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小穗心結
那把小草的功效確實不同凡響,就連行醫經驗極豐富的蔣燮乍見我身上的一道道“傷痕”時都遽然色變,查驗之下發現雖有傷痕卻無腫痛,又有些疑惑,因當時三官保就在室外候着,我嘴上忙着“呼痛”,自沒功夫解釋前因後果,只能朝他擠眉弄眼,蔣燮當即心領神會,非常配合地在那些“傷痕”處包紮了厚厚的一層紗布,於是乎“重傷員”出爐!
因要“養傷”,我已經好些天沒出門了,雖說不能逛街的“犧牲”大了點兒,不過,也算值了。不知董秉忠是如何遊說綽克託的,也不知三官保到底有什麼把柄握在綽克託手裡,總之,經過我和董秉忠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密切合作了一把後,綽克託非但同意重審孟紫嫣一案,動作還非常快,“開棺驗屍,重新取證,抓捕拉格”一氣呵成,這不,今兒上午就要在盛京將軍衙署裡公開重審該案,我倒挺想去衙署裡旁聽審案的,然而咱“有傷在身”不便親臨現場旁,好在此案涉及到“民人”,奉天府尹董秉忠和他的師爺陳夢雷都會在場,如果不出意外,估計這回拉格是跑不了,孟紫嫣範守成夫婦的冤屈有望得到昭雪。
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針已過了十一,中午了,我忍不住又往門口看了一眼,門簾靜靜地垂着,動也不動,不免有些失望,坐在一旁一面納鞋底子,一面陪我聊天的小穗體貼地道:“主子,看您急的,要不奴婢到大門口看着去,一瞧見塞圖和孟老伯他們的身影,奴婢就趕快回來跟您說。”說着放下手中的活兒,就要起身,我拉住她,搖頭道:“別去,你走了就沒人陪我說話了,不是更無聊?時間更過不去啦!”
小穗重又坐下,縫了幾針,像想起什麼,擡頭道:“對了,都這麼些天了,大額駙怎麼還不回來?科爾沁離盛京這麼近,按說前兩天就該回來了!”
“怎麼,讓你陪我說話不耐煩,是不是?”
“哎呀,主子您這可冤死奴婢!”小穗委屈道,“奴婢自是一千一萬個樂意陪您說話來着,可是您瞧您這一上午都是無精打采的,若換做是大額駙在這兒,您怎麼也得比這會兒有精神啊!”
“嗯,是啊,”我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道,“沒幾回見面不吵嘴的,可不得有精神嘛?”
“小兩口吵吵嘴感情纔會好!”小穗笑眯眯地,一副大媽樣。
“喲,瞧你這副口氣,倒像是很有經驗的樣子!”我湊近了小穗,低聲打趣道,“難不成你跟塞圖倆人在一塊兒的時候,也經常吵嘴?”
“他?!”小穗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道,“他就是個悶嘴的葫蘆,總是一聲不吭的,奴婢倒是希望他什麼時候能發發脾氣,跟奴婢吵一回嘴!”
“喲喲喲,還有盼着吵架的,我可頭一回聽說啊!”
“奴婢說的是真的,可不是跟您開玩笑!”小穗蹙着眉頭,思忖了片刻,挺鄭重地道,“主子,您說塞圖是不是不喜歡奴婢?就算是塊冰冰涼的石頭,捂了這麼些年也該捂熱了吧,可是您看他,自始至終都是這麼不冷不熱的!”
“傻丫頭,別胡思亂想!”我開解道,“塞圖就是這麼個沉默寡言的人,什麼時候他要是油嘴滑舌了,那就不是塞圖啦!再說了,當初你看上他不也是因爲他忠厚老實嗎?”
“那倒是……”小穗想了想,又皺了眉頭,道,“可是奴婢這麼喜歡他,他卻從來沒有說過半句‘喜歡’之類的話,奴婢……”
“你這糊塗丫頭,想多了不是?”我打斷了小穗的話,卻解道:“喜不喜歡不在口頭,重要的是在心裡!像塞圖這樣內斂的人,更不會把‘喜歡’二字掛在嘴上啦!你得去感受他對你的喜歡,知道嗎?”
“這個道理奴婢明白!可是……可是像大額駙,他其實也是像您說的是個內……內斂的人,但每回他看您的時候,奴婢都能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來他有多喜歡您!可塞圖呢,他看我的眼神就沒有那種特別的神采,跟看宮裡別的姐妹一樣一樣的!”?小穗說到這裡,眼神暗淡極了,一副被挫敗很受傷的神情。
看小穗這麼傷心失望的樣子,我都覺得心疼,塞圖也真是的,多少年了,居然連“喜歡”倆字都沒對小穗說過,榆木腦袋居然“愚”到這種程度,罕見吶!看來,我得找機會敲打敲打他才行,便對小穗道:“你別急,塞圖這個榆木腦殼總會開竅的,我……”話沒說完,卻見門簾一掀,侍女進來稟告道:“稟主子,塞大人和孟老伯一家回來了,在院外候見!”
盼了一早上就盼着最後的結果,我急忙一迭聲地吩咐:“快快快,快讓他們進來!”侍女應聲而去,小穗也起身收拾了手上的針線,立在一旁,不多會兒,門簾再次掀起,孟仲奎一家四口和塞圖先後進了屋,不等他們行禮,我先道了聲“免了”,隨即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有結果了嗎?”
塞圖拱手道:“回主子,有結果了,拉格被判了斬監侯!”
