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徵文一大早來到測試室,對喻文見面就是一頓臭罵,他認爲喻文那是逞強,學藝未精就耍起技藝。他極其不贊同喻文做能譜分析,怕她做出亂子給測試室帶來推卸不了的責任。
面對組長的罵聲喻文沒敢說什麼,當她從副總辦公室回來後她也曾埋怨過自己當時在會議室的說法,但事已至此她又能做什麼,讓李徵文出出氣也好。
副總不知何時來到測試室,問她到:“怎麼樣了?”
“第一次連續測試了三次,數據的變化比較大,但都在一個元素上;然後對測試機進行了校正,又進行連續測試五次,一相同元素出現三次超標,兩次未超標,可以說明那個元素的測試數據確實不穩定,我正在調能譜圖出來進行分析。”喻文沒展示出一點倦意的彙報,通過她的初步分析此時的她急於得出確實結論。
測量組的交接班工作早已結束,副總擡手看了看時間,微笑着說:“那你先回去休息下吧,養好精神下午來做分析。”
“結果出來後我送你辦公室去,可能對你們的談判有宜。”喻文並不想走的坐回測試機前,調出另一張能譜圖。
回到宿舍已是正午,她簡單洗刷後一頭倒上牀竟睡足了八個小時,睜開眼四周已是全黑,這可嚇壞了她,立馬跳下牀奔出宿舍。
“副總!”喻文衝進門時撞上一個軟棉棉的物體,她擡頭一看不禁大叫出聲。
對她的碰撞蘭家煌並沒在意,看她急得那樣子他反倒覺得很好笑似的,用手捂了捂笑咧着的嘴後道:“你過會兒來我辦公室一趟。”
她應答着讓出通道,等副總走後竟一屁股攤在換鞋間排凳上大口大口的喘起氣。
幾名測量員和菁菁見她推門進來,都像親人見面一樣熱情的圍了來,很是激動的告訴她傳去澳方的分析資料使澳方願意接受龍興提供後續檢測報告,雖然還不知後續報告能不能通過對方的標準,但對方的讓步至少證明了這是一個不錯的開端,龍興還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這一消息自然使她歡樂無比,興奮得和菁菁來了個大大的擁抱。李徵文在人羣后咳嗽了兩聲,他並沒在面部體現他的歡欣,依然臭着臉,冷冷的道:“上班遲到一次,我給你記上。”
菁菁不服,立馬反問到:“上午喻文的加班怎麼算?”
喻文扯了扯菁菁的工作服,小聲的要她別對李徵文那樣說,但菁菁不聽,又問一時沒應聲的李徵文。
“她遲到撞見了副總。加班是她自找的,沒人安排她那樣做。”李徵文站在不遠處,用背對着她們,話語嚴肅得讓她們失去了先前的歡愉心情。
“按公司制度處罰吧,是我睡過頭了。”喻文看菁菁執着的追問,很不好意思的對李徵文講。
他聽後用力呼了呼鼻子走出測試室,留下身後幾條殷紅的舌頭和菁菁粉嫩的小拳。看來得道時的擁護者不是一般的瘋狂,竟敢在領導背後爲得勝者揮拳咋舌,喻文雖好與朋友搞這些小動作,但對領導還是敬重的,她輕輕打下菁菁那支並不結實的拳頭,玩笑似的描了她們一眼。
“副總叫你去他辦公室耶。”菁菁坐下一會兒後告訴喻文。
她看了看時間,道:“嗯,再歇五分鐘吧。”
“那我先睡五分鐘,你走時叫我。”菁菁說完一頭栽在桌面上,‘快睡’就是她的一個顯著特點。
“哎,上了晚班還和男朋友玩得那麼晚才休息,戀愛的人就是不一樣呀。”喻文像太婆一樣嘮叨着,順手提起菁菁那片時尚大衣領,道:“我現在就去,你看着啊。”
蘭家煌的辦公室裡,除了昨晚的幾位經理、協理外現在又多出一位年齡略大的男人。他雖頭髮稍顯了花白,但從他筆直的站姿和平靜的臉上透出了那股還未曾消退的開山劈地的魄力。
她依然澀澀的敲了敲副總辦公室的門,蘭家煌將她請了進去。
“小陳,告訴你個好消息。”蘭家煌笑盈盈的盯着她,看得出這是他發自心底的喜悅。“我們將你的分析報告傳給了澳方,他們看後覺得可行,便同意了我們提供後續的檢測報告。”副總掃視起在場的幾位幹部,又接着說:“符不符合他們的標準要求還不知道,但至少說明有轉機了。”
