞風景。還是下道旨意讓大家夥兒都跟家好好待着,沒事別出來看皇帝玩兒。”當然,最後一句是純粹的心理活動。
老康同志欣然接納了錫若的意見,把他的大白話用文言文修飾了兩下之後,公然以諭旨的形式發出,最後還來了相當莊嚴的一句,“示朕重農愛民至意。”
功勞之三,就是在老康同志差點抵擋不住江南美女似水柔情的時候,非常厚道地提醒了他一下,家裡還有幾十個娃等着看他這個老爹做的榜樣,很嚴肅但又委婉地勸誡他男人要學會抵制誘惑纔是一個好男人,讓老康同志懸崖勒馬,避免了犯下若干年後他孫子一樣的錯誤――在西湖邊上或是其他的什麼旮旯里弄出一什麼格格來的人間鬧劇。
爲此錫若受到了包括德妃在內的後宮同志的一致表揚,自此在大清後宮更加暢通無阻,險些有了清廷後宮第一採花,呃,護花使者的美譽。
康熙南巡期間,*和八爺黨的鬥爭日漸激烈,很多矛盾已經慢慢地浮出了水面。錫若待着康熙身邊冷眼看着,只覺兩邊是半斤對八兩,誰的手段都說不上乾淨。好在十四阿哥因爲四阿哥的關係,在兩派之間左右逢源,暫時無事。私心裡,錫若倒情願十四一直是那個小霸王的樣子,只要一想到他也變作一副心機深沉難以捉摸的樣子,就感到寒毛倒豎。
爲此,錫若還特地找福琳這個清穿愛好者瞭解過這一段的歷史,可惜那丫頭也就是半桶水的水準,對於具體事件的年份月份的一概記不清楚,滿腦子裡都是大辮子的帥哥。錫若忍不住在無人看見的時候狠狠地彈了她的額頭一下,無奈之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偶爾在宮裡見到八阿哥,彼此都總是很匆忙。這個從他一來到這裡便給予了他關懷和照料的青年,這個總是那麼體貼和善的青年,錫若實在無法想象他最終的結局竟然會是那樣,他也無法想象那個擅長講冷笑話的四阿哥,竟然會是一個那麼冷酷的人。
可是這一切,都是他和聶小青沒有來到這個朝代之前的歷史。如果一隻蝴蝶的振翅都可能引起南極冰山的消解,他和聶小青能不能爲這段交織着血腥與悲嘆的歷史,做點什麼?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憶的青春……”
“咦?你的歌比以前唱得好多了嘛。這次又是唱的什麼?”
錫若睜開眼睛,躍入眼簾的還是十四那張有點惡霸、有點惡作劇的臉。
還好。他還是老樣子。
錫若懶洋洋地在吊牀上挪動了一下,眯縫着眼睛說道:“《光陰的故事》。”
十四阿哥瞅了他幾眼,忽然又開始推他的身體。錫若連忙推開他的手,笑斥道:“現在這張吊牀哪還容得下兩個人。回頭要塌了。”
十四阿哥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下一刻他卻又毫不猶豫地翻身爬了上來,嘴裡哼道:“塌就塌。真要摔下去也是你給爺當肉墊子!”
“小霸王變大霸王了。”錫若無奈地挪了挪自己的身體,然後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吊牀的平衡。
十四阿哥卻懶洋洋地回答道:“爺就是霸王,怎麼了?不許啊?”
錫若安靜了下來,等到十四阿哥覺得不太對勁扭頭去看他的時候,卻發現他滿臉的笑。
“又在偷着樂什麼?”十四阿哥先給了錫若一肘子才問道。
錫若做出誇張的疼痛表情揉了揉胸口,卻岔開了話題說道:“你怎麼有空上我這兒來?不用去和你八哥商議大事了?”
十四阿哥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說道:“有時候真鬧不清楚你是站哪邊的。雖然嘴上總說向着我和八哥,卻又時常跟四哥和老十三他們攪合在一起。”
錫若心裡暗歎,我這還不是爲了日後給你留一條後路嗎?真把你這個同胞兄長得罪得狠了,對你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不過眼下他也沒法和十四阿哥解釋自己的這片用心,便只好說道:“我和他們也是老早就認識,跟十三阿哥更是從小玩到大。這會兒突然就犯了生分,他們難道不會奇怪麼?”
十四阿哥盯着錫若看了半晌,哼道:“你可別騙我。”
錫若目光和緩地看着十四阿哥說道:“放心。我騙誰也不會騙你的。”
十四阿哥想了想,忽然又把腦袋擱上了錫若的肩膀,低聲道:“錫若,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自己幫八哥,是對還是不對。論理說,四哥纔是我一母同胞的手足,我不該和他說出兩家子話來。爲了我和四哥的生分,我額娘背地裡沒少淌眼抹淚兒的,總說我們兩個是她生下來的冤孽。”
錫若伸出一隻胳膊緊了緊十四阿哥的肩膀,嘴裡卻慢慢地說道:“人跟人的緣分是強求不來的。血緣固然是一方面,脾氣性情這些後天的東西,也都需要慢慢培養跟調和。你和你四哥,吃虧就吃虧在兩個人的脾氣都太硬了,又誰都不肯先讓出一步,心裡有了什麼疙瘩,也不願意老老實實地找對方說清楚。經年累月地積攢下來,怎麼能不生分呢?”
十四阿哥沉默地聽着,忽然用腦袋頂了一下錫若的下巴,語帶不滿地說道:“你就光會說!從來也沒見你在我和我四哥中間幫着說合說合。”
錫若心道如果你們兩個是我說合說合就能握手言和一團親熱的,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說他個三天三夜,直到說得你們兄弟倆都眼冒金星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爲止,哼!
十四阿哥擡頭見錫若一臉的不高興,益發發狠地去頂錫若的下巴。錫若則是拼命地把他的大腦袋往下按。兩個人折騰了一會,忽然聽見“嘣”的一聲,下一刻兩個人便都坐在地上傻了眼。
還是錫若先反應了過來,哇哇怪叫道:“都告訴你這牀會塌了。你賠我!”
“還不是因爲你亂動才塌的?想賴爺的帳?沒門兒!”十四阿哥毫不示弱地吼了回來。
“你一個大清朝的皇阿哥,連張吊牀都賠不起嗎?鄙視!”錫若又吼了回去。
“不是賠不起,是根本就不該我賠!爺可不做冤大頭!”十四阿哥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樣地反駁道。
錫若也盡力地圓睜着自己那雙桃花眼瞪回去。雖然我眼睛比你小,可也輸陣不輸人,哼!
“你們兩個這是在幹什麼呢?大眼瞪小眼的。”
突然插入的對話聲,讓錫若和十四阿哥都是本能地一個哆嗦,隨即雙雙跪倒在地上說道:“兒臣(奴才)恭迎聖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