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黎湛重複着秦無衣的話,順着秦無衣的眼神看向鳳座上端莊典雅的南軒國女王,那十四五歲的模樣,同秦無衣的年紀相仿。
那一身豔麗的紅裙子十二尾金鳳如要展翅欲飛。
不得不說這也是個美麗的女子,但這位女王端莊的外表下,似乎有常人難以發現的一股子精靈的味道。而她身上的那種不安分因子,他似乎在另一個女人身上看到。
那就是他的無衣。
若說他的無衣是一顆珍珠,那麼這上頭的女王就該是一塊透明的水晶,二者之間難分伯仲,且各有千秋。
“漂亮吧?”耳邊忽然傳來秦無衣的聲音。黎湛側臉,便看見秦無衣一雙帶笑的眼睛。只是那一閃而過的危險和警告,卻讓他如薄如削的嘴角輕輕一勾,挨近秦無衣,只用兩人才聽得到的耳語道:“夫人既然這麼問,若爲夫答否定,豈不是太假?”
秦無衣收回目光落在黎湛臉上,但見其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遂亦揚起更大的笑容,亦用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夫君很有眼力嘛……”
黎湛眸中輕光一閃,只聽秦無衣愈發壓低聲音,面上的笑容從旁看不出任何異樣:“有這位漂亮的南軒王,我想咱們的夜明珠算是有着落了……”
黎湛揚眉,秦無衣已然直起身字,朝對面同她投來微笑的不知道哪一國王妃還是世子妃回了一個禮貌性的微笑。那王妃還是世子妃十分羨慕地看了眼秦無衣身邊的黎湛,又看了看身邊只顧着同別人應酬的男人,端起酒杯朝秦無衣敬了一敬。
“國叔駕到——”
這一聲唱,衆人再次齊刷刷朝殿門口看去,乍一看並未看見什麼人,只在遠處空中似乎飄着一頂雪轎,由四名粉衣侍女擡着,一名粉衣侍女打頭而來——
前一秒那雪轎還仿若在千里之外不過一點,下一刻轎子便落在殿前。衆人這纔看清這轎子的雪色,原是極品天蠶絲織就而成。
五名侍女,清一色粉衣,梳着靈蛇高髻,圍着粉色的面紗,纖衣素手,如同天女而降。打頭的侍女拉着轎簾往邊上輕輕一退,便露出轎內一段蟬翼似的雪色衣料。
墨發如緞,身臨如仙如羽,玄色的靴子帶着衆人的目光踏地,一男子從轎中而出,長身玉立,瞬間仿若自帶光芒,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記得看他,而忘了他身邊的那五名絕色女子。
而殿中之人,瞬間就有種覺得人家是天上仙風,自己是地下塵埃的錯位之感。
“這便是南軒國的國叔封翊啊……”
“可不是嗎?傳言也是神龍不見尾的,今日前來,就是爲了給女王加冕來的……”
“可是聽說女王好像對這個國叔……”
“噓……”
“……”
秦無衣細細地聽着底下衆人的議論,揚揚眉,心想,這國叔的顏值也的確是不錯的,若說白璃喜歡上這樣的男人也不意外……
女王的加冕儀式進行得還是不錯的,女王高雅端莊,國叔親自替女王加冕,二人一紅一白,紅衣雪衣,看在秦無衣的眼裡的不錯,但看在某人眼裡,卻莫名有些刺眼。
喜樂聲聲還在繼續,封翊立在女王身後,手捧儀式官捧來的王冠。
十二尾金鳳精細累絲而成,外扎十二柄步搖,風拂大殿帶起步搖丁零當啷直響。
然就在這個當口,一名紅衣侍女猛地衝到大殿前:“王冠不能戴!”
衆人一驚,都朝那侍女看去。座上的女王立即便認出侍女來:“素琴?”
那是女王的貼身宮女,按理說今日加冕大典應該跟在女王身邊的,但是臨出場之前卻不見了。爲了不耽誤吉時,禮儀官臨時改換了女王身邊的侍女。
素琴身在殿前常常的白玉臺階下,急急忙忙幾乎快要手腳並用了:“那王冠不能戴!”
右國師墨胤面色一變:“吉時已到,國叔,還不快替女王加冕,耽誤了女王加冕的吉時,耽誤了南軒國運,你擔待得起嗎?”
“那王冠不能戴!”
