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綠蘿冷眸看向雪盞,用眼睛示意角落裡跪着的呂芳和雪雁,能殺一個是一個!如今黎湛肯定帶着人在找她的孩子,爲了保住孩子的性命和她的前程,她必須讓這兩個人死!
焦急着等待的人羣,似乎並沒有看見雪盞在悄悄地往後移動,她的手也緩緩地摸向腰間的匕首。呂芳跪在她左後方五步遠,而雪雁,距離她更近一步,所以,她只要連出兩招,這二人的命,就不在了!
雖然此舉大動干戈,在大庭廣衆之下殺人是個不妙的舉動,但毒藥太慢,萬一這兩人後悔說了什麼,對她和秦綠蘿來說都是滅頂之災!
事到如今,她必須先保住秦綠蘿王后的這顆棋子——若是沒有了秦綠蘿的王后之位,往後再找一顆棋子登上後位,奪回鳳印,恐怕秦無衣早就站穩了腳跟!
所以她在明白了秦綠蘿眼中的殺意的時候,便立刻準備動手!
四步、三步……
雪盞注意着殿中人的神色,果然都未曾注意到她的動作。嘴角輕勾,猛地看向角落兩人,加快腳步,兩步一步就是現在!
匕首劃過雪雁的匕首斬向呂芳!
然而一道更快的寒氣一閃猛地將其手中匕首擊飛,下一刻雪盞纔想動彈,另一把凜然的匕首已然架在她的脖子上!
秦無衣!
滿殿皆驚!
雪盞回頭便望進秦無衣清凌凌的眸子裡。秦無衣的嘴角掛着瞭然而自信的笑意,她看着雪盞眼中的不可置信:“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所有人驚呆了似的看着眼前不知何時發生的一切,只看見雪盞殺氣騰騰的面色,和秦無衣淡然從容的冷靜面容形成絕妙的對比。若說平日裡見雪盞的容顏似乎比秦綠蘿來得更加動人溫婉,此刻在秦無衣的襯托下,雪盞卻不過是一顆黯淡的珠子。
雪盞眼中殺氣一閃,另一隻手猛地從指縫間顯出兩支同樣閃着殺氣的銀針猛地往秦無衣後脖子上刺去!
然而天青色的衣袍一拂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幾根手指不過輕輕一捻,便將雪盞最後的一招必殺捻在了手裡。
黎湛掃了一眼手中細密的銀針:“想不到戰北冽有了煉秋霜之後,果然連暗器製造也都精細了許多。”成功感覺到虛空中某人呼吸一個不穩,黎湛嘴角輕勾,只覺得心情大好。
輕輕將秦無衣手間的匕首取下,大掌間猛地一掌下去,雪盞頓時瞪着大眼渾身麻了半邊!
黎湛將那匕首原樣遞還給秦無衣,澹澹的目光充滿了驚喜。原來秦無衣的計策比他設想的還要高明,而且是在看透了他的棋局之後做出的完善,找來御醫和御廚,也都不過都是爲了讓秦綠蘿覺得窮途末路——秦綠蘿果然中計狗急跳牆!
“你……你們……”雪盞被人一左一右押着,十分不敢置信而又不甘心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兩人,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黎湛背剪雙手笑得溫雅如蓮,然這笑卻化不開其眼中的寒意。想傷害他的無衣,就該料到自己的下場!
秦無衣懶洋洋地將匕首收起,似乎不經意聊天似的問起身後差點喪命的呂芳:“呂芳,你可料想到最後想要殺你的人竟然是她?”
“她……”呂芳卻不似秦無衣想象的那般驚慌失措,倒是讓秦無衣多看了兩眼。
“秦美人,若是有什麼證據,就拿出來吧,”呂芳仿若經過了無數次的思考,面對今日明顯是黎湛和秦無衣局的收網局勢,也許是該了到了結的時候,“真相心照不宣,我認了便是。”
認了,或許能洗清身上的罪孽?他呂芳曾經夢想成爲御前一品帶刀,風風光光迎娶心愛之人。然而此刻他以逃犯身份跪在這裡,灰頭土臉身敗名裂,且心愛之人還在這殿中看着這一切……
方纔雪盞的匕首下來的那一刻,他下意識朝她看了過去,果然看見她眼中閃過的一絲慌亂和關心,雖然他知道這是她對任何被刺之人都會有的反應,可他還是打心眼兒裡覺得高興。
“證據自然是有的。你們種下的孽果其實一直都在我們的掌控之內,我們找到了孩子,只要抱來同你驗個親,藉此種種,這事情想賴,而已賴不掉了。”
秦綠蘿一個響指,等的就是呂芳這句話,對着虛空:“寅生,帶着孩子出來吧!”
