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既然後勤有被切斷的風險,那麼就應該做好各種預防措施。如有可能,子彈、炮彈的生產還是放在根據地爲好;再有就是飛艇的起飛不能太過頻繁,之前一個月飛十次,兩天一來回,那現在則縮短飛艇航程,將根據地的着落場放在宣城附近,這樣一百五十公里的航程,飛艇可以在一夜內往返,雖然也是十次,但是時間只有十天,可以避免在月明之夜飛行;最後就是要馬上攻佔徽州,把根據地往西擴大,擴張戰略迂迴空間,並獲得更多的兵員和物資,爲接下來的大戰做準備。
楊銳正在和雷奧的商議應對的這些天,德國鍾觀光的電報也來了,事情已經到了最壞,所有派遣到德國的軍事留學生都已經勒令退學,潛艇項目已經被中止,徐華封等被人趕出了海軍基地。至於最重要的飛艇,情況也很不妙,齊柏林雖然極力和德國政府申明飛艇只是民用物品,但在政府以及軍隊施壓下,他也不得不中止合同——因爲復興會不斷的訂購飛艇併成功運用在軍事上,德國陸海兩軍也都向齊柏林公司下單訂購,並已經變成了公司的大主顧。齊柏林公司不可能爲了復興會可放棄德國軍方的訂單。不過,這個固執的德國人還是念着多年年落難相助的友誼。把最早訂購的六艘飛艇中的最後一交付了,這原本是爲德國海軍制造的,是所有飛艇中唯一一艘十五噸級的。如此飛艇部隊的總運輸噸位達到六十八噸。
除了軍事留學生、潛艇、飛艇之外,鍾觀光管理的實驗室也受到了警告。說是不許他竊取德國的軍用技術;並且對於楊銳前段時間在滬上總領事的威脅,德國人也正面作出了迴應,那就是如果無線電技術以及其他技術被德國的敵人獲得,那麼德國一定會派出重兵前往中國,協助清國政府圍剿復興會。
看着讀完電報一臉苦相的楊銳,雷奧問道:“楊,難道沒有什麼好消息嗎?”
“是的,當然有好消息。”楊銳道:“好消息就是德國幫我們省了一千七百多萬馬克。這是原來研究潛艇的預算,錢本來是存在德意志銀行作爲潛艇的研究費用的,需要我們和海軍部一起簽字才能支取,現在因爲潛艇項目結束退給我們了,看來提爾皮茨看來是一個紳士,不像德皇那麼無恥!雷奧,我現在瞭解你對他的憤恨了!”
雷奧難得的笑了起來,不過笑的很難看,臉皺在一起,像是在哭。他其實剛纔又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說道:“楊,相信我,你對他的怨恨將會不僅於此。沂州的革命軍我猜測會受到德國的干涉,如果政府軍無法剿滅我們,那麼德國在青島的部隊可能會協助圍剿的。”
“什麼?!”楊銳聞言大驚,“爲什麼呢?哪裡並沒有鐵路、礦產,那裡就是一片山地!”
“我也是剛剛想到的。如果按照之前我們和德國人的關係,那麼他們不會干涉,但是現在德皇徹底偏向清國政府,而這沂州又在德國勢力範圍內,在清國政府的許諾邀請下。干涉藉口並不難找。”雷奧很瞭解德國對殖民地的強硬作風,那是絕不會容許敵對勢力在此作亂的。
怕是沒有什麼比德國出兵更壞的事情了。楊銳如此想到。不過壞消息並不限於此,他這邊感嘆的時候。外面的陳廣壽卻跑了進來,很是嚴肅的道:“先生,虞先生急電,美國很有可能和中國以及德國結盟!”
楊銳聞言沒有驚呼只是一把搶過電報,一目十行的只見虞自勳在電報裡說到:楊、章:今日獲知華盛頓秘聞,美國將與德國以及清國結盟。此議是國務卿諾克斯所提,他認爲英國、法國、日本甚至包括俄國,都已經形成一個巨大攻守同盟,這個同盟已經壟斷各國在中國之利益,這完全違背美國此前一直所提倡之門戶開放原則,造成美國在清國受到不平等待遇,爲此,美國應該重新考慮和德國以及清國結盟,以保護自己在中國的正當權益云云。此消息爲羅斯福.愛麗絲所提供。
另,美國國內對遠東的態度,因爲日本內閣更換其政策變得更加強硬。具體之原因,是美國在滿洲權益大爲所損,而國務卿諾克斯前段時間提出的滿洲鐵路中立化之方案被英國、日本、俄國以及法國反對,只有德國表示贊同,但德國在滿洲並無重大利害關係,以至要捲入此問題而將加深與日俄英法四國間之對立,所以方案最終被五國所反對。受此刺激,美國爲了獲得在中國權利,很有可能會與德國以及中國結盟。
另,塔夫脫政府和羅斯福政府都強烈關注遠東局勢,但不同的是,塔夫脫政府不僅僅限於在亞洲擁有菲律賓和遼東一角,美國銀行團讓塔夫特政府變得比前政府更加激進,當美國不能獨自打開局面時,那麼聯合德國將會是其最好之辦法。此次結盟不同於上次羅斯福政府時的德中美結盟,還望重視!切切!