那王冠究竟有什麼問題?封翊的手立即將那王冠脫離了女王的頭,就在這一瞬間,那王冠中猛地射出三根細長的銀針,本來垂直向下,因爲封翊的動作而斜射在一邊的地面上!
全場皆驚!
然而事情顯然沒有這麼快就結束,禮儀官忽然雙眸一擡,將那本來放着王冠的托盤往上一扔,從腰間猛地抽出一把晃眼的彎刀,徑直朝女王刺去!
那金光一閃之間,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然而下一刻只見一道黑影從席上消失,而後落在那禮儀官面前,猿臂一伸,便將禮儀官握刀的手製住!速度之快,不過眨眼之間,女王也纔來得及從鳳座上站起來。
封翊大袖一揮立即將女王拉過,護在了自己身後。
君晏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禮儀官,不顧他臉上的驚恐,墨袖翻動之間只聽一陣慘絕人寰的尖叫!禮儀官的手,瞬間斷了!
衆人譁然!
“帶下去!”君晏冷冷地收回手,繼續背剪身後,看也不看那痛得昏厥的禮儀官。
臺階上的素琴看到這一幕,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扶着白玉石製成的扶手,她就知道有左國師在,女王一定會沒事的……
待這意外過去,衆人的目光重新落在臺上,便有些意味莫名了。
但見左國師孤身一人立在鳳座右側,而女王,則被國叔封翊護在懷中。女王的紅衣金鳳展翅欲飛,國叔雪色的長袍如同蟬翼一般輕薄。
那般刺眼和般配的顏色。
君晏皺眉,背剪身後的右手不自覺一捏,隨即鬆開。真是蠢女人,什麼場合!怎麼可以躺在別的男人懷裡!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所嫉恨的,是別的,男人。別的。
封翊確定女王沒事,這纔將女王鬆開,女王仰起頭來,適時地揚起一個端莊而禮貌的笑容:“多謝國叔。”
秦無衣在臺下看得清清楚楚,女王裙子下的腳方纔似乎是崴了一下,所以才順勢靠在了封翊身上。只是這個南軒的左國師,就不知道怎麼想的……
秦無衣向來是喜歡這等八卦的,看到這一幕,心裡竟有些莫名的高興。這種高興,疊加在見到多年不見的好友的驚喜上,盡然產生了一種名爲欣慰的東西。
虛驚一場之後的加冕儀式又重新開始。好在女王的鳳冠準備了不止一頂,就是爲了出這樣的意外。所有人的心都放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又有一個女聲在殿前喊起來:“這王冠不能戴!”
衆人再次向殿前看去。頓時不看不知道,一看,全都傻眼了!
但見那長長的漢白玉臺階盡頭,款款走來一個渾身紅衣金鳳飛天華服的女子,那飛揚的眉,那端莊的姿態,那絕色的容顏,可不是另外一個女王麼?
衆人看看臺階盡頭的女王,又看看鳳座上的女王,頓時都傻了眼。兩個女王?
鳳座上的女王似乎有些緊張,右手猛地一抓袖子,雙眸微斂,快速收起一絲慌亂。
秦無衣皺眉,難道傳言是真的?
臺階盡頭的女王,身後跟了幾個侍女,還有太監,但女王的身邊,幾乎挨着女王站着的,卻是今日本來託病未出席加冕大禮的攝政王。
昊天。
但見其身披先女王所贈的金色鎧甲,身後跟着一個小將,手中託着的,是同樣爲先女王所贈的金色櫻槍,在陽光中閃着耀眼的光芒。
衆人都吃不定,這攝政王不是託病不來麼?怎麼來這麼一出?
現在,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女王?
封翊不得不將那王冠又放了回去。
君晏立在鳳座邊,冷冷地看着臺階上一步一步靠近的昊天。
而昊天,一樣在看着他。
昊天,南軒國的振國大將軍,卻被先女王賦予攝政王之號——因爲先女王當時難產,臨終前做的託孤決定。
託病?有人冷笑。
這昊天一身高大,四十歲左右上下,渾身正是壯年力勁,哪裡都看不出半點所謂的病氣。
所以,那都不過是藉口。
不多時那女王來到殿前,然君晏一個眼色示意,殿前的侍衛立即將長櫻槍一攔。
昊天左右朝那些人一瞧:“怎麼?女王還沒加冕,本王就還是這個攝政王,你們竟然敢攔本王?再說,你們眼睛瞎了嗎?連女王的駕也敢攔?!”
