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碗的事情終於算是告一段落了。
夢白若有所思,終於鼓足勇氣:“爸,要不要回來?”
夢天看着兒子的臉,欣慰地笑了:“不用,我現在在外面過得挺好的。”
“之前,對不起。”夢白說道:“我覺得自己被欺騙了,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
“對不起,兒子。”夢天上前擁抱夢白:“我算幸運的,還活着,還能看見你們。我現在很知足。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在有生之年,看見你結婚生子,我就沒有任何遺憾了。”
“爸,其實,我已經有心上人了。”夢白說道。
“真的?兒子,她在哪兒呢?趕緊讓爸見見。”夢天一聽興奮的說道。
“爸,她,她其實不是人。”夢白有些吭吭唧唧道。
“什麼?不是人?她難道是鬼?”夢天一臉疑惑道。
“她也不是鬼!她,其實是隻九尾狐。”夢白坦白道。
“九尾狐?人狐怎麼能在一起呢?兒子,你可不要犯糊塗啊!”夢天焦急的說道。
“夢伯伯,人狐是不能通婚,但,玲瓏爲了可以跟夢大哥在一起,甘願承受斷尾之痛。”林傾城接話道。
“什麼?那九尾狐竟然甘願承受斷尾之痛?那不是有幾隻妖能承受的啊!若是她真能挺過來,兒子啊!你可要好好對人家啊!”夢天說道。
“爸,這您是同意了?”夢白欣喜的問道。
“她對你如此情深,我怎麼可能不答應呢!爲了愛,不管有多大的險阻,承受多大的痛苦。都要在一起,值得人敬佩啊!”夢天邊偷瞟了林依玲一眼,邊感嘆道。
“可是,我都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該上哪兒找她?”夢白一想玲瓏不知所蹤就頭痛道。
“我之前曾經聽說過九尾狐斷尾重生爲人的事情。據說,她們要到靈脩山裡面去經歷斷尾的過程,但不知真假。”夢天說道。
“夢大哥,我們即刻啓程去靈脩山找玲瓏。”未等夢白回答。林傾城搶先說道。
幾人商定好。第二天就啓程出發了。
夜,已經深了,林傾城幾人已經來到了靈脩山下。他們原本打算趁着夜色上山,但突然來了一場雨,山裡發生了滑坡,每逢這種情況。山裡危險萬分,他們就在那座山下的民居落腳。此時,外面的雨勢正烈,嘩嘩直響。
“這天氣,老天爺用水盆子在倒呢。”老闆四十開外。轉身看着正喝悶酒的夢白,說道:“這天,很少有人進山。”
“我進山找人。”或許是喝了酒。夢白老老實實地說道。
老闆笑道:“你是進山找人呢,還是進山當隱士?咱們這地方可是出了名的隱士之家。不少有錢人放着城裡的房子不要,就進山當了個隱士。”
“隱士?”夢白說道。
“對,他們這麼叫自己,每個月出來一兩天,有時候到我店裡換些東西,用他們捉住的野物什麼的,主要是換米和油,還有鹽。”老闆說道:“我不懂,人怎麼可以放棄那些物質過這種生活呢?他們居然可以忍住,我認識最長的一位隱士,在山裡生活了四十年。”
夢白心中蠢蠢欲動,扭頭看着窗外,雨勢越發大了,老闆說道:“上去休息吧,明天就該晴了。”
夢白躺在牀上卻睡不着,雙手抱在腦後,鐵環放在身邊,就像玲瓏躺在那裡,眼前突然浮現一張熟悉的臉,毫無疑問,那是虛像,他不止一次告訴自己,自己有臆想的嚴重症狀,但夢白根本控制不了,伸手撫着她的臉:“你還好嗎?”
玲瓏只是笑,嘴角微微揚起,她永遠是人淡如菊的樣子,波瀾不驚,夢白將頭伏在玲瓏懷中,只有在這樣的想象當中才能入睡,自從玲瓏離開的每個夜晚都是這樣過來的,夢白終於睡着了,直到外面傳來一聲驚雷,讓他陡然睜開眼。
平地一聲雷,現在並不是雷雨時節,這是很罕見的情況,夢白初開始以爲自己幻聽,但第二聲雷傳來,轟轟轟轟,這絕不是自己的臆想!
