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淵永遠是聽話的,雖然他並不完全明白楊銳的算計,但他還是在隨身的本子上記下楊銳的指示,而後下一階段則重點介紹復興會對滿清新軍的滲透情況。
“東北那邊滿清是準備編練熱河第五鎮、奉天第六鎮,吉林第七鎮、黑龍江第八鎮,這一共是四個鎮。不過軍官和滿人蒙人人數嚴重不足,第六、第七兩個鎮是靠抽調北洋的部分部隊才建立的,而剩下的第五、第八兩個鎮,都只有一個協。裡面漢人士兵的比例超過七成,軍官也多是漢人。說到底還是因爲當兵太苦,滿蒙勳貴受不了,所以貴胄學堂還有其他什麼武備學堂沒什麼滿人去讀,就是去讀了,也是混個資歷罷了,出來的大多是草包一個。
現在東北這兩鎮兩協,士兵裡有很多是我們派去的人,並已經發展了不少革命份子,一旦山地軍出動,那麼圍着他們的第六、第七兩個鎮就是做不到陣前舉義,那也能製造混亂。還有我們在東京收編的那些士官生,因爲光緒一直在打壓北洋系出身的軍官,所以很受重用,他們因爲出來的晚,雖然做不到協統、鎮統,但是營統、標統還是有不少的。”
劉伯淵說到到處又拿出一張紙,上面都是滿清新軍被滲透的軍官。楊銳接過,一打頭就看見了吳祿貞、藍天蔚、張紹增、許崇智幾人,再下去則李協和(烈君)、孫馨遠(傳芳)、李書城、程潛、黃郛、閻錫山、張鳳翔、唐繼堯、張羣、彭程萬、羅佩金、楊曾蔚、劉基炎、等四十多人。這些人官最大的有吳祿貞、藍天蔚、張紹增、許崇智四個,都已經是鎮統了,官最小的也就是營管帶。
看着這一排排在後世牛氣沖天的大人物,楊銳定了定心神才道:“有多少人是完全可靠的?你上次不說同盟會也在東京士官生中發展組織嗎?”
“是的,先生。主要是宋教仁在負責這事情,黃興和孫汶一直都不在東京。無法顧及。上面的名單上的人,只是有革命傾向但是不一定完全是要跟着我們,而那些名字後面有黑點纔是我們自己的人。”劉伯淵說道。手也指了過來。
順着他的手指,楊銳確實看見了有些人名字後面是有一個針尖大的小點。這樣去看,那麼鎮統除了被複興會拿住了把柄的許崇智外,吳祿貞等幾個鎮統都僅僅是傾向革命而非自己人,不過其他軍官則大部分是復興會員。
雖然如此,楊銳也並不是很滿意,只是在看完名單後點火把紙片燒了,然後道:“對於這些人我們不要有太多的指望,我們真正能依靠的還是底層的士兵、棚長、排長、還有隊官。這些人沒有出過洋,只能在國內的武備學堂混,更是要受軍中滿人的欺壓,他們受的氣比出洋的這些士官生多。現在圍着嚴州的新軍第八(湖北)、第九(江蘇)、第十二(蘇州)、第十(福建重建)、第十一(安徽)、第十四(江西),這六個這鎮只要我們一聲令下,他們明天就能舉義內亂,爲什麼能做到這一點,就是因爲我們在新軍的基層發展了勢力。
當然,回過頭來說,我不是不相信東京士官生的會員。只是他們一直不在我們系統之內,思想教育工作完全跟不上。他們到底是爲革命而革命,還是爲前程而革命沒有辦法去判斷。如果我們佔領了北京。滿清那幫勳貴被我們一鍋端了,各省的省會也被我們佔領,那麼他們不管是真革命假革命都會反正舉義,可要是計劃出了變動怎麼辦?北京城沒有拿下,到時候我們這二十一萬人分散在各處,很有可能會被滿清各個擊破。所以,我們只能依靠那些隊官、棚長、排長之類的士官和士兵發動。這一點軍情局務必要貫徹到底!”
楊銳越說越是激動,最後那一句話特別的大聲,劉伯淵見狀起身大聲的道:“是!先生!”
“坐下吧!”楊銳和藹的道。“參謀部的計劃一出來,我是夜不能寐啊。只想了一個月才讓你過來。淵士。你的擔子很重,要讓滿清內亂。又要運動新軍,還要探知列強特別是日本的反應,最後滿清內部也要跟着。你的工作做的好,那麼事情就成了一半,你的工作做不好,那麼革命就會變的亂七八糟,不但國家不能統一,甚至革命也有可能失敗。”
劉伯淵聽楊銳把話說的這麼嚴重,那裡敢坐下,只是喊道:“一切爲了革命!一切爲了華夏!伯淵就是死也無悔!”
