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突然間成了龍興的紅人,不論是在總經理張景豐心裡還是在副總或者是其他經理、協理心裡,她都成了不可多得更是不能失去的人才。各部門對測試技術的需求使喻文的能譜分析法快速在龍興揚了名,這使李徵文很不自在,讓他突然感覺到了危機,便不再沒事就一味的睡覺而是主動參與測試和外發測試異常,還不時提點說明書上寫得很明白的問題。
“喻文,你電話。”剛做完工作交接,馬麗喊住正在換鞋的喻文。她快速脫掉那隻已穿好的鞋,光着兩腳跑進測試室接起電話。
“我在門口等你,快點出來。”對方像是和她很熟的說完後掛了電話,喻文不討厭也不過於歡喜的嘟了嘟嘴,嗯了聲。
自處理完測試事件後,霍燁輝對喻文的邀請越來越多。喻文對這位領導的邀請也沒多拒絕,因爲她並不反感這個男人,相反,和有風度、有氣質的燁輝一起談笑使她有種輕微的幸福感。她自己也還沒明白這最初的欣賞裡竟帶了點點特別。
走出光亮的廠區大門,對面是一排碗口大小的魁樹,魁樹的枝丫伸得很開,將大半個路面攬在了身下,和着淡潔的月光,這景象給情人們營造出一個十分完美的約會空間。只是不太完整的是樹下缺少了些座椅,所以在這裡約會的情人們只有靠在樹上或是彼此對面站着傾訴心聲。
這個場面並不屬於燁輝和喻文,他們相約只是因爲有共同的愛好所以纔不時一起去外面的體育場打打球之後再一起去吃些宵夜。
燁輝背了個長長的黑色袋子,歪歪的橫在背中間,站在保安室外向廠區裡張望的同時使勁抽着手裡那支菸,但他並不是緊張,而是因爲喻文聞不得煙味,所以他要在喻文到達之前努力的把它喝完。
“又在抽菸啊,今晚玩兒啥?” 喻文打完下班卡並將工作證掛在保安室欄板上後出了龍興大門。
“扔了,還有味兒嗎?”燁輝有些在意自己那煙味的問,還哈了口氣來聞。
“沒,看那有一菸頭所以問問。我們今晚玩兒啥?”喻文被他那哈氣的樣子逗樂了,一個人朝前邊走邊笑。
燁輝取下背上的黑色袋子,追上她,道:“玩飛球,羽毛。”
“嗯,好久沒打羽毛球了,呵呵。”喻文接過後拉開拉鍊看了看,比較滿意的點點頭。
燁輝看喻文拿着拍子那欣喜的表情,便很有信心的問:“今晚的比賽怎麼定?”
“老規矩,該咋咋滴。”
“換換,總老規矩沒啥意思。”
喻文想了想,確切的說是掂量了下自己的技術後,問:“換成什麼?”
“誰輸誰請吃宵夜。”
“早說嘛,我沒回宿舍,只帶了三十塊錢,要是我輸了還不夠請你呢。”喻文裝做爲難的樣子,又道:“要不,從明天開始按新規矩好了。”
“三十塊的夜宵也很豐富的,就從今晚開始吧,要是錢真不夠我再借你。”霍燁輝說完轉過臉因自己所說的話而偷偷笑了。
“你就知道我會輸?纔不借你錢呢,我決定了今晚贏你。”燁輝那一臉的得意笑容使喻文下定了勝利的決心,並鮮明的打出旗幟。
“臭男人、瓜女人,兩個傻子又跑到我眼珠子裡來啦。”李徵文推着他的自行車走在燁輝和喻文後面不到200米的樣子,看他倆說笑得開心便很是不爽的罵出聲來。
搖了搖手裡那輛爛自行車,李徵文又上氣的在心裡嘀咕着,不時發出對前面兩人不滿的聲音。
“李組長,怎麼走路呀,車壞了?”龍興品質課一名檢驗員從左邊的岔路口轉過來向李徵文招呼到。
他扶了扶眼鏡,嘆出一口氣,說:“是呀,破車,總修總壞。”
“哈哈哈,你這車是除了鈴鐺不響以外其他的到處都響,你也該換個新車了,別像個守財奴。”那女人誇張的發出笑聲,一指一點的說起他來。
李徵文擺擺頭,失落的低下腦袋,道:“換什麼,還能在龍興呆多久都不知道,將就着用算了。”
“怎麼,李組長要離開龍興?”那女人挑出個話外之音便驚訝的拉開嗓子問。
“看吧,那人現在流行得很,說不定哪天我就被趕走了。”
“切,喻文可不像你說的,人家那麼友善會礙着你,再說了,副總不是挺看中你、喜歡你的嗎。”
李徵文用誰能明瞭我心的表情再次扶了扶並未往下掉的眼鏡,無言的將目光射向正前方。
“看你想些什麼,大男人別爲這些事阻了發展,我去那邊買點東西,你慢走啊。”那女人與她男人住在李徵文隔壁的出租屋裡,有時兩口子吵架還會影響李徵文的休息,所以鄰里間相對比較隨合,有什麼不足或是缺點也會很及時的給對方指出來。
“我多想?你沒看見人家和領導走得有多近?還是我的不是了這。”他心理極不滿的對着檢驗女人的背影自問,對喻文的存在又增加了一丁點厭惡感。
在第二天的早會上,李徵文鐵青着臉,沒有開場白的直接命令到:“陳喻文,今天抽時間把測試機給校正了。”
“今天?我們這個班校正?”喻文疑惑的問
“有意見嗎?”
