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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客廳內,曲折長廊蔓延,池中花朵盛開,佈滿紫藤花的曲橋連接着人工的流水,池上假山木樨香軒和庭院相依,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面。
皇甫雲輕手一揮,訓練有素的美婢們立刻上前沏茶上點心,做完一切很迅速的便消失在房間內。
“要說會享受,落微你這小子可是排第一。”
柳離墨悠閒的坐在下位,打量了一樣四周的風景,脣齒含笑道。
“大師兄,現在本殿已經不是小子了,你應該說論享受,本殿這個姑娘排第一。”
“說的也對。”
柳離墨眼裡劃過幽光,他怎麼會將話題挑在性別之上?真是笨透了,要說女扮男裝的佼佼者,若她要排第一,雲輕可是要區居第二。
“話說回來,今日大師兄你和二師兄怎麼一同前來了,是約好了嗎?說來慚愧,本來你們來月落,本殿該做東道主,但是此次有煩事纏身,照顧不周,請見諒。”
皇甫雲輕以茶代酒,微微舉起茶杯,小抿了一口龍井茶。
“什麼時候,你也會這般的官腔纏身了,咋們同門師兄弟,還需這麼客套嗎?”
柳離墨掃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妖清歌,只得和皇甫雲輕主動解釋。
“恩。”皇甫雲輕掃了一眼臉色莫辨,嘴角微微的翹着的妖清歌,猶豫片刻道:“二師兄,此番前來,除了敘舊可還有其他事?”
此話一出,妖清歌這才微微擡起頭,暗色的眸子深深的盯着皇甫雲輕,彷彿其中有狂風暴雨在蔓延,又彷彿雲淡風輕沒有絲毫波瀾。
“除了敘舊,就不能找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
皇甫雲輕下意識的回答道。
“那是什麼意思?恩?”性感的聲音帶着一絲興師問罪,皇甫雲輕眨了眨眼,不知道這語氣中怪罪的內容是什麼,但是能清楚的感覺到妖清歌的語氣裡帶着一絲埋怨。
“……二師兄前來,雲輕自當盛情招待,哈哈。”皇甫雲輕笑着解釋,心內卻是不上不下,和妖清歌打交道總覺得要把警戒提到最高的程度才能應付。
“爲什麼把小諾送回來?”
妖清歌今日身穿淺藍色的罩衣,只見他靠在木質的金絲楠木椅上,微微後仰,視線卻恰好一絲不移的對上皇甫雲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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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皇甫雲輕皺眉,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初她回國,是把小諾交給師傅照顧的,但是依照師傅那遊歷天下難尋蹤影的性格,將小諾交給旁人照顧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既然小諾跟了妖清歌這麼久,妖清歌對它也甚是疼惜,將小諾送他不是順其自然的嗎?
“師兄你不是喜歡小諾嘛,況且在一起這麼久也有了感情,雖然它的命是我救的,但是我粗心的很怕是不能很好的照顧它,所以……就把它託付給你了好不好。”
“我喜歡它,你便將它送我?”
妖清歌認真的聽完皇甫雲輕的話,詢問的話卻讓皇甫雲輕心裡直打鼓。
什麼意思?
略顯迷糊的皇甫雲輕還沒考慮清楚妖清歌什麼意思,隨意的點了點頭:“把它交給師兄你,我放心的很。”
至少從小諾現在身體虛弱卻無大礙就可以看出他是花了許多心思的。
柳離墨在一旁默默的掃了一眼對話的兩人,總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且危險,將軍的直覺告訴他,不要摻和,很危險。
“那我喜歡你,你能把你自己送給我嗎?”
噗。
柳離墨剛喝了一口水,盡數的噴了出來。
霧草,他聽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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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話,瞪大了眼睛,皇甫雲輕感覺心跳瞬間停了幾個拍,不可思議的看了一眼妖清歌,對上了他暗藏深意的眸子不敢多看趕緊移開了目光,天哪,什麼情況?
她耳朵壞了吧?