事情越來越糟糕了,楊銳看完電報再問道:“重安那邊有沒有電報?”
“沒有,先生!”陳廣壽道。
“那馬上,馬上把這封電報轉發給他,讓他馬上回電,還有……”楊銳仰着頭想了一想,再道:“回電給自勳,讓他評估下美國如果和中國結盟。那麼我們的最大損失和補救措施,還有,問他美國的結盟是不是能不能破壞?”陳廣壽聞言正想走。楊銳再道:“還有,那桐、善耆都是親日的。發完電報後告之軍情局,讓軍情局分析這件事件,看能不能通過他們再次阻止中美德三國結盟。”
楊銳終於把話說完了,陳廣壽匆匆的去,而他卻再無心思討論沂州德國軍隊圍剿的事情了,他只想着美國要斷自己的糧餉,德國幫着滿清圍剿,局勢越發的惡劣起來。他只在房間轉悠了一會。又是急匆匆出去了。他沒工夫去細想爲什麼德中美三國結盟會再次提起,而是覺得要馬上對整個復興會下達戒備令,尤其是對整個商業系統,要提防美國出賣滿清動手,那些私密的資金和賬目更是要保管好。雖然天字號並不再對復興會供血,但是通化那邊賣煤的收入和大豆收益都是復興會革命資金的重要來源。雖然像後世的離岸公司一樣,國內的公司只是做些苦力,沒有什麼利潤,但是這些公司和離岸公司的賬目還是會看出問題的。
楊銳的戒備令還是很準時的,不過他只顧得保錢保賬。人這方面卻是忽略了。戒備令的第二天,虞輝祖那邊就出事了,他是被一個滬上的老爺約到租界外面談事。不料對方卻是要抓人的,幸好跟過去的警衛反應迅速,把他救了回來,只是人已經受了傷,萬幸的是無大礙。
楊銳鐵青着臉看着特科的穆湘瑤,“你是怎麼保護的?!”
虞輝祖受傷,穆湘瑤也是愧疚的很,他低着頭道:“虞先生被那個老爺請到裡廂去了,說是要去看什麼東西。閒人不得入內,所以虞先生就讓我們的人先退下。然後就事情就……”
楊銳只使勁的跺腳,怨自己同時也怨滿清。此時穆湘瑤又道:“關東銀行的張先生昨天也有人約他到租界外面談事,但他事情耽誤沒去,我看這是滿清有計劃的在誘捕我們的人。”
“那你告誡了所有人沒有?”見形勢這樣嚴峻,楊銳再追問道。
“我已經告誡了所有人,先生。”穆湘瑤說道。
“這他媽的是什麼人做的?”楊銳怒道,“誰把老虞叫出去的,誰制定抓捕計劃的?”
楊銳暴怒,劉伯淵只看了穆湘瑤一眼,道:“先生,我們查到請虞先生出去的是一個姓張的湖州商紳,說是有一個要務要談,請關東銀行張先生出去的也是他,他估計是被滿清收買的士紳。而抓捕的人,很有可能是軍諮府第二廳那個朱志新,他上次雖然被我們打跑了,但滬上交通四通八達,虞先生這次又馬虎了,這才……”
“全力追查這個朱志新!還有那個什麼第七科,我們要殺一儆百!”楊銳咬着牙說道。
“是!先生!”穆湘瑤和劉伯淵齊聲應道。見楊銳沒有再說什麼,轉身便走了。
屋子裡一空,楊銳只坐在椅子上抽菸,如今的最後形式越來越不妙了。只有謝纘泰的電報給了他一些好消息,他在電報裡花了很長的篇幅講述羅斯福政策和塔夫脫政策的不同,並認爲隨着德國越來越孤立,美德結盟的可能性非常小,而國務卿諾克斯如此做法其實也是要對英日俄三國施壓,因爲日俄已經瓜分了東北,美國除了遼東這片山林地區什麼也得到,而這裡已經被天字號佔據了大部分優質礦產和整條鐵路。
雖然美德不可結盟,但是現在塔夫脫已經完全違背了羅斯福的遠東外交政策,開始越來越和日本敵對並向滿清政府靠攏,他們期望能通過滿清支持,在東北或者其他地方再次獲得利益。這種對滿清政府的討好,很有可能會拿復興會作爲交易的籌碼。如果要避免這個情況,謝纘泰認爲還是要對美妥協,讓出一些利益以獲得他們的支持。