夢白從牀上跳起來,外面的雨停了,但雷聲轟轟,夢白打了一個激零,拎起包便下樓,迎面撞上起牀檢查窗戶的老闆:“你去哪?”
“進山。”夢白說道:“現在不是打雷的季節,太不尋常了。麻煩你跟我的同伴說下,我進山了。”
“注意安全。”老闆沒拽住夢白,只有眼睜睜地看着夢白衝進了黑暗中,行走在山林裡,夢白體會到了許久沒有過的興奮感。
夢白感慨着,步子卻沒有放慢,站在現在的角度,已經能看到山頂的樹,如果此時往那裡去,不知道幾時才能到達。
山裡的距離與平時的直線距離很不一樣,有時覺得就在眼前,但近了,卻要翻過一個山頭,直線距離徹底打了水漂,此時,雷聲再次響起,在山間更顯得迫人,就像隨時會打下來,擊打在自己身上一樣,這裡四處全是樹木,就像站在了雷區。
稍有不慎,就被雷得外焦裡嫩,或許全焦。
“轟,轟……”頭頂的雷聲更頻繁了,閃電也同步閃起,將身邊的樹木照得通亮,又得新恢復黑暗,轟地一聲,身邊的樹木被劈中了,眼看樹葉朝自己倒過來,夢白在瞬間爆發了能量,飛速穿過去,身後,大樹轟地倒下了,枝葉仍在抖動,自己若是晚了一秒,恐怕就被壓在下面……
逃過一劫的夢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耳聽得雷聲越來越密集,他暗道不妙,現在必須找到一個可以避人的巖洞才能避過危險,能逃過一劫,不代表安然無憂。
夢白迅速轉動,前方有一堆灌木高於其它地方的灌木,以他多年前的野外生存經驗來說。那是僞裝。
一想到有可能是掩住洞口的僞裝,夢白興奮莫名,大步流星地走過去,頭頂被閃電照得通亮,危險仍在,夢白竄到那堆灌木前,果然。它們沒有根。他扒開那些灌木,鑽進去,眼前的光亮讓他睜不開眼睛。裡面居然有一盞煤油燈!
夢白走進去,煤油燈的邊上是一牀單薄的毛毯與牀單,沒有被子,或許邊上的那些像鳥羽毛一樣的被串聯起來的東西就是被子。
這地方几乎沒有食物。除了燈就是睡覺的地方,這大概是老闆所說的隱士了。
夢白走過去。一屁股坐在毛毯上,目光瞟到邊上,從毛毯當中撿起一根較長的純白的毛髮,眼睛頓時亮了……
那根純白的毛髮再熟悉不過!夢白騰地站起來。激動不已地環顧四周,叫道:“玲瓏?!”
石洞裡是他的迴音,夢白用最快的速度搜尋了山洞。卻是空無一人,此時。外面的雷聲越發密集,閃電閃們,大雨終於傾下,夢白突然明白了,這個時候,她一定去了山頂的樹下,那裡離雷最近,可以借雷去尾。
想到這一點,夢白飛奔出去,剛踏出去一步,一道雷擊下來,生生地在他前方灼出一道火痕,又馬上被雨打滅,空氣中洋溢着一股焦糊味兒,夢白擡頭,頭頂雷聲漫開,閃電連天,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擡出腿。
這異象讓夢白心有所動,擡頭看向峰頂,雨幕太大,根本看不分明,這可比那少年以前見到的一幕嚴重多了,雨點也好,雷也好,把夢白抵在洞口寸步難移,夢白進退兩難,心如火灼,痛苦地大喝一聲:“玲瓏!”
就在此時,頭頂一道閃電劃過,幾乎將天一劈爲二,一聲雷響,崖頂的樹被斬爲兩截,夢白眼見得那顆大樹倒下,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而在空氣中隱約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聽得這聲音,夢白再也不能管更多,拔腿住往山上跑……
他不知道自己栽了多少個跟頭,也不知道自己腳下踩到了什麼,也不知道那雷幾時就能追趕上自己,他此時只感謝那閃電照亮了山頭,照亮了自己前進的路,在轟天響的雷聲當中,夢白終於到達山頂,在那倒下的樹邊,他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一身白衣的玲瓏身後搖晃着一條尾巴,而尾巴的一端被什麼東西拽住了,她整個人伏在地上,尾巴則伸出去,她一直擡頭張嘴嚎叫,面孔因爲痛苦已經變形,嘴裡的牙齒居然也露出來,突然,她怔在那裡,看着眼前渾身溼透的男人,卻未等到她有所反應,新一輪的痛苦馬上襲來,這力道,就像生生地拽着她的皮,生生地拽下去!