“斬監侯?”那就是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了,再緩緩的話還有可能根本就不用死了,這跟當初所想的可還有差距呢!正尋思着,孟仲奎忽然領着他僅剩的一雙兒女和孫子“噗通”一聲跪下了,就要磕頭,我被唬得一下從座椅上彈起來,慌忙上前攙起孟仲奎道:“孟老伯,您這是幹嘛,快起來!”
孟仲奎執意不肯起身,堅持道,“公主娘娘,爲了替草民死去的女兒女婿昭雪冤屈,您還受了重傷,草民這心裡實在過意不去!草民沒什麼可報答您的,只有給你磕幾個頭了!”說着話,他就要彎下腰去,我忙死死地攙住他道:“孟老伯,您快別這樣,您是長輩,我怎麼能受您的禮呢?其實我也沒做什麼,我受傷跟昭雪翻案沒什麼關係,您若真要謝,得謝陳先生和董大人,這案子能翻過來,都是他們的功勞。”
孟仲奎仍然執意不肯起身,還振振有詞:“陳先生和董大人要謝,您也要謝的!若不是您收了我們的狀子,這些天又派人保護我們,恐怕我們一家早就死於非命了,更別說昭雪了,所以您一定要受草民三拜!”
“不行,不行!”我堅持不受禮,可孟仲奎非常固執一定要拜,於是就僵住了,沒辦法,我只好臨時想出個折衷的辦法緩衝一下,道,“這樣吧,孟老伯,頭就別磕了,我知道嫣紅的廚藝不錯,您要真想報答我,回頭我上你們家做客去,你讓嫣紅給我做一桌好菜,好好地報答報答我的肚子就成!您快起來,都起來吧,啊,地上涼着呢!”說着,我朝小穗和塞圖使了個眼色,他們倆也過來,七手八腳地幫着把孟仲奎一家三口給攙了起來,坐到了椅子上。
我纔剛坐下去喝了一口茶,孟仲奎又開口道:“公主娘娘,您預備啥時候去我們家做客?您愛吃蘇州菜還是東北菜?您快說說,回去我們好準備準備!”
“對對對,公主姐姐,您愛吃什麼儘管說,一會兒家去了,我就準備食材去!”孟嫣紅也興高采烈地來湊熱鬧了,這丫頭的性格比她姐姐外向多了。
孟家人真是忠厚老實,其實我剛纔就是那麼一說罷了,孟家目前經濟拮据,我怎麼能去他家蹭飯?這不是給他們添負擔嗎?可是這會兒看着他們一家人用那麼熱情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若說不去,會讓他們失望的,便道:“吃什麼都行,我這人不挑食。至於什麼時候去……看你們什麼時候方便吧!”
“方便方便,今天就很方便!就今兒晚上吧,下午我和嫣紅去菜場買點菜準備準備,晚上把陳先生和董大人也都一道請過來,我們得好好謝謝你們這三位大恩人吶!”孟仲奎還真是心急,說着話就招呼他的兒女跟我告辭,要急急歸家準備去,我攔也攔不住,只好讓小穗帶上銀子和兩個小太監,跟着他們一道去。
小穗掀開門簾剛要邁腿,塞圖也拱手道:“主子,若沒什麼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我想起了小穗先前跟我的投訴的話,這會兒屋裡沒其他人,不正好是讓塞圖開開竅的好時機嗎?於是叫住他道:“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聽到我這句話,小穗回頭望了一眼,我朝她微微點頭,她微微一笑,又將目光在塞圖的身上停駐了片刻,纔回過頭去掀開簾子出了房門。
“主子有什麼吩咐?”塞圖躬身問道。
“沒什麼吩咐,只是有幾句話要問你。”我一指旁邊的椅子道,“喏,快坐吧。”
“奴才習慣站着,主子有什麼話儘管問吧!”塞圖還是一貫的老實外加小心謹慎。
我皺眉道:“你習慣站着,我可不習慣仰着脖子跟人說話,快坐下吧!”在半脅迫下,塞圖終於安坐了,但仍欠着一半的屁股,積習難改啊。我瞄了他一眼,正式開始敲打工作:“塞圖,你跟小穗正式相好算來也有三四年了,是吧?”
塞圖擡頭望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答了一句:“是。”
“這些年小穗對你怎麼樣?”
“好。”塞圖的回答仍然簡潔。
“這樣的好女孩兒是不是世上少有?”
“是。”塞圖的頭倒是點的很乾脆。
“那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終於一步步接近核心問題,塞圖卻擡頭,用茫然不解的目光望着我,反問了一句,“不滿意?”
“是啊!”我點點頭,揭示了關鍵問題,“聽說這麼些年了,你居然一次都沒跟小穗說過‘你喜歡她’之類的話,所以我只好理解成你對她不滿意咯!”
塞圖睜大了眼睛凝視了我半晌,有那麼一瞬,那眼神竟有點變幻莫測,我正想揪住它好好地分析下那是怎樣的一種情緒時,他又垂下了眼簾,站起身來,躬身道:“小穗是個好姑娘,奴才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只要主子高興,奴才回頭跟她說了便是!主子若無他事,奴才先行告退!”說完行了一禮,也不等我的指示,匆匆退到門邊,一轉身,出去了。
“只要主子高興,奴才回頭跟她說了便是!”這什麼意思?我越咀嚼這句話,越覺得不對勁,不禁大喊:“塞圖,你給我回來!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把什麼話說清楚啊?”隨着一聲調侃,門簾一掀,進來一人,一身的風塵,笑盈盈地望着我。
作者有話要說:哇呀呀,熱死了熱死了,熱得人心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