楊銳只見他把自己的擔憂當作是訓誡,知道他是會錯意了,於是道:“好,坐下!我說的只是我的擔憂而已,參謀部的計劃還在更改,但是最終的計劃如何還是要依靠軍情局的情報。特別是滿清臨近舉義的調動,我們務必要弄清楚,更要對清軍決策和調動進行干擾。”
“先生,現在我們已經在軍諮府安排了人,今年年初的圍剿就是我們獲知了滿清的整個作戰計劃而勝利的。現在滿清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劉伯淵道。
“今年滿清只是小規模襲擾,他們的精力都是在整軍備戰,明年估計嚴州就難打了。”楊銳嘆氣道:“真不知道沂州那邊是不是可以分擔一部分嚴州的壓力,要是不能,到時候幾十萬新軍壓過來,那麼就要長征了。”
劉伯淵不知道長征是什麼,但細想這個兩個字,其實也就是流竄而已。只是見楊銳憂慮,他道:“先生,我們估計過,只要沂州發動,那即便是滿清不進攻只防守,也要牽制滿清三個鎮的兵力,還有萍鄉及其他地方,也要牽住滿清幾個鎮。”
劉伯淵只說着沂州和萍鄉,認爲可以牽制滿清幾個鎮,即便如此也還是不夠的。算上已經在編明後年即可作戰的新軍,滿清全國將有二十九個鎮,十一個混成協。四十餘萬人,這基本上達成了當初在全國編練三十六個鎮的計劃。
參謀部判斷到總舉義的時候,圍在嚴州的新軍將有十到十二個鎮。加上那些巡防隊,兵力將在二十萬左右。楊銳的想法卻不是這樣的。滿清已經恨浙匪入骨,除了對沂州會防範一番,派兩三個鎮壓着,其他地方他們會全然不顧,將把能調動的兵力全部壓過來。這樣算起來,滿蒙新軍的第1、第2、第3、第4四個鎮,還有北洋的第2、第3、第4、第5四個鎮,還有就是江蘇的第7、第9、第12三個鎮。湖北第8、第18兩個鎮,再就是算上江西、安徽、福建、廣東、湖南五個鎮,一共十八個鎮,計二十二萬人,這樣再加上巡防隊,差不多要接近三十萬人了。
這三十萬人,可不是復興會兩個軍六萬人能對付的,楊銳已經建議參謀部對嚴州追加一個軍編制,這樣第3、第4、第5,三個軍十萬人。加上沂州本地的久經戰陣的民兵七八萬人,方可與滿清一戰。爲此,南美那邊現在就要加緊購買步槍。嚴州當地也要開始儲備彈藥,爲最後一次大圍剿做準備。
想過這些事情,楊銳只道:“不說滿清新軍的事情了,你來之前說滿清的軍諮府請了德國人做顧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又冒出德國人來了?”
“先生,軍諮府第二廳裡面我們的人傳來消息,說是今年的圍剿失敗,光緒大發雷霆。氣得要把載濤解職。這載濤無計之下只好去請洋人,開始請的是日本人。可日本人因爲安奉鐵路之事不得逞表示拒絕,不願意派人過來協助圍剿。最後還是蔭昌想了辦法,說去請德國人。這就把德國人請來了。”劉伯淵道。他也是在安東上船前知道這個消息的,幾天功夫也就把事情查清楚了。
“蔭昌和德國人什麼關係?德國人說清就來了?”楊銳再問道。
“蔭昌的老婆就是德國人,光緒十年他在奧地利學軍事的時候,和現在的德皇威廉二世分在同一組,兩人的關係還不錯。李鴻章當初在天津建武備學堂的時候,教習不夠的時候也是他幫着李鴻章請了一批德國武官。現在他出面去請德國顧問,德國人派出來的人級別還很高,說全是總參謀部出來的,爲首的一個叫做魯登道夫,據說在德國很有名氣。”劉伯淵說着蔭昌的生平,更把一個不該出現的名字唸了出來,這隻讓楊銳心裡一抖,只想到這個人怎麼來了。
心神不定之下,他只讓劉伯淵先回去,軍情局以後的總部就設在滬上,沒有談完的事情過幾日可以再談,他現在不但擔心魯登道夫這個人,還擔心德國對復興會的政策有變,留學生、潛艇、飛艇都指望着德國人,現在他們一翻臉,那這些都要完了。和楊銳的擔心一樣,明白德國重要性的雷奧幾天之後就來了。
“我好幾天之前就猜到你會來,誰知道你真的來了。”看着還是一眼嚴肅的雷奧,楊銳強笑道。他不喜歡法國人,也不喜歡法租界,但是現在楊銳就住在法租界裡。
“是的。楊,事情有些麻煩了。這一次德皇從總參謀部派出了很多優秀的人過來。”九月的天氣還是極熱,雷奧還是一襲綠色舊軍裝,釦子一絲不苟。“我去北京和幾個認識的參謀談過了,有人秘密的告訴我說德國現在在歐洲完全被孤立了,德皇希望能和中國和美國結盟,改善這一情況,這個瘋子又開始發瘋了。楊,你上次就應該聽我的,早應該殺了他!”
