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付了你,終究還是我要拿命來償還你。”
稻香村的一幕幕,連宮裁也堅信可卿是清白的。
原來這宮裁便是蘭哥之母,珠爺之妻,其父守中,是國子祭酒,平日一概不聞不問,惟知侍親養子。
誰知那老太太過世一日,宮裁體乏困倦,又傷心悲痛,便早些撇下衆人去了家中,哪料剛進門便燭光香氣,立即驚疑起來。
她便悄悄的走將窗外,偷偷的聽到男人在對一副畫像悔恨,若是不聽則可,誰知那男人念念不忘的居然是被自己前些年趕出去的侍寢丫頭錦兒。
宮裁一怒,也不管“三從四德”,認不得《女四書》《烈女傳》,只是氣不過,男人背地裡偷偷的暗懷舊情。
“好個人家丈夫,你不給老太太守喪,卻讓我在堂前哭得死去活來,誰知你倒便宜,偷偷的揹着我躲在這裡想你那舊情人。”
“你……不胡鬧行嗎?……”
“我胡鬧,三從四德一般一樣的守着,哪裡敢錯了半步,我苦心爲誰?爲了誰?都是爲了你……嗚嗚哇!我真的是命苦,給你生了兒,給你長了臉,哪裡曾想是這樣的結果?……”
“你說這話?鳳妹子不是也生了幾個,誰見她鬧過?……”
“她不鬧,她要鬧起來,連那邊也不痛快……我和她比,她能和我比?……她生的是女兒,我可是給你生了兒子……”
“生兒生女都一樣,你這樣到底是要鬧哪般?現在府裡不安心,你還要鬧,你還要哭,難道想要我休了你?”
“什麼?……你要休了我,好好好,我也不要丈夫,我也要兒子,我也不要家,我也不要臉——————以後做了寡婦,到時候趁了你的心,合了你的意?……”
“大喪事大晚上的胡思亂想什麼?……你也不怕將來報應到自己的身上……”
“報應……”
宮裁如今想來,園子被抄了,亂七八糟的沒有個結局,又搬出來,誰知她親爹帶着人來抄家,還勸她說出那邊府裡的蓉大奶奶是個妖精。
“人都死了,你們還要禍害……她遭人陷溺,周圍都是虎視眈眈,別有用心的小人。她這樣的人兒,誰知每一日活着都那樣的戰戰兢兢,要是有那狗話蛇語,爲何那邊府上那麼富,秦家爲何那麼窮?……”
“女兒,誰和你論是非?……那洋貴妃不是二十年都在論嗎?結果呢?……還不是死了。”守中往前一步,陰着臉說道,“你只要說那邊府裡有妖,我就可抄了這邊,再連帶着抄了那邊……”
“那邊有妖?……你聽誰說的……”宮裁似笑非笑。
“那邊,這邊的奴才哪一個不是貫日口舌,排遣主子的,今兒八卦這邊,明兒九寨那邊,哪一個奴才的企圖不是昭然若揭,哪一個主子不是避之唯恐不及……”
“還是襲人說的好,這奴才要是心順了,說得比菩薩還好,心不順了,就貶得連畜牲不如……”
守中大怒:“誰和你攀扯這些那些是非事?……我要的是你說的那句,可不要忘記了,這誘可是你親口說的?……”
“我說的……”宮裁搖頭不信,“我說了什麼,又怎麼說的?……”
“你那日說,瞧那邊蓉大奶奶模樣,就像個妖精?……”
宮裁聽了辯道:“我只是比喻……”
“閉嘴,你就是說蓉大奶奶是個妖……”
宮裁怒火攻心,氣得趴在地上,十分好笑:“你是當大官的,難道就這樣平白無故,信口開河的偏聽偏信,我是一個女人,還是短見的,青天大老爺也不拿女人的話當真憑實據,你倒是順溜着人,是想拿我的話去遭陷污穢別人?……”
“放肆。”守中罵道,“好吃不如送的,舒服不如閒着。”
“女兒這樣的話,這樣的事做不出……”
守中冷笑道:“你做不出,你男人可是要倒黴了?……”
“什麼?……你把我丈夫怎麼了?……”宮裁疑惑,“我丈夫可是你女婿……”
“女婿?不如收稅……”守中冷道,“如今抄了這邊府的,先將男人一干人等都押禁起來,只怕你丈夫已經枷號待審了?……”
“什麼?我丈夫……”宮裁一想,還有什麼話未說。
果然,守中又說道:“我已經奏摺上本了,將你丈夫派到石頭城……”
“石頭城?……”宮裁叫不,“那裡苦寒無比,又時有瘟疫蟲害,你這樣做,不是叫他去死嗎?他可是你女婿,要是死了,你讓女兒成寡婦嗎?”
“寡婦?……不是你自己說的,要求嗎?”守中指着她道,“別跟我說,你又是一副菩薩心腸……”
“爹,求求你,看在女兒,外孫的面上,你就高擡貴手,網開一面……”
“哼哼,現在才知道叫爹,已經晚了,平日也不見你孝敬勤快。”
“我不夠孝敬,我不夠勤快,你是睜眼說瞎話?還是我這樣的付出,完全是咎由自取——————我平日攢的上上份,哪一次不是叫人偷偷的帶回家,否則你如何養着三妻四妾,這麼多老婆?……”
“胡說八道……那是我自己養的?……”
“自己養的,你有多少俸祿?……掐着手指頭都能算出來——————難道你要抵賴,我可有憑證?……”
“什麼,你偷偷的還做了憑證?……”
“沒錯,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怎麼可能令孃家如此訛詐哄騙?……”
“你狠,你精……”
“爹,你也不要說什麼狠,說什麼精?……不過是我活着,從來都是身不由己,被逼無奈的。”
“那好。既然這裡逼你,你就反咬一口,豈不是一箭雙鵰,新仇舊恨都報了?……”
“什麼,反咬一口?……哈哈,我是狗嗎?就是生肖,我也屬雞的……”宮裁頓了頓,反笑,“爹,你這樣,到底是報復史家,還是報復你自己親生的女兒?……”
守中不語。
宮裁又自笑:“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兒?……我到底是什麼命運?怎麼這樣痛苦,到底是上輩子什麼樣的罪孽,才讓我這一生衆叛親離,作人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