夢白迎着雨走過去,眼前的人兒到底是真的,還是自己的臆?
他不確定,所以在過去後,站在她的身前,仍然有些木木的,直到玲瓏抓住了他的腿,大喝了一聲,似乎要使勁全身的力氣,痛,這痛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猛烈,而夢白的出現就像天降靈藥,給予了她支撐下去的勇氣。
“玲瓏,真的是你!”夢白喜極而泣,大雨瓢潑,流在臉上的到底是眼淚還是雨水,不得而知,看着痛苦不已的玲瓏,夢白雙膝跪下,抱住了玲瓏:“抱緊我,抱緊我。”
玲瓏也只有這麼做,她的手指甲裡藏着泥,地上是被她抓出來的兩道長痕,身後的痛苦持續不斷,一波接着一波,而且越來越兇猛,夢白抱住玲瓏,恨自己不能替他忍受這種痛苦。
終於,玲瓏全身崩得緊緊地,死死地抓住夢白的手,手指掐進肉裡,夢白卻覺得這疼痛根本什麼也算不上:“玲瓏,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啊!”玲瓏終於慘叫一聲,身後啵地一聲,那條尾巴居然被生生地拔出,尾端還沾着一塊帶血的骨頭,這纔是真正的脫離。
玲瓏痛不欲生,身下的血正被雨水化開,夢白抱住她:“我能做什麼?”
“替我止血。”玲瓏的面色慘白,露出一絲慘笑:“先揹我回山洞。”
夢白匆忙將她抱起來,唯恐碰到她的傷口,採取了公主抱,淋着大雨往回走。剛走出去沒有多久,那顆大樹轟地一聲燃了,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即使大雨淋下,也過了好一會兒纔將火澆滅,那顆古樹就此告別人間……
說也奇怪,那顆古樹化爲灰燼。那雷與閃電同時停歇。就連雨水也就此打住,夢白抱着虛弱的玲瓏回到山洞,玲瓏虛弱地說道:“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別說話。”夢白說道:“只用手指告訴我怎麼做。”
玲瓏便指向毛毯邊上的一個小盒子。夢白取來打開,裡面有幾顆藥丸,看着玲瓏的眼神,給她喂下。確認玲瓏有嚥下去,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幫你脫掉溼了的衣服。你,你……你千萬不要介意。”
玲瓏虛弱得只能用眼神看着夢白,喂她吃完藥,夢白扯下衣服的一條。蒙上眼,雙手抖着替玲瓏解下溼掉的衣衫,替她擦乾淨身子。這才解下布條,自己的衣服都在冒熱氣了。
“夢大哥……”玲瓏躺在毛毯中央發抖。吃了藥後她已經好了許多,她只能叫着他的名字,再也沒有多餘的話,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講起。
夢白此時懊惱地抱着頭:“你爲我承受了那麼多痛苦,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無法想象,玲瓏,你不應該遇上我的。”
此時,玲瓏已經昏昏欲睡,夢白探着她的額頭,小心地候了一夜,直到天明,外面放晴,夢白這才趴在玲瓏身邊睡去,這小小的幾尺空間,就是玲瓏的藏身之地,玲瓏睜開眼,外面的陽光透過門口的灌木涌進來,刺得雙眼直髮暈。
身邊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玲瓏擡起手,撫着他的面孔,這麼長時間沒見,這張面孔越發成熟了,玲瓏的眼淚不由得落下,華夏的天地這麼廣闊,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是怎麼在最後自己險些撐不過去的關口出現的,太神奇了。
“你醒了。”夢白敏感地睜開眼,看着玲瓏的臉:“你還和以前一樣美。”
“我的四尾……全部拔除了。”玲瓏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我還活着。”
“你居然辦到了。等你好一些,我帶你回民居,小城他們都在那裡,大家都很想你。”夢白說道。
“我也很想大小姐他們。”玲瓏說道。
“玲瓏,你確定自己安全無憂了嗎?”夢白擔憂道:“會有任何後遺症嗎?從現在起,你是人,還是妖?”