雷奧說着楊銳最不希望聽到的事情,德中美結盟在去年已經被美國委婉拒絕,卻不知道現在爲什麼又被德國提起。他在心裡不斷計算着損失,留學生可以不派、潛艇最好能不要,但飛艇是絕對要保留的。之前訂購了六艘飛艇,現在已經到貨了五艘,因爲崇禎計劃,又加訂了四艘十五噸級的大飛艇,這樣整個飛艇部隊的載重量可以達到一百二十八噸。如果德國人翻臉,那麼飛艇只有五艘小的,總的載重量只有五十三噸。最爲可怕的是,一旦德國人將此事告之滿清,那麼整個復興軍的後勤體系就徹底的暴露在滿清面前,飛機是不是可以攻擊飛艇還未可知。但北京的計劃即便不暴露,運載量也會不夠,很多士兵會沒有武器。
楊銳沒有在乎雷奧的挖苦。只是鐵青着臉,在想被德國出賣的一系列後果。他一會自顧自的起了身。直走到門外又退回來道:“等我回來!”而後就蹭蹭蹭的下樓去了。
公共租界黃埔路德國總領事館,總領事卜利先生正在看報,一會門被敲響了,一個助理說道:“閣下,那個中國人來了。您是不是要見他?”
“哦,來了嗎?”卜利一點也驚訝楊銳的到來,因爲德國國內策略調整,他早知道他回來的。“你讓他再等半個小時。就說我正在處理一件要事。”
“是的,閣下!”助理看向卜利手上的報紙,心領神會的推出去了。
半個小時後,楊銳進來了。只等楊銳坐下,沒有客套卜利便說道:“楊先生,因爲一些衆所周知的原因,我們和你的一些合作不能在繼續下去了。你在德*事學院的人被清國留學生彙報給了清國政府,按照之前德國和清國的約定,德國的任何軍事學校,是不能接受收私人學員的。所以,很遺憾……”
看着德國人假笑,楊銳很是平靜的道:“這就是恪守信譽的德國人?領事先生。我們的合作是不是還要取消一些其他什麼東西?然後你們完完全全的站在清國政府一邊?”
“楊,就我本人而言,信譽就是一切,但是現在你們的身份並沒有到文明社會的認可,一旦繼續堅持協議那麼德國將會被所有國家指責,所以我們的合作都不能在進行下去了,我指的是所有合作。”卜利搖着頭,完全是一副我很抱歉的樣子。
“卜利先生,您難道就不能想一想。如果我們取得了最終的勝利,那麼中德兩國以後該如何相處?”沒有哀求。只有質問,但楊銳話說完卜利只是一陣沉默。看來真的是沒有什麼好談的了。楊銳一會就站起身,拿起帽子準備出去,只等到門口的時候,他回身道:“卜利先生,在結束我們不愉快的合作之後,如果你們並不能保守秘密,並干涉一些正常的商業行爲,那麼我們也將不會再履行某些保密協議,我想法國人也會對無線電感興趣。”
無線電之前德國陸軍並不重視,但是購買專利,在復興會的協助下生產,並裝備給少部分部隊使用之後,大受軍官的讚揚,認爲它是軍隊戰鬥力的倍增器,能讓指揮官能把命令毫無阻礙的傳達到每個團甚至是每個連,是以一經試用便嚴格的保密起來。現在楊銳居然要把這東西賣給法國,卜利的臉頓時就紅了,他大聲說道:“楊,如果你這是威脅的話……”
“卜利先生,很正確,這就是威脅!”楊銳戴上高筒帽,打斷了德國佬的話,“請你轉告貴國皇帝陛下,中止的只是協議上的合作,但是如果涉及到其他東西,那麼復興會必將如此!”