喻文和菁菁對視一眼後說“白班那麼多產品要測試,晚班時間比較多點,讓馬麗她們校正吧。”
“不行,你必須白天抽時間校正,上晚班精神不好怕校正出錯。”李徵文的語氣越發無理,甚至有了不容人再解釋。
“那我晚上加班校正,可以吧。”
“晚上加班校?與約會的時間不發生衝突嗎?”李徵文故意提示到,還像模像樣的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喻文對李徵文的說法不贊同了,有些生氣的說:“我有因爲其他事情而影響過自己的工作嗎?我的下班時間自由支配。”
菁菁和測量員們陸續離開了會議室,喻文最後一個在李徵文的眼前關上會議室房門,坐在位子上沒移動的李徵文從牙縫裡擠出幾句不太像樣的話,並將最後一句“你的試用期馬上到了看我怎麼收拾你”說出聲來。
“工資條出來咯,喻文快去財務室領吧。”測量員王慧從外面回來,吆喝着並叫這個月與她一同轉正的喻文去領工資單,這是她們共同期盼了好久的一天。
李徵文站在測試機後,扶了扶眼鏡又同時吸了吸鼻子,看着喻文興奮的跑向財務室,又看着喻文失落的小跑回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他心裡有幾個數。
“李組長,我那工資是怎麼回事兒?”喻文喘着大氣、緊捏着工資條問他。
李徵文接過工資條,看後並沒十分驚訝的問,而是很平靜的道:“我查查給人事的資料。”
“我已經查過了,你提交的轉正名單中沒有我的加薪要求。”
“沒有嗎?那可能是報漏了,我下月補去一份。”他把工資條還給喻文又一杆子將事情推到了下月去。
喻文十分不快的又問:“什麼時候補?下月?”
李徵文向前墊了墊腳,使身子搖晃了下,不急不慌的道:“我問問人事。應該是在下月補。”
喻文火氣立馬上了來,大聲道:“提前一星期發工資條就是爲工資有誤的員工留出更改時間,這你不知道?在龍興做了那麼多年組長你不清楚這個?爲什麼要等到下月補?”
“我先問問再說啦,我工資以前也總弄錯呀,你急什麼。”李徵文對喻文沒變動的薪資不僅沒緊張反而對她的追問還有些反感的樣子。不過此時的喻文確實激動了些。
李徵文抓抓頭髮,想着什麼似的走向測試室門口,喻文在他身後第一次舉起拳頭,虛起眼瞄準腦袋,這動作逗笑了菁菁和幾個測量員。
“組長怎麼老是冷冰冰的對喻文。”一測量員走近喻文同情的說並拿過她的工資條。
“是呀,還總是兇巴巴的,看來只有劉湘能和他說到一塊去。”
拿過喻文工資條的測量員看後,不可思意的問:“喻文,你工資一直這樣?”