咳咳咳。
“大師兄,你沒事吧,來,快擦擦。”
皇甫雲輕忽視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的視線,從旁邊拿過絲巾便替柳離墨擦拭衣服了起來。
妖清歌狹長邪魅的眸子微微的眯起,看着皇甫雲輕和柳離墨之間曖昧的距離,幽冷的眸子隱匿着危險的芒。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柳離墨退避三尺,靠,他沒想到清歌這小子這麼直接,嚇得他差點嗆死。
“好吧,那你來。”
皇甫雲輕柔情的看着柳離墨,實際上在躲避妖清歌那火熱的眸子,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膽子小了許多,不得不說,現在的她,非常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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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一瞬間的冷凝了下來,妖清歌勾脣笑着,那低啞如樂的聲音讓皇甫雲輕的眸子閃了閃,又往柳離墨的方向靠了靠。
柳離墨瞪大眼睛,什麼情況,這丫的不會覺得他身邊很安全吧?不斷往他這邊移,沒看見清歌的眼裡都快冒火了嗎?
“微微。”
妖清歌喚了一聲,皇甫雲輕感覺身子一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我是認真的,你考慮考慮,恩?”
皇甫雲輕咬了咬脣,這纔回眸看妖清歌,對上妖清歌複雜如赤炎般的眸子,冷靜的說道:“二師兄,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妖清歌靠在椅子上的身子緩緩的一邊,說不清道不明的清雅,但是那依舊熾熱的眸光讓皇甫雲輕吃不消:“不怕。”
不怕?
皇甫雲輕摸不着頭腦,不理解妖清歌的意思,不怕的鬼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可沒有想過真的會這麼直白的被這座大冰山告白!
“只要最後的人是我,其他的不重要。”
三人一屋,柳離墨剛開始看好戲的心情淡了許多,現在是連凳子也坐不住了,可是一想到父親大人的囑咐,一時間遲疑不定。
這時候他是應該插一腳英雄奪美呢,還是應該灰溜溜的走不要做電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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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非常的喜歡他,應該不會再喜歡上別人了。”
皇甫雲輕的眼裡有鄭重卻沒有遲疑,妖清歌卻只是似笑非笑的勾了勾脣:“你當初隱瞞身份躲我,不過爲了一個龍淵太子,十年感情都可以灰飛煙滅,那諸葛三皇子不過與你相識區區一兩月,有何懼?”
皇甫雲輕感覺到了妖清歌那勢在必得的語氣,一陣頭疼,她能說能那麼輕易的忘懷,不是她健忘,而是因爲表面她深愛龍傲天是不久前的事情,但是對於在異世遊蕩過十餘年的她來說,其實已經相隔了十餘年了嗎?
“二師兄,你其實值得更好的。”
“但是對於我來說,你是最好的。”
“……”
柳離墨終於聽不下去了,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道:“忽然想起來和三師弟有約,你們兩慢慢聊,爲兄先去赴約。”
“哎,等等。”
這種時候,如此尷尬的局面,皇甫雲輕怎麼會讓柳離墨走,趕緊拉住了他的袖子。
背對着妖清歌,皇甫雲輕不斷地朝柳離墨使眼色,柳離墨卻像是沒有看到一樣,無能爲力的道:“你們好好聊,小師妹我們改日再聚哈。”
終於柳離墨還是走了,房間內只剩下皇甫雲輕和妖清歌兩個人,一時間皇甫雲輕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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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別過來。”
皇甫雲輕看見妖清歌準備起身,連忙喊叫了一聲。
看見皇甫雲輕略帶驚慌失措的表情,妖清歌停下了動作,修長完美的手指微微的撫摸着椅子,帶着一絲絲的雅痞氣質。
“我其實一直想知道,爲何你對大師兄,三師弟都還算親近,對我卻避如蛇蠍?”
還不是因爲你太恐怖,觀察力太令人害怕?
皇甫雲輕內心暗罵了一句,表面上保持完美的微笑:“那是因爲二師兄你優秀的令人髮指。”
“優秀?”妖清歌似乎對這個新奇的詞感到還算滿意:“所以,這麼優秀的人入不了你的眼,你卻去喜歡一個羸弱的質子?”
“他也很優秀。”聽到諸葛沐皇被質疑,皇甫雲輕第一時間就反駁出聲。
“呵”妖清歌輕嘲:“我這麼多年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一個月便做到了,聽說還是你主動招惹的他?這麼看來天時地利的確很重要,那現在,他不在的功夫,是不是乘機而入的好時機?”