小琴,如果當日不曾中了秦綠蘿的迷情散,我們,會不會也有可能?呂芳閉上眼,感覺到精神終於瀕臨崩潰的秦綠蘿猛地拔下頭上的簪子狠狠地刺向呂芳!
秦無衣看着秦綠蘿被呂芳身邊的隱衛扣下,終於還是嘆了口氣。面對輪番轟炸還能撐到現在,秦綠蘿已然很不容易了。
孩子,她的孩子!秦綠蘿的目光瘋了一樣搜尋着秦無衣所說的孩子,然而找了滿殿,卻看不見半個孩子的身影。
“你不用找了,你的孩子不在這兒。”秦無衣看向秦綠蘿。
“你把他怎麼了?!”
秦綠蘿幾乎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秦無衣會心地笑了起來,也讓一邊想要死撐到底的雪盞瞬間閉上了眼睛。秦綠蘿,永遠都是這樣,遇到任何感情的事情,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永遠都無法冷靜思考——就這一點,秦綠蘿如何同秦無衣鬥?!
成天家嘴裡喊着要殺人,既無謀略也無胸襟,更沒腦子!當初若不是秦綠蘿嫡長公主的身份還有些用處,她也犯不着跟在這顆沒用的棋子身邊這麼多年!
滿殿譁然,看着秦綠蘿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個
“你……”秦綠蘿終於領悟過來自己被秦無衣下了個套,而且還義無反顧地往裡跳了。她看着秦無衣似笑非笑的眼睛,只覺得當中的那一絲永遠好像將人心看得透透的的光芒,讓她覺得噁心!
“秦無衣,你設計我!”秦綠蘿惡狠狠地看着秦無衣,幾乎從隱衛手中掙脫,充秦無衣就要撲過去!
然而隱衛是何人?能讓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掙脫?
秦無衣輕笑,走到秦綠蘿身邊,低低地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道:“早在秦泱你對小琴和小伍下手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今天。你在替戰北冽煉秋霜賣命的時候,也該想到會有今天!好在你並非因爲黎湛而恨我,否則,你會死得更快……”
黎湛耳力甚好,自然聽到秦無衣這麼一句,如薄如削的嘴角一勾,揮袖下令:“來人,秦綠蘿身爲王后,行爲不端,惘置宮規,同外人珠胎暗結,現廢去其王后之位,即日自縊!”
“自縊?”秦綠蘿面色灰敗,反而冷笑,“自縊?想我秦泱嫡長公主,竟有一天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猛地看向小琴:“都是你!”
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秦綠蘿猛地掙開隱衛,拔出隱衛身上的長劍,趁着大家不防備,猛地朝小琴刺去—
小琴瞬間瞪大了眼,來不及躲閃。
“噗”得一聲,長劍沒入肉中的聲音。鮮血從穿胸而過的長劍滴落,一點點滴落在承雲殿瑩白的大理石地面,宛若開出一朵朵悽豔的梅花——
秦綠蘿低頭看着自己胸口滴血的劍尖,不可置信,卻又無力地鬆開了離小琴只有一步之遙的長劍。
劍是從身後穿過來的,握劍的人,是呂芳……
小琴緊緊地盯着那緩緩落地的尚且凜着殺氣的長劍,呂芳再晚一點,死的人,就是她了……
黎青蛾窩在左爰的懷中,早被這一切嚇得呆住。她想過無數種可能無數種真相,卻無論如何想不到竟是這樣。她的被綁架,竟然成了揭開秦綠蘿真面目的導火線。
左爰撫着黎青蛾的後背,看着緩緩倒下的秦綠蘿,緩緩地嘆了一口氣。秦綠蘿,秦泱一代嫡長公主,不過錯愛了一個人,卻猶如飛蛾撲火,不管她做過什麼壞事,到頭來,也都報應在了自己身上。
說到底,也是一個可憐人。
秦綠蘿倒在血泊裡,猶自仰頭去尋找那個她愛了一生——短短一生,的男人。
儘管憔悴,卻一下子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的初見——那年她五歲,爲了保護她這個嫡長公主,特意給她挑選了好多侍衛。她在人羣中一眼就看到了他,纖纖小手一指,便指定了她這一生逃不過的愛,也指定了兩人的毀滅結局。
“秦綠蘿是笑着走的。”
彼時已然夕陽西下,黎湛帶着秦無衣來到黎宮中最高的閣樓上看夕陽。
秦無衣看着那如血的殘陽,夕陽的餘暉映着她瑩白的膚色,櫻脣輕啓,她如是說。
“至少,她死在她愛的人手裡。”黎湛天青色的衣袍如冷水澹澹,他揹着雙手看夕陽西下,眼中的冰冷彷彿有一絲破裂。
“秦綠蘿的孩子怎麼辦?”秦無衣看向黎湛。
黎湛輕笑,看向秦無衣:“寅生替我們做了決定,他並沒有從荀媽媽她們手中將水生搶來。”
秦無衣斂眸,看向夕陽:“那還真是有些可惜了……”
“可惜麼?”黎湛大手一攬,將秦無衣攔在懷裡,嘴角掛着情不自禁的輕笑,“看得出你喜歡孩子,要不然……咱們自己生一個?”