“是呀陳喻文,你的報告出得不錯,接下來公司要將那一批次的產品進行大批量抽樣送檢,公司將派你去檢測機構協助,這樣也能使你學習到他們的測試技術。”不知什麼時候已坐到副總椅子上的年長者站起身接過蘭家煌的話說到。
副總看着那人說:“樣品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張總你安排時間送檢,但是如果我們這邊的測試正常但澳方測試始終超標怎麼辦。”
“我們的數據OK就說明我們的產品符合出廠要求,我們有合格報告,罰款就可免了嘛。他們自己也會再次對貨物進行檢測,目前只要證明我們的產品符合了出廠要求就行。”張景豐走動着,抖了抖手裡的煙桿講到。
“那確定在什麼地方做檢測了沒有?”喻文問
張景豐看了看蘭副總,說:“去海天吧,他們的測試機與我們的是同一個廠家生產的,你先與那邊聯繫聯繫。”
蘭家煌點點頭,並對喻文道:“你今晚早點下班休息,明天上午10點就出發。”
喻文答應着,說:“那我給李組長打個電話說說。”
“喻文你別打,讓蘭副總給他說。”張景豐推推副總,遞給他電話。
“哦,那我就先回測試室了,明天10點再過來。”她說完轉身走向門口。
分管庫房和業務部門的協理霍燁輝,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喊住喻文。
她停下,轉身看着在人羣中很帥氣、出衆的霍燁輝,她曾三八的聽姐妹們講過這些個經理、協理的風流事,而且對他比較有記憶所以早就認得他,便問:“霍協理還有什麼事?”
“外測數量較多,時間有些久,你多帶點衣服和日常用品。”霍燁輝說着走向門口,與她一同出到辦公室外。
喻文將他的這些話當做領導安排事務一樣仔細聽着,並努力的點頭記下。然而另幾名領導則相互間使起了眼色,捂着嘴側起頭用力的發出笑聲。送走喻文霍燁輝有些不自然的坐回他們中間,斜眼看了看幾個正笑得前仰後合的損友。
在外出測試的第四天,喻文興奮地向公司打回第二通電話,她告訴蘭家煌海天的檢測設備很先進,他們的送測品很快就能檢測完了。
“那結果怎樣?能達到要求嗎?”等了這麼幾天蘭家煌對結果很是着急了,不住的問喻文結果。
“數據很正常,只有百分之零點幾的不合格率,我會將所有數據和能譜一起打包回公司的。”喻文越說越興奮,但時間有限,工作人員催她快些換產品,她只好意猶未盡的掛了電話。
海天精測室的工作人員將喻文送出測試區,將幾箱已測試完畢的產品打好包發去了貨運部。看來喻文已經結束了此次在海天的測試工作,她正向這裡的工作人員寒暄着一一道別。
一輛銀灰色雷克薩斯順道停在海天大門口,霍燁輝伸出頭,像是偶然的道:“喻文,坐我的順風車回去吧。”
“啊,霍協理,你在這兒!早說嘛,那些貨直接帶回去也不用發貨運了。”喻文很高興但又故做失望的說,不客氣的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人高興時就是這樣,和誰都感覺親切,就算是在一個相對陌生的地方見着一個並不太熟悉的鄰里人也會突然就感覺到十分親切。
“哇,我這麼好的車讓你拉貨,估計也只有你纔想得出這種餿主意。”霍燁輝苦笑着,遞給她一罐可樂。
喻文偷笑着說:“不過已發去貨運部了,你不用擔心你的愛車。”
燁輝這才安心的點點頭,問她想吃點什麼?他現在可以請她去吃個飯再回龍興。
“一星期沒大吃一頓了,呵呵,霍協理你真要破費請我吃?”她做出一副八百年沒吃飯的飢餓狀打起哈哈。如果她站在路邊說這話,衣服再破爛些,一定有人會認爲她是離家出走了的女娃娃。
“那當然,你爲公司付出一星期的油水,我今天給你補回來。”他看看喻文那模樣,豪氣的又問她想吃點什麼並且發動了車子。
喻文想了想,突然有些不滿意的嘟起嘴,一是因爲她對自己瞭解的吃食種類太少不滿意,二是對自己剛纔流露出的過於飢渴的表情感到不滿意所以嘟起嘴。
霍燁輝側臉看了看她那怪怪的表情,徵求性的問:“小肥羊怎麼樣?”