楊銳想到謝纘泰說的那些東西,只感覺自己和復興會開始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市場,在這個市場裡,一切都是有價的,什麼都可以拿來交換,當然,有些是拿自己的東西來交換,有些則是拿別人的東西來做交換。現在美德都拿復興會當做一個籌碼,雖然對復興會不利,但這也說明覆興會的實力上漲,能做一個籌碼了。
楊銳不知道怎麼的自我安慰起來。他現在只把自己想成是一個春秋戰國時的小國君主,必須朝秦暮楚,依附強國而生存。他不喜歡這樣哈巴狗一樣的角色。但是事實卻必會要他如此。比如要對美國妥協,那就要讓出通化礦產或者公司的股份;或者賣光通化鐵路的大部分股票。使得美國資本可以完全佔有它,並以此爲跳板將鐵路進一步往北修築鐵路;或者讓摩根財團併購關東銀行,從而使美國人能控制關外銀行貨幣發行等等。這些都是他不願面對的,而這樣的逼迫只讓他固執的不想做任何交易和妥協,德國人已經把他坑了一次,他現在一邊防備着一邊等待着,就看美國人會拿他怎麼樣。
楊銳在等待的時候,京城西苑勤政殿內。光緒正在接見德國公使雷克司,以及此次從德國派來的軍事顧問團參謀,魯登道夫中校。
區區中校放在大清也就是標統,能讓光緒親自召見算是莫大的殊榮了,但是被召見的魯登道夫中校卻不是這樣的心思。中國陸軍他在1894年的時候就開始關注了,和當時大家認爲的日本敗而中國勝不同,他通過梅克爾將軍(當時還是少校,曾改造過日本陸軍)的介紹,以及英國海軍部公佈的日本海軍建設計劃,便異於常人認爲日本必定勝利。而後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清國一潰千里。而在這之後的1900年拳亂,因爲克林德男爵被殺。義憤填胸之下他也想申請前往遠東,但結果卻並沒有被通過。就在他以爲這一生都不可能來遠東時,不料德皇卻把他派來了。
勤政殿內,再與德國公使雷克司客套幾句之後,光緒撫着玉扳指終於把話題轉到正題,詢問道:“貴使來我大清多日,今浙匪叛亂日久,幾經剿滅,但卻未見成效。反而使其越做越大,貴使觀閱戰史多日。是否已找到制敵之策?”
光緒只把話說完,立在一邊的通事只把話翻譯成德文。告之於兩人。魯登道夫早就知道今日召見的原因,聞言只道:“大皇帝陛下,貴國的叛軍只是在山區,並且這些叛亂實行是總體戰,不做充足準備貿然圍剿,那必定會招致失敗。如果要消滅這支叛軍,只能通過更多兵力,不因以殲敵爲目標,而是以要搶佔重要地區爲目標,這樣才能獲得勝利。”
圍剿的各個戰例魯登道夫都看過了,這支叛軍的戰法讓他很感興趣,這其實也一直所想但卻沒有融會貫通的東西——總體戰。和魯登道夫想象的一樣,叛軍是在執行總體戰,一切都是以戰爭爲中心的,唯有這樣的叛軍才能貧瘠的山區堅持那麼久而不失敗,並且越打越大,這其中飛艇無線電只是次要的,最重要的還是根據地把所以的物力人力都用到了戰爭上。
魯登道夫明白總體戰的深意,但是勤政殿內的光緒卻聽不懂總體戰,好在他也不想去明白這是什麼東西,只聽着魯登道夫說道勝利,再問道:“貴使所言之勝利,如何才能做到?”