黎湛的後半句話輕得很,但秦無衣耳力甚好,還是聽到了。她往黎湛厚實的胸膛靠了一靠,找了個舒服的位子,未曾說話,黎湛自覺地將之理解爲——“默認”。
“只是無衣,你可知道我們今日在做什麼?”黎湛感覺着秦無衣身上靠過來的重量,沉聲問道。
秦無衣輕輕一笑:“不過是在向戰北冽宣戰罷了。他從前不過是個生性簡單理想亦簡單的少年,如今卻變得這副模樣,當真讓人唏噓……”
秦無衣的聲音越來越小,黎湛的心頭卻猛地一驚,秦無衣竟然說“他從前”?難道秦無衣想起什麼了?
然低頭間,秦無衣已然淺淺睡去。
黎湛將秦無衣擁得緊了些,高樓上的風卻是有些冷。想了想,還是將秦無衣打橫抱起,朝承雲殿而去。
“湛哥哥……”找了半天黎湛的黎青蛾好容易得知黎湛來了鐘樓,然還未等叫,黎湛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街角。他那將秦無衣擁在懷中的唯美樣子落在他小小的心頭,恨恨一跺腳,彷彿跺着秦無衣。
“就算不是你害我,也是你搶了我的黎湛哥哥!若沒有你,黎湛哥哥現在寵的應該是我……是我!”黎青蛾捏緊了雙拳,眼中的恨意卻未曾消減半分。
“才人,那不是青娥公主麼?”
採環和秦鶯兒正路過,見到黎青蛾一陣氣嘟嘟的樣子,想起方纔遠遠在閣樓上看到黎湛和秦無衣兩人,現在一擡頭兩人卻不見了,想來……
秦鶯兒眼中一抹算計的光芒閃過,迎着黎青蛾走了過去。
“臣妾參見青娥公主,青娥公主,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秦鶯兒的目光劃過黎青蛾鐵青的臉色,“不知道……是誰惹了公主您呢?”
黎青蛾瞥了秦鶯兒一眼:“還能有誰……”
“難道是秦美人嗎?”秦鶯兒故作天真地問道。沒有了秦綠蘿,她覺得自己的大好前程馬上就要來臨,整個人,整個精神面貌,整個風采,全都大不一樣了。
而沒有了秦綠蘿這個王后,未來後宮中的每一個女人都可能登上高位,卻唯獨這面前這一個青娥公主絕不可能。
所以,就算她知道黎青蛾喜歡黎湛,也沒關係,畢竟兄妹,永遠也成不了夫妻!既然如此,她何不利用利用黎青蛾,替自己掃清登後路上的障礙?!
“是與不是,與你又有何干系?”黎青蛾說風就是雨,脾氣不好的時候最好誰都不要惹,頓時氣憤着臉狠狠地道,“你不過是個才人而已,有什麼資格來管本公主的事情!”
這也是她爲什麼不喜歡天黎後宮的原因。相比起來,北郊行宮就沒有這麼多討厭的女人!可黎湛哥哥在這兒,這回回來,她說什麼也不再去北郊行宮了!她的黎湛哥哥,已然不屬於她一個人,她不能讓更多的女人圍到黎湛哥哥身邊!