“哎,算了,還是先回公司吧。”
“我來接你時已向張總打過報告了,我的小肥羊今天請定了,你就去安心的吃吧。”
“不是你的順風車哦?還以爲呢?”面對帥哥的盯着看,喻文有些不習慣的低下頭,也因爲她這多餘的問話,反倒使自己有點不自然了,索性低下頭看自己的腳。
霍燁輝又豪情的笑了,有些責備的道:“哪有那麼多順風車……”
張景豐因爲澳方貨物的事,本還在國外旅遊便提前回國了,那樣的罰款絕對不是一筆小數目。所以回國後的這些天他一直與那邊着,請求在測試結果出來後可以進行面談。他很希望儘快將罰款解決掉,必竟那麼大的數目,頂在心頭總是讓人難受的。
喻文帶回的結果很讓人興奮,張景豐和蘭家煌很快安排好了與澳方的當面談判。一行西裝筆挺的外國人依次走進龍興1#會議室,調試投影儀的喻文擡頭友好地衝他們一笑,但心跳早已超出正常人的心跳速度。
她轉過身用手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似的深吸一口氣,再回頭看向已準備就緒的會議室。
蘭副總首先進行了一段不算短的開場白後,看向喻文,道:“下面請我們的測試員對這批測試品中超標的產品爲我們進行能譜分析講解。”
一片響亮的掌聲再次使喻文感到緊張,她調出一張能譜圖,拿起不知從哪兒撿來的電視機天線,指着幾個顏色不同的點,講到:“這是一個正常產品的測試結果,我方綜合了所有測試數據後,進行了重點分析,我們得出這個紅色的點A在這個位置是正常值,綠點B在這個位……”
喻文的講解很投入,也相對比較專業,使到會的人全都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澳方代表不時相互看看又彼此點點頭。翻譯連說帶比劃的站在一旁,有些根不上節奏的解說着。
澳方一員在喻文潤嗓子時舉起手,用中文很紳士的要求停止翻譯,這一舉動使請來的臨時翻譯和喻文還有龍興幾位高管臉色發生了瞬間變化。
對方代表隨即亮出一口漂亮普通話“我們可以不需要翻譯,謝謝你翻譯小姐。”
話畢,從會議室一角傳出一陣掌聲,久久才得以停止。對方得意的向喻文友好一笑,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喻文微微一笑,又打開一張數據表,指到一個紅色數字,道:“這個數值是這個A元素的不正常值,它是受到B元素的影響才使測試數據突然增高,之前我們看了他們的正常活動範圍,現在再來看看這個受影響產品在測試過程中的能譜變化。”
她切換了幾個畫面,最大化了需用的那一張圖,繼續講到:“當B元素降到這一點的時候A元素值馬上有所增高,但當B元素回到它的平衡位置時A元素也跟着降到它的正常點,發現沒有,這個B值很高時A值就很低,通過查找這兩個元素的相關資料,能確定這兩元素是會被相互影響的……”
“好,恨(很)好!這位休(小)姐的分析恨(很)清出(楚),我方工程師也對測試數據進行過研究,你倆的分析思路和觀點大多一致。”澳方代表對喻文的分析很感興趣,不時提出些問題,但有一人始終只是聽着,不時在記錄本上寫寫,此時才發言。
喻文分析完最後一張異常測試品能譜圖後禮貌的說了謝謝,坐回會議桌。
澳方沒發言的代表,看了看喻文,問:“這位小姐的分析是自己做的嗎?”