“大皇帝陛下,我看了所有的作戰記錄,圍剿的政府軍往往不能把握外線作戰原則,常常獨自行動、毫無配合,並且進攻在圍剿的初期非常輕敵,而在圍剿的後期,又缺少軍人勇敢的品質;同時,軍隊雖然有作戰計劃,但是作戰計劃缺少彈性,很難適應因外情況;在作戰上也沒有適應惡劣地形惡劣天候下作戰訓練,造成一旦進入山區,即使有火力及數量優勢也難以發揮;還有就是軍中……”魯登道夫侃侃而談,他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對於政治完全不屑一顧。他如此,但他身邊的雷克司卻不是如此,見他老是批判,小聲的叫住了他。
魯登道夫中校只說在興頭上,忽然被身邊的雷克司打斷,頓時差異的看了過來,此時正在聽通事翻譯的光緒見聲音忽然停了,才知道魯登道夫被雷克司攔住了。他倒知道那洋人是想給大清留點面子,只是他卻是個直性子,急道:“貴使接着說吧,今日就要說說我大清的新軍到底敗在哪裡?貴使不要顧慮,接着說吧。”
通事把話翻譯過來之後,魯登道夫倒多看了光緒幾眼,便接着光緒的話說道:“政府軍的缺點。第一在於外線作戰,交戰的地方雖然是貴國的領土,但是卻像到了別的國家。他們得不到任何支援,甚至連水源都找不到。大皇帝陛下應該派出教士和牧師前往。感召那裡的人民,讓他們配合政府軍隊作戰。”
魯登道夫的解決之道雖然天真,但光緒卻知道他說到了點子上,這嚴州現在真的就好像是別國一般,那邊老幼婦孺都是反清復明的叛逆,這些不是派和尚道士就能解決的。
魯登道夫說完第一,便接着說第二:“陛下的軍隊雖然比叛軍更多,裝備也更先進。但是通訊落後,無法協調,進入山地常常分散了兵力,孤軍作戰,讓叛軍各個擊破。有好幾個戰例都是被圍剿的部隊十幾裡之外就是援軍,急行軍不需要四個小時,但因爲協調不好,彼此無法聯繫,所以最終被叛軍逐個消滅。
第三,交戰地的人民已經被叛軍控制。偵查無法實行,對於山區的地形一無所知,軍隊的指揮官又常常缺少搜索。過於輕敵。記錄上常常能見到叛軍派出小股部隊引誘政府軍追擊,最後中伏被圍殲的戰例。這些都是因爲指揮官不夠謹慎造成的。
第四,山地作戰是要經過嚴格訓練的,但是現在陛下派遣過去的軍隊,並沒有進行專門的訓練,造成他們在山區的適應力薄弱,無法發火正常的訓練水平,另外,所有部隊的刺刀訓練非常欠缺。很多戰鬥都被叛軍用刺刀打敗,這其實是軍隊缺少作戰意志。在狹小的山地。只有最勇敢的部隊才能獲得勝利。
第五,軍隊作戰後勤是最重要的。特別山地作戰,如果沒有通暢的補給線,那麼軍隊的勝利無法確保。
第六,很多戰例都是叛軍派遣間諜潛入我方軍隊,充當嚮導,假裝傳令兵,擾亂軍隊指揮,他們還善於製造假情報,煽動底層士兵鬧事逃跑,這些都是防範不言造成的。”
魯登道夫一口氣說了六點,聽得旁邊的雷克司心提了起來,而光緒的臉色也是越來越沉,這算是第一次有人向他介紹新軍到底敗在哪裡,這隻讓他由怒生恨,恨極反笑。狠狠的轉了一下拇指戴着的玉扳指,光緒瞪了木頭般立着的陸軍部大臣載濤一眼,道:“貴使剛纔說了我軍之不足,此乃失敗之原因。那就再說說這戰要怎麼打才能贏?”
“大皇帝陛下,要戰勝叛軍只有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就是遷移交戰地區的人民。按照陛下官員給供的數據,叛軍佔據的地方只有兩百多萬人口,如果把這些人口遷徙到貴國需要人口的滿洲,那麼叛軍失去人口,就變成沒有水的魚,自然就會失敗。”魯登道夫道,一來就是抽水抓魚的戰術。
光緒聞言猛的一喜,可復又想到遷移百姓,勞民傷財,對的聲望不利,只好按下激動,再問道:“那第二個辦法是呢?”
“第二個辦法就是搶佔土地。利用絕對優勢的兵力一點一點的向叛軍控制的地區壓縮,每一天只前進幾公里,建立據點,另外還要派人清理混在人民當中的間諜和叛亂份子。這樣一公里一公里的向叛軍的中心地區推進,迫使他們和我們正面交戰。”
似乎合意這個辦法,光緒忙問道:“這樣一公里一公里的,要多少兵力,多久才能打到嚴州?”
魯登道夫看着光緒期盼的臉,只道:“大皇帝陛下,要想勝利最少需要三十萬軍隊。需要的時間,最少要十八個月甚至兩年,現在叛軍控制的地區太大了。”
魯登道夫一說要三十萬軍隊和兩年時間,光緒懸着的屁股卻又坐了回去,現在圍剿嚴州的軍隊只是十幾萬,一年下來就要好幾千萬兩銀子,現在三十萬軍隊還要兩年,那得花多少銀子?
光緒這邊正要讓德國人下去的時候,外面忽然太監行色匆匆的小步跑進來,等德國人出去後,接到太監信報的載濤臉色發白,張口結舌的道:“皇上,沂州…沂州也造反了。”
“什麼!”光緒一屁股坐在龍椅上,手上的玉扳指忽的掉到地上,叮的一聲脆響只裂成兩半。載濤只看這變成兩半的玉扳指,心中突然是打了個突:這大清,不是要完了吧!
(丁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