衆人一聽這話,似乎也有道理。只要女王不加冕,這攝政王的名頭便還在昊天的頭上。就連女王發令這等大事,都還是要攝政王來做主的。
昊天的話,聽起來就是,他目前還是這南軒國最爲尊貴的人,攔他的駕,就等於攔了聖駕。
然門口的侍衛是什麼人?全都是君晏的左銀甲衛隊,只聽從君晏的調遣,就算是女王的命令,也不行。
“昊天,你是不是忘了,這是王宮,”君晏居高臨下地看着昊天,“不是攝政王府。”
“君晏你是不是忘了,這纔是女王,而你身邊的那個,不過是你路邊撿回來的吧?”昊天最不喜歡別人攔着他,或者是同他討論起他的職權問題,當即不顧侍衛的阻攔,一大步跨進殿中。
銀甲衛倒不是怕昊天,只是他身上穿着的,那可是先女王賜給的金甲,等級自然比現任女王的銀甲來得尊貴。
昊天一步一步走上高階,一直走到君晏身側,同君晏對視着。
君晏的目光冷然而凌厲,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勁讓整個大殿都充滿了超低氣壓。然後昊天一指君晏身邊的女王:“大家看清楚了,這個是冒牌的女王!君晏此舉,意欲指鹿爲馬,竊取王權,罪不容誅!”
殿外只聽雨點一樣的腳步聲,昊天的金甲衛齊齊在殿外候着了。那金色的一片,仿若掉進了金的海洋。
殿中的局勢出現了白熱化的狀態。各國人心裡想的是趁亂好打劫君晏的夜明珠,但現在看來,入了虎穴,有可能得不了虎子,反而會被老虎吃掉!
有人想起方纔被墨胤殺了的邊陲之國的使臣了。那戛然而止的生命,彷彿給他們敲上了一次警鐘。好巧不巧,竟然來到了人家政權鬥爭的最中心地帶,還不殃及池魚嗎?
“昊叔叔您是不是病糊塗了?”然就在低氣壓的中心,鳳座邊的女王卻發了話。
衆人的目光隨即又落在她的身上。但見她一臉自信的笑容,彷彿不見昊天對着她的滿滿敵意似的:“昊叔叔,槿顏在這裡,您卻爲何阻止槿顏加冕,卻要帶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孩兒來指認槿顏是假的?”
不輕不重的語氣,仿若十分敬重昊天,正是女王平日的作風。對於這個攝政王,女王所保持的一直是不遠不近的態度,重大事情是會跟攝政王商量的——或者說是請示。而事實上多年來女王在王宮中基本沒什麼權利,所有的本來屬於女王的權利幾乎都被這攝政王昊天給架空了。
但是這一次,女王似乎變得有些硬氣起來,同大家印象中的女王不大相同。卻又很是相同。
大家看向殿中的女王,從一開始進來到現在,她一直都是垂眸看着地面,偶爾擡眼看一下臺上,也不知道是在看誰。但有人猜測,她是在看攝政王的臉色——畢竟是攝政王帶來的嘛。
但衆人看着這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女王,一時之間也無法辨認到底誰纔是真的,誰纔是假的。
“哼,別昊叔叔叫得這麼親熱……”昊天絲毫不理會那女王的半套近乎,背剪雙手,“本王可是聽說,這世上還有一種功夫,叫易容術。誰人不知咱們南軒國左大國師能耐非常,要找來一個厲害的易容大師,找一個同槿顏身材樣貌相仿的女子,稍微易容,便是現在的效果……”
“昊叔叔既然這麼說,我就明白這殿中的女孩兒究竟是怎麼回事了……”誰料那臺上的女王立即接話,將昊天一句話噎在喉嚨裡,半天也發不出別的聲音。
昊天皺眉,果然是不一樣了,果然是不一樣了!
“既然攝政王懷疑這個槿顏是易容的,那不妨,檢查檢查。”這時候國叔封翊發話了。
他一直站在鳳座邊上,保持着他淡然的觀戰姿態。
殿中的女王朝封翊飛快地看了一眼,皺了下眉,眼神複雜。
“好。”鳳座邊上的女王半點都沒有害怕的意思。
“慢着。”然而君晏卻阻止道。
“君晏,你莫不是心虛了吧?”席上的墨胤見來了好戲,立即站了起來。當初就是被君晏騙了,才讓君晏將女王帶到國師府去。
當初他也見過這個女王,這個槿顏,肉眼的確看不出任何破綻來,但是據線人報道,這個女王,在左國師府的時候,性子可和原來的女王大相徑庭……
君晏一定是用了什麼障眼法。
“本國師心不心虛,本國師心裡自然有數,”君晏很不客氣地截了墨胤的話,隨即道,“既然要驗,那麼便兩個女王一起驗!”