皇甫雲輕聽着這話感覺腦子微微有些當機,搖了搖頭,皇甫雲輕嘆了一口氣,恢復了自己輕狂的氣場,主動走向妖清歌。
“二師兄我非常認真的跟你說,雖然剛開始我是戲弄他,但是他的確第一眼便吸引了我,不管過去我愛過誰,我現在只認定他一個。”
“那我從過去不知你是男是女的時候就認定了你一個,你讓我怎麼辦?”
啊?
皇甫雲輕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招惹桃花了,似乎桃花運特別特別好,以前對她不屑一顧的龍傲天主動來招惹,本來對她比如蛇蠍的花翩躚主動送禮,就連對她探究卻止步不前的妖清歌也終於捅破了那一層霧裡看花的薄紙。
“……”爲難的看了一眼妖清歌,皇甫雲輕聳了聳肩,道:“沒有辦法,因爲我也控制不住只爲他動心。”
倏。
妖清歌的身子如鬼魅般的閃動,迅速的繞到了皇甫雲輕的身後,皇甫雲輕一個機靈,身子下意識的呈現出防禦的姿勢,琉璃眸一瞬間染上銳利。
失望,無比的失望。
看着皇甫雲輕下意識對他的防備,妖清歌冷着臉退後了一步,靜靜的站在原地,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恐怖氣息。
“你不信我。”
孤傲的而又低沉氣質,像是被重傷的野獸,聲嘶力竭的控制着血脈中的野性,這樣的的妖清歌讓皇甫雲輕有些心疼,也有些排斥。
他,她不該招惹。
可是不曾招惹,他卻主動纏上了身。
“這是下意識的……”
“下意識的排斥?”妖清歌清冷的眸光似乎能看透一切僞裝,暗紅帶着濃霧的眸子開始冷化。
“不是,師兄,你我都是習武之人,該明白麪對危險身體會先於理智做出選擇。”
妖清歌看着皇甫雲輕,眸子裡瑩瑩火火,看不透情緒:“我想做的,是讓你喪失理智的那個。”
皇甫雲輕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看着妖清歌的眸子,表示她在聽。
“恐怕很難,就算會,也是出於師兄弟之間的情誼。”
妖清歌聽見皇甫雲輕的答案,並不意外,如果一口應下,便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她了。
“明日便是英豪大賽,第一場是賽馬,希望你……可以來。”
“明日怕是……”
“別太急着拒絕我,我知道你的心思,也沒有強迫你立刻愛上我的意思。”說着這話妖清歌上前一步,剛好和皇甫雲輕保持三步的距離:“只要你是月落的公主一天,你便不可能拒絕和我見面的機會,既然如此,便讓時間來見證,你最後到底屬於誰,如何?”
妖清歌伸出修長的手指,攤開在皇甫雲輕面前,掌心有一顆淺紫色的珠子,泛着溫潤的光澤。
“這是我外祖母一族的信物,只送給未婚人,我想要把它送給你。”
“我不會收。”
妖清歌勾脣:“我自然知道你今日不會收,給你看的意思,是告訴你……如果它最後的主人不是你,那麼它不會屬於這世界上任何其他的人。”
“你不必如此。”
皇甫雲輕移開目光,她做不來三心二意,也不需要備胎,她向來要求另一半對感情忠貞如一,她自然也不會和其他人遊離於曖昧的邊緣。
這是對彼此的尊重。
“微微,不要對自己太自信。”
妖清歌縮回手,那顆縈繞着霧氣的珠子便瞬間消失,冷峻的臉上浮現着一抹勢在必得。
諸葛沐皇是嗎?龍傲天作爲對手他都不懼,一個北漠的質子又算什麼呢?
“明日賽馬,是代表月落的第一站,我等着你,君上也會希望你去的,不是嗎?”