“我和沈笑一樣,去除了自己的妖的血統。”玲瓏說道:“只是,因爲我血統更純正,用的法子更痛苦一些,機率成功率不高,如果沒有你及時趕來,我覺得自己恐怕熬不過去,之前的努力徹底打了水漂,夢大哥,我現在好累,接下來,麻煩你了。”
夢白馬上知道接下來麻煩自己是什麼意思,玲瓏又累又疲,再次合上眼後已經是三天之後,夢白先去找了合適的衣服給她換上,又帶她出山,返回民居。
回到民居的第一天,玲瓏依舊昏迷不醒,林傾城替玲瓏做了全身檢查。
經過檢查,玲瓏脊椎骨與常人無異,多出來的骨頭徹底拔出,林傾城幾人除了感慨玲瓏命大外,已經無話可說,她的身體機與常人無異,只是,現在就像蛇一樣,進入了冬眠期。
這一睡,便是整整三天時間,當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正平躺在夢白的大牀上,身上是乾淨的衣服,頭髮散發着芬芳的味道,屋子裡充斥着花香味。
“你醒了?”這個清脆的聲音響起,玲瓏睜開眼,看到一張少女的臉龐,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大小姐?”
林傾城俯身下去,看着玲瓏的眸子,欣喜地說道:“玲瓏,你終於醒了,我去叫夢白他們。”
“別走。”玲瓏已經恢復了氣力,一把抓住林傾城的手,她的手心暖暖地,讓玲瓏感覺到了生命的溫度,此時,林傾城掌心的印記亮了,一股暖流滲入玲瓏的手心,身子輕暢不少,玲瓏看着她,似乎又有些睏倦,緩緩鬆開,林傾城關切地看着她:“還難受嗎?”
身體的疼痛似乎在夢裡消散,只有後尾椎骨上的不適感依然存在,她只是眨眨眼,林傾城便像一隻兔子似地蹦出去,叫來了夢白幾人。
再次進屋時,林傾城端着煮好的飯菜,是宜入口的流食,聞着這香氣,玲瓏才覺得自己回到了人間,又沾了人間香火:“大小姐。”
“玲瓏姐。”
“我也會和你們一樣了。”玲瓏掙扎着坐起來,馬上被夢白扶着,靠在夢白懷裡:“現在可以說說了嗎?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不是我們,是夢白哥。”林傾城說道:“事實上,等了你這麼長時間後,我們都覺得不安,夢白哥更是擔心你。我們聽夢伯伯說,你可能會到靈脩山來,所以,我們才找到這裡。”
“其實,我的地方並不固定。”玲瓏說道:“爲了離雷更近一些,我需要上到山頂,但不是每次都那麼好運,直到最近,我發現那個地方,還有那顆樹,那是絕對的導雷體,可以引雷下來。”
“這些時間以來,我不停地換地方,不停地做試驗,卻是徒勞無功,本以爲這輩子再沒有緣分回來了,沒想到,我終於找到了。”玲瓏說道:“一打雷除一尾,我已經堅持了三次,直到這次,是最後一尾。”
“每次去除一尾,都會帶出身體裡的一小塊骨頭,這骨頭是我與你們的差別,尾椎上多出來的一塊,四尾都連接在這一塊上。”玲瓏苦笑道:“每次拔出都只是帶出那塊骨頭的四分之一罷了,這次,纔是徹底拔除。”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聽者無不覺得後背隱隱作痛,當事人經歷的痛苦,他們如何能親身體會?夢白的眼眶紅了,玲瓏反而笑了:“不礙事的,都過去了。”
“我何德何能讓你爲我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夢白說道。
“我又何德何能讓你一直等我?”玲瓏反問道:“我只慶幸自己沒有一腔熱血打了水漂,就算我去除四尾,回來,你已經娶了他人,我也無話可說。”
“我怎麼可能不等你呢?我會一直等着你,我還要跟你生兒育女呢!”夢白說道。
玲瓏便笑了,自己也想給夢白留下一男半女,不知道可還來得及,夢白與他想到一塊,兩人對視,這些年自己沒有壓力是假的,夢天的年紀越發大,傳宗接代的任務人,他不止一次提出來,夢白看着玲瓏,有這麼一天,值得了。(米需.米.小.說.言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