“嗯,這月轉正,應該會調整,但沒我名字。”喻文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因爲這不平等的薪資她心裡已經很不舒服了。
“我倆差不多時候來的吧,我的已經調整了,你的是不是領導沒批,所以纔會這樣。”王慧想了想,告訴她。
“不是,財務那邊給我查過單子,他們那裡根本就沒有人事提供的加薪單,人事那裡也只有我的轉正申請,沒有加薪申請。”喻文苦着臉說,看見李徵文推開門又進了測試室,心裡更來火。
“工作工作,就因爲沒有轉正加薪就圍着團吵鬧嗎,陳喻文我不是給你說過漏報了嗎?”李徵文爆發了似的喊叫到,並橫着眼看了看剛散開的幾個測量員。
“什麼叫圍着團吵鬧了,你漏報了那你現在給我報上去,人事那邊說了你拿單過去他們立馬給張總籤,財務那邊也可以立馬重新計算,但你呢?”喻文同樣生氣的大聲叫嚷起來,說自私些就是爲付出與收入不相等的那幾個錢,但這也卻是在維護自己的、勞動者的基本權利。
李徵文有些說不過去便不再說話,站在菁菁身後看着正在測試中的產品數據。他不時掂掂腳根,使身體前後搖晃,顯出一副無所事世的樣子。
龍興員工進公司前三個月都以最低的每天15元計算,加班費也只有可憐的1.5元/小時,所以全都將加薪希望放在轉正調薪上,但所有同月進來的人薪資都調了,只有喻文的調薪一欄空着,沒有任何字跡。好在喻文追問得不深,要是她再去趟人事部的話可能就能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那樣她心理也就會更加不舒服、更加不平衡,對李徵文不知會比現在不客氣多少倍。
只有菁菁和李徵文兩人在測試室時,她問:“組長,爲什麼喻文沒有加薪?她的工作表現所有人都知道,你這不是讓她無法接受嗎?”
“忘了,不就是沒加薪嗎,有什麼無法接受的。”李徵文一點不在乎的回答,也難怪他會這樣說。必竟嘛,肉不是自己身上掉的,不痛、不癢根本就不是什麼希奇事兒。
“但我們都盼着轉正加薪這一天啊,現在一個月工資纔多少,除了買點書和衣服沒零花錢了。”菁菁說得很是可憐的樣子,並且很形象的掏出自己的錢包。
“她就爲了那點錢生活,不給加是不是就真要哭哭鬧鬧了,她不是紅人嗎,有本事把我告到副總那兒去,就說我不給她加薪。”李徵文大言不饞的說着,語氣裡表露出他的故意,並沒發現三次元下側蹲着看書的人。
喻文因爲心裡很憋屈,所以蹲在角落裡沒去吃飯,不想竟聽到李徵文這般說話,她從三次元下騰地站起身,質問到:“什麼?李徵文,你說什麼?那我告訴你我陳喻文就爲了那點錢和你吵。爲什麼別人都調了而我沒調,我工作很差,出了很多錯,不符合你的用人要求還是怎麼?”
“上次不是給你發了一筆獎金嗎,還在乎這點錢?這麼小氣呀。”看喻文很生氣,李徵文的表情緩和了些,突然有些害怕喻文把事情鬧大了。
“但你剛纔那話啥意思?我有本事讓我到副總那兒去告你,你這什麼態度呀。”喻文憋了他兩眼,又道:“還有,那獎金和這轉正調薪沒關係吧,我就一小女人,就一打工仔,說直接點就爲錢,這個月要不要把我那單子補給人事部你看着辦吧。”
李徵文又不再說話的走出測試室,留下一臉鬱悶的喻文和不知道要說些啥的趙菁菁。
一直期盼着的事情突然落空,難免使人無法接受,更何況是這種付出的辛勞與報酬不成比例,不如自己的人也得到了調薪的情況,所以吵吵鬧鬧是人之常情。就算是生活再富有、金錢再充裕、經歷世事再多的人也會因心中的一些不平衡與人較真兒吧。那麼,一個平凡的打工仔,一個還未深深領悟職場生存法則的新人,一個盡心、盡力工作的人,遇到這種事爲什麼不能叫嚷、又爲什麼不能爲自己爭取權利呢。
喻文有些失落的站在衡溫機後的窗邊,望着天邊即將消退的一抹冬陽,這種時刻她好想找個人靠靠,但身處異鄉還沒有適合依靠的肩膀,再委屈也只能憋在心裡。
從製造課借調過來的剪料工不知何時站到了喻文身後,她伸出手拍了拍發楞的喻文,在當她回過頭兩行淚奔涌而下時才意識到自己竟在不經意間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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