“是,不過我瞭解得還不太深刻,若以上分析存在問題還要請老師多多指教。”喻文站起身恭敬的回答他。
澳方代表扶了扶眼鏡,道:“我方在澳洲也對你方的產品做了大量抽樣檢測,你所說的A、B兩元素值的確在不斷髮生變化,我在之前也對此進行過能譜分析,對兩元素做了大量研究,他們之間確實如你所說是受到了相互的影響,這一點我方領導已確認並願意接受你們的測試數據。但產品入境一測試有超標就會被扣壓,所以對你們發出的產品我們不能從相關部門提取,這也就造成了交貨期的延遲,對我方公司的運作造成十分不便,我方在取消對不合格產品二百萬罰款的同時需按合同中的規定對你方提出交貨期延遲的罰款。”
會議氣氛因突然產生的違約罰款而變得愈加緊張,龍興股東們都以爲罰款取消了事情就算完結了,所以對這沒思量過的處罰有點瞬間沉默。他們耳語幾句後,不太欣喜的看向對方。喻文的心情也因對方早已做過研究,此時自己有些扳門弄斧而漸漸變得沉悶。
“我方對此罰款有些看法,請允許我在此提出。”蘭家煌誠懇的站起身,沒等對方同意就繼續道:“我方的貨在一個月前就已發出,是被你方海關扣壓,也因此你方沒能按時收到那批貨,所以不能完全以我方沒按時交貨而提出罰款。”
“貨沒到我方公司,我方只好按合同所規定的違約條款採取措施,至於最後測試出的報告,請你方做出書面的、詳細的分析和說明,然後發給我方採購,我方採購將以此爲據向我方海關提出提貨申請。”澳方代表嚴肅的、沒一丁點商量的告訴龍興在座人員。
龍興領導再次耳語後,張景豐道:“對於你方今天提出的罰款,我方會按合同規定執行,請你方提出貨後及時將罰款通知發予我方,我們會很快向你方繳納罰金。我在此代表龍興公司感謝你們接受我方的後續檢測報告。”
“呵呵,泥(你)應蓋(該)感謝泥的測試員休姐,西(是)她的第一張能譜土(圖)傳給我們直(之)後,我方纔安排進行大量的抽樣測試和能譜粉(分)西(析);我們也是得到她的提示纔對泥們的產品有了信心再測試的,她西一名非常棒的測試員。”澳方不多說話的代表取消了他的英文講解,改用一口並不流利的中文讚賞着喻文,並不時伸出他的大拇指。
喻文的臉比先前做講解時更紅,心跳又突然加快了,會議氣氛因快到結束和張景豐接受延期罰款那一小筆數目而變得輕鬆、自然。雙方在一一握手後澳方代表面露歡喜之色離開了龍興。
張景豐丟下一直捏在手裡的菸頭,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長氣,那是憋在他心裡好久的一口氣,但不論怎樣事情總算有了個好的結果,雖然同樣是罰款但至少不再是鉅額的會使龍興終結的罰款。
龍興這一截算是過了,但不論是人還是一個企業,在面對困難和坎坷時只要還有生的可能,那麼都能從可能中找到一線希望,從希望的夢中從頭再來。生命中的千難萬險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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