“很好!”昊天等的就是君晏的這句話,“要論這天下的易容術,本王倒是知道一個人,且這個人,今天也到了現場。若是請他來驗,想大家對結果,應該就是信服的……”
昊天眼中閃過一絲殘忍,隨即揚聲道:“冽國師,您可以出來了!”
秦無衣衆人心頭一跳,冽國師?
戰北冽?
果然下一刻,殿中便出現了一襲白衣烈烈的男子。同樣是白色的衣裳,人家封翊穿出的是一身謫仙的味道,但戰北冽,卻全然是詭譎。
他手中從不離身的蛇頭手杖,此刻那紅色的蛇眼睛更是透出詭異的嗜血的紅光。
看到戰北冽,君晏等人的面色便有些凝重。封翊的面色也一變,但很快便將那一抹異色掩下。
只聽他道:“既然要驗兩人,自然需要兩位易容高手。攝政王出了一人,本國叔倒也有個合適的人選……”
“誰?”昊天反正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自然不在乎多一個人來。畢竟,誰是真正的女王,他一早就知道……
封翊朝席上看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黎湛的身上:“黎王。”
“黎王?”昊天這會兒似乎才發現席上的黎湛似的。
衆人的目光,也順着昊天看向黎湛。
那一身天青色的衣袍清冷淡雅,如同天山上綻放的雪蓮花。他渾身氣質若華,影影綽綽。
黎湛便有這樣的本事,想要隱藏在人羣中的時候,你根本就注意不到他。但當你將目光投在他身上的時候,你便會發現那是一塊致命的吸鐵石,你的目光,再也不捨得離開了。
那堅毅的五官,那沉穩如水的氣質,那如薄如削的嘴角輕輕一勾,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是他放在眼裡的,可他又都在關注着每一件事情。
好像沒有一件事情能夠讓他的情緒有什麼變化——那雙深色的漆黑的雙眸,其中的光輝如同月光澹澹。
“多謝國叔厚愛,只是這件事情,本王還需得問一下夫人……”黎湛一直都和秦無衣保持着看戲的姿態,一點都沒有置身在風口浪尖的緊張自覺。
儘管到了現在這個當口,他依然輕鬆地轉頭看向秦無衣。
這樣的事情還要問夫人?席上的任廣白不自覺搖了搖頭,黎湛啊黎湛,不愧是最腹黑一類,不過就是想要降低一下這件事對天黎的影響麼……
然秦無衣卻知道黎湛的真正意思。向來黎湛一開始就發現了,她同鳳座上的那個“女王”是認識的。而且聰明如黎湛,怎麼會不知道她所說的“白璃”是誰。
而且她說過了,只要有了這個女王,夜明珠一事都好說。既然如此,黎湛只要在暗中做些手腳,這事情自然就成了。
只是這事情卻有些蹊蹺,這南軒國的國叔怎麼會叫黎湛上去?她可不相信這國叔有這等讀心的本事,知道她心裡想什麼,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秦無衣點點頭,其結果自然是戰北冽和黎湛同時站在了兩個“女王”面前,要證明兩個女王中,誰是易容的,誰是真的女王。
衆人看着殿中的四個男女,只覺得眼睛都快不夠看了。兩位“女王”不僅身高長相不分伯仲,就連氣質,站在一起的時候,都認不出來誰是誰,好像就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黎湛很快就驗好了背手站在一邊,笑得高深莫測。而戰北冽,來到白璃面前的時候,蛇一樣的目光打在她臉上,嘴角一扯,便是一個諷刺的弧度。
他湊近白璃:“不管你用的什麼法術,我都會讓它失效……”
白璃亦不客氣,微微擡起下巴,對着第一次見面的戰北冽:“很不巧的是,不管你用什麼樣的花招,我都不會讓你得逞……”
戰北冽看着白璃自信的笑,竟有一瞬間失神。就方纔的那一瞬間,白璃眸子中的自信和決然,多麼像秦無衣啊。
------題外話------
ps:當然像了,人家來自同一個時空好伐?
pps:這位白璃,是下一本文的女主,一樣的風華絕代,一樣的自信獨立哈,不一樣的是,男女主之間會是比較冤家的,同樣是寵,但是寵的方式不同,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