“公主您是不是誤會了,公主尊貴之軀,臣妾哪裡敢管青娥公主呢?只不過公主您可知道,這黎宮中的人都是怎麼評價秦美人的嗎?”秦鶯兒眼中閃過一絲算計,卻故意聲音清脆而甜美地道。
黎青蛾冷冷地“哼”了一聲,面上擺着不想聽的姿勢,其實耳朵豎得高高的。
秦鶯兒眼中閃過一絲瞭然:“這宮中的人可都說秦美人的美冠絕天下,而且,同當年的羽妃娘娘很是相像呢。哦,不,有的人還說,秦美人的美麗,就連當年的羽妃都不過他的三分之一呢……”
秦鶯兒說着話,用眼角的餘光瞥着黎青蛾,果然發現黎青蛾的臉色愈發鐵青,遂故作失態道:“哎呀,青娥公主,臣妾……臣妾竟然忘了您的母妃就是羽妃娘娘……那些人定然是胡說的,莫說是當年的羽妃,就是公主您,也都比那秦美人美上百倍呢,只是公主一直以來穿的都是男裝,這可就掩埋了公主的美貌呢,所以纔會有人這般胡說八道……”
“你懂什麼!”黎青蛾恨恨地一甩袖子,朝冬欣宮的方向跑去。
秦鶯兒看着黎青蛾憤然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同年齡不相符合的陰詭。
*
夜色漸漸籠罩天黎後宮,剛剛廢除王后的沉重氛圍還未曾散去,反而在各宮人的心頭砸下一顆重重的石頭。
秦綠蘿廢了,秦無衣又是黎湛的寵兒,那麼秦無衣登後,就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黎青蛾在左爰處,翻來覆去,將秦鶯兒今日所說的話,同在宮中聽到的流言蜚語想來想去,最後“騰”地一聲爬起來,換上夜行衣,抓過架子上的長劍,推門而出!
*
一道纖長的身影慢慢摸向承雲殿。
夜已經很深了。
天上的月仍然是彎的,卻顯示着即將滿輪的跡象。然而饒是如此,今夜的月光卻淡得有些陰森。更鼓敲過三下,夜深人靜。
那身影落在承雲殿前,撬動大鎖,執着長劍直入秦無衣的拔步牀。殿中寂靜,秦無衣對光源向來敏感,睡覺必然將所有的燈全都吹滅。
伸手不見五指。
來人憑着對承雲殿的熟悉程度,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牀榻前,輕輕撩起牀簾,舉起手中的長劍對着隆起的被子就是狠狠一下子!
“鏗鏘——”一聲長劍被隔飛,黑暗中一把匕首閃着幽森的藍光順着來人手腕直削向上來到那人腋下。來人一躲,匕首順勢上翻便壓住那人脖頸動脈,只要繼續狠狠一下,便能讓來人血濺當場!
秦無衣執着匕首,一雙冷眸緊緊地盯着來人:“怎麼?還想殺我?!”
“哼!殺了你,我的事情就不受任何威脅!如果不是你,我今日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來人亦惡狠狠地瞪着秦無衣,滿眼的仇恨,彷彿今日才找到一個突破口終於爆發。
秦無衣冷笑,右手中匕首不動,左手抓過紙扇對着來人上下其手幾下點穴之後,來人半分都動彈不得。
秦無衣這才滿意地收回匕首,點起燈,照亮屋中早就埋伏着的隱衛。
其實秦無衣本覺不必要用隱衛,但黎湛卻硬是這般堅持——黎湛此刻在御書房,正同一些肱骨大臣商量如何應對不日即將到達天黎的北漠王,如何將應雪兒的事情有個了結。
所以,理所當然的,和她一樣料到雪盞定然會從死牢中逃脫,不甘心之下定然會來找她的黎湛,便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讓他最放心的隱衛守在附近。
雪盞狠狠地掃了一眼周圍的四個隱士,看向連衣服都未曾脫下的秦無衣:“原來你早有防備!”
“秦綠蘿處事不冷靜,是因爲她未曾受過任何訓練。可是你不一樣,你可是姬氏一族戰北冽以黨中位列煉秋霜之後的二師姐,你會輕易認命麼?”秦無衣繞着雪盞走了一圈,最後停在雪盞面前,“我不曉得你爲什麼你們恨我,更不知道蒼梧等人給你灌輸了什麼樣的信條。你看我的眼神,自打在秦泱的時候,就同看別人的不大一樣。雖然有時候你阻止雪竹同我的人鬧,但,那也不過是你僞裝的一種手段吧?”
雪盞冷哼一聲:“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是姬氏一族的人?”
“你是不是姬氏一族的人我不知道,但在秦泱的時候,你曾經對小琴出過手,刀尖向下劃,那是你的習慣,就好像那日你殺雪雁的時候……”秦無衣好像這纔想起什麼,“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其實雪雁早就被黎湛打死了。你後來殺的那個雪雁,是假的。她的出現,不過是爲了出現讓秦綠蘿的心神更亂些罷了……”
秦無衣不鹹不淡地將當日的佈局解釋給雪盞聽,那申請彷彿在給雪盞講一幅畫的精妙——可雪盞的臉色,越來越青!
可忽然地,雪盞彷彿想到了什麼,嘴角一勾,得意地看向秦無衣:“就算你今天抓了我,你也不敢殺我……”
“哦,怎麼說?”秦無衣雙手被剪來到雪盞面前,面色輕鬆。
可雪盞接下來說的話,卻讓秦無衣猛地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