“嘭!”的一聲,卜利拄着的文明棒重重的敲在地上,他更是大聲道:“沒有任何一個人敢這樣威脅德意志,楊,你如果敢把無線電賣給法國人,那麼……”
“卜利先生,這件事情會不會發生,完全取決於你們。”楊銳再一次強調道,“我並不喜歡法國人、英國人、俄國人,所有的重要技術我只選擇跟你們交易。想想吧,卜利先生,和我們的合作你們得到了什麼?無線電技術,你們的軍隊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合成氨技術,你們不再擔心硝石的來源被切斷,內燃機噴油技術,讓你們的潛艇可以裝的下縮小之後的迪賽爾發動機,這些東西每一項足夠改變一場戰爭的結果,這難道還不夠嗎?你們還要什麼?!
所有人都知道,現在德國被整個歐洲包圍,它正在面臨一場戰爭,但是,和清國政府結盟對德國有什麼好處?清國政府的精銳部隊被我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敗,他們難得敢在歐戰大戰的時候和俄國人開戰?他們只會讓別國的軍隊在自己的領土上開戰,看着自己的國民被他國屠殺,這樣懦弱的國家有何用處?德國已經有一個無比麻煩的奧匈帝國,難道還要再加上一個無比落後、行將覆滅的清帝國嗎?”
卜利的怒火只被楊銳說的啞口無言,雖然他只是外交官,但他卻完全明白楊銳所說那些技術的意義,這其實也是雖然德皇不喜復興會,但也同意與其合作的原因。現在德皇腦子犯抽一般的要和清國結盟,公使的建議是應該將復興會和清國政府平等對待,兩不得罪,但是國內卻完全倒在清國政府一邊,甚至還派出參謀人員協助清國政府軍剿滅復興會。這樣的做法如果是處於兩國的外交上,那絕對是一件國際醜聞,但復興會並不是被德國承認的交戰團體,所以,卜利可以很從容的說很遺憾了。
楊銳看着無言以對的卜利,微微禮了一禮就走了,雖然德國人最後表現出一種愧疚,但這卻難解他心頭之恨。國與國之間,被人賣了是很正常的,但是就這麼的被德國人掃地出門,卻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在他看的所有穿越小說裡,都是用高科技玩弄洋人的,裡面的洋人一個比一個蠢,可輪到他,結果就是東西賣完人家就翻臉,簡直是豈有此理!
楊銳一肚子怒火回到了法租界,此時雷奧還在等着,他看着楊銳一身的西裝和化妝之後的模樣,便道:“你去見了德國領事?”
“對!”楊銳沒好氣的道:“現在所有的合作都要取消,留學生都要遣返。真後悔沒有聽你的把德皇幹掉!”
“那現在也來得及啊!”一說刺殺德皇,雷奧就來勁了,他兩眼放着光,恨不得現在就帶着人去德國殺人。
“現在已經不是時候了,因爲我們,全世界都知道狙擊戰術極爲重要。只要是德德皇被狙殺,再聯想我們剛中止合作,德國一定會懷疑是我們乾的。我可不想被一個這樣的國家記恨。”楊銳打消着雷奧的殺氣,他不想幹擾歷史,更怕事發之後被德國發現真相,他忙轉移這話題:“好吧,說說你的那些朋友們嗎,他們會怎麼對付我們?”
一說到戰事,雷奧注意力果然轉移過來了,“他們知道無線電、知道飛艇、知道合成氨、知道間瞄射擊,清人不知道的那些參謀部都知道,這非常糟糕!非常糟糕!不過幸好我們面對的不是德*隊,不然我覺得我們應該選擇投降。魯登道夫是總參謀部第二處處長,雖然這個處只是負責訓練士兵,整訓備戰,但魯登道夫本人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參謀官,他很受梅克爾將軍的讚賞,是一個嚴酷而狡猾的人,他的強硬或許能改變政府軍消沉的鬥志……反正不管怎麼說,嚴州將會很危險。”
“或許不只是嚴州危險,沂州也會很危險!”楊銳說道,“根據地部隊立足未穩,沂州又在山東,更是德國人的勢力範圍,一旦起事,那麼……反正很不好打。我們應該增加沂州的力量,最少應該派更多的有經驗的軍官去沂州。”
“楊,我們的根據地不只是沂州,還有其他地方,特別是嚴州還要擴充一個軍的部隊,這就更需要軍官,讓沂州去血戰吧!沒有什麼能比實戰更鍛鍊軍官了。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重新審覈整個崇禎計劃,查找那些有隱患的地方,消滅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德國的參謀只能配上德國式的軍隊,魯登道夫現在不一定知道這一點,等他明白了之後,那戰爭已經開始了。”雷奧糾正着楊銳,他和清*隊打交道的時間最多,明白他們是什麼樣子。一個好的參謀部只能制定一個更易於執行的計劃,但是戰爭是不是能勝利,還是要依靠士兵本身,這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參謀官短時間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