妖清歌看着皇甫雲輕不說話,也不建議,自顧自的說道:“既然你選擇回答月落皇城,選擇不再隱瞞,你需要什麼,你清楚的。”
而他,能給她所有想要的。
權勢,兵力,乃至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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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妖清歌,天色陰鬱,皇甫雲輕靜靜的坐在一方小木凳前,背靠在房屋的木質建築。
“花露,拿一壺酒來。”
“主子,你葵水剛走,還是莫要飲酒,屬下去給你煮點清涼解暑的涼飲吧。”
皇甫雲輕搖頭:“你不懂,消愁還需借酒。”
花露偌大的眼睛裡劃過疑問:“消愁?主子你有什麼愁的,告訴花露,花露去解決。”
“就你?”皇甫雲輕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花露,意味不明的笑着,還不夠妖清歌塞牙縫的呢。
“屬下怎麼了,主子你說你看誰不順眼,屬下今晚就動手。”
“得了吧你,只要你消停一些,本殿心情就好多了。”
花露無語,既然是暴力解決不了的事情,又讓主子煩心的,不是政事就是情事。
這樣看來的確沒有她什麼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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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酒來。”
時間瞬間而過,轉眼之間,夜幕沈下,繁星耀空。
皇甫雲輕優雅卻不羈的扯開衣裙,隨意的兩腿交雜,晶瑩的酒水順着冰涼的脣入喉,辛辣無比。
“玲瓏,過來坐。”
被點到名字的玲瓏,手中拿着一個小巧的陶瓷質地的香爐,優雅的走了過來:“主子,這是迷失香,可以驅蚊。夏日多蚊蟲,主子皮膚嬌嫩,就寢時別忘了拉蚊帳。”
“知道了。”
花露和玲瓏也隨意的坐在皇甫雲輕臉龐,年輕的臉龐倒映在燈火之下,掩映着別樣的朝氣。
“他離開的日子裡,我板着手指數天數,生怕少算了一天,你們說,本殿是不是太容易動情了一些?”皇甫雲輕眼前掠過重影,拿着酒瓶的手略微有一些不穩:“酒不醉人人自醉,醉了,還是想他。”
面對面的距離,玲瓏清晰的看見皇甫雲輕迷離的瀲灩眸子中濃厚的思念和複雜的情愫,心下一顫,情字當頭,人人皆是身不由己。
“諸葛三皇子若是知道主子如此惦記着他,他定然會馬不停蹄的趕回來的。”
“哼,胡說,當日他要走,問他原因連一個字都不肯透露。”打了一個酒嗝,感覺到自己身上那濃重的酒味,皇甫雲輕眼裡閃過一絲嫌棄,安靜的將縮小版的酒罐子放在地上。
“你們說,他是不是將秘密藏得太深了,是不是對本殿有所圖謀?是不是向妖清歌所說的,他需要本殿助他一臂之力,報血海深仇。”
“主子你醉了。”玲瓏挽住皇甫雲輕開始虛晃的身子,想要將她扶回房間。
“不,我沒醉。”
“醉了的人都說自己沒有醉,這是主子你自己說的。”花露蹲在一盤,弱弱的插了一句。
皇甫雲輕一噎,被燭光照的更加白希嫩滑的臉上浮現清淺的怒意:“本殿千杯不醉。”
“好好好,您說什麼就是什麼,不過時間不早了,明日還要參加英豪大會的開幕儀式,殿下您該就寢了。”
花露和玲瓏起身,一左一右扶着皇甫雲輕嬌柔的身子,企圖將她扶回寢宮。
可是皇甫雲輕的腳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怎麼用力都移不開。
玲瓏慧眼中劃過無奈的笑意:“主子,不要用玄力。”
“不要用玄力,你們不是就把本殿給擡走了嗎?不行不行,你們讓諸葛沐皇親自來。”
玲瓏和花露面面相覷,這個點,她們去哪裡找諸葛皇子?
“他不來我就不走了。”
“你們快去叫他,快去。”
哼。
皇甫雲輕搖了搖頭,頭腦確是越來越糊塗,慢慢失去了清明,眼前,重影疊疊,越來越黑。
“主子,主子,你醒醒。”
“怎麼辦?”花露看着半昏迷的皇甫雲輕,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別動我,讓我休息一盞茶的時間。”
就在玲瓏準備和花露抱皇甫雲輕回房就寢的時候,皇甫雲輕睜開了瀲灩眸,有氣無力道。
“……”花露楞了楞,着酒醒的也太快吧?
玲瓏點頭:“那主子您再坐一會兒。”
“恩。”
皇甫雲輕點頭,這幾日見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但是反而更加惦記那個能夠撩撥她的心的男人,感情來的太快,灼心灼肺。
詭異的黑雲遮掩着圓月,漆黑的夜空被無數的紅燈籠染紅了半邊公主府,耳邊傳來混亂的騷動聲,伴隨着噼裡啪啦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