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雪廣告公司的老員工們多數都留了下來,他們因爲是否要離開的事情着實猶豫了一番,當天劉巖散會離開以後,大家也沒有了上班的心思,紛紛回到家裡,與家人商量今後的去向,至於有多少個家庭因此吵架,有多少個員工徹夜難眠,就不得而知了。第二天清早,員工們三三兩兩地聚在財務室門口,有人領了最後的薪水,頭也不擡地離開了公司,有人拒絕了最後的薪水,同樣頭也不擡地走了。
他們連自己都不明白,辭職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爲什麼要感到羞愧。一個部門經理從財務室裡垂着頭走出來,剛走到門口,就被聞訊趕來的老母親重重地打了一記耳光。老人家氣得渾身哆嗦,顫巍巍地罵道:“混賬東西!你還有沒有良心!當初如果沒有劉總,誰給你發展的機會!當初如果沒有劉總,誰給你爸掏錢做手術!這次如果沒有劉總,咱們家的房子就被銀行收走了!劉總是在幫咱們這些人揹債!做人不能沒有良心!今天你要是走出這個大門,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老太太罵完了兒子,拄着柺杖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了電梯,柺杖敲擊地磚的聲音重重砸在每一個人的心坎上。那個部門經理沉默了半晌,猛地一跺腳,轉身回到財務室,幾分鐘中如釋重負地走了出來,面對質詢的目光,很輕鬆地說道:“老子不走了,讓高職高薪見鬼去吧!”
劉巖辦理好了各種手續,回到夏之雪廣告公司的時候,老夥計們都在會議室裡等他,一個個神情肅穆,他們知道,一年以後,一切都將見分曉,平心而論,劉巖起死回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們將面對的不僅是一年的時光竹籃打水,更是喪失了無數機會,在瞬息萬變的廣告行業裡,永遠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很可能一年以後,就不再有他們的位置。
劉巖突然覺得想哭,不久前還在叫囂着賣掉公司的員工,又重新聚在一起,宛如創業的那幾年。
這是夏之雪廣告公司具有歷史性意義的一次會議,沒有議題,甚至沒有人發言,大家無聲地坐到散會,開始各自忙碌手頭的工作。
鄭斌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正因爲他壞到了無以復加的
程度,所以才最適合混在浪尖風口一般的廣告圈。論起策劃能力,他絕對在劉巖之上,劉巖曾經以創意名動業內,而鄭斌則一次次證明着什麼叫劍走偏鋒,什麼叫無所不用其極。除了幾個合同未滿的遺留項目,夏之雪廣告公司全力謀劃金鱗神丹的推廣。同樣的道理,金鱗神丹也佔用了當初爲了宮廷霸王而買斷的廣告時段,算是資源互補。
葉秋雨也三天兩頭兒從省城飛回濱南市,有她的幫忙,各個媒體對劉巖格外照顧,金鱗神丹即將面市的事情飛速傳播,工廠的名字也定了下來,就叫金鱗製藥。
有葉秋雨的地方,孔墨寒也經常會出現,但他從來不進劉巖的公司,完全充當葉秋雨的司機,在外面等候,不管有多晚。
當然了,在劉巖身邊出現頻率最高的還是程樂樂,自從她誤會了劉巖的意思,曲解了朋友的概念,就處處以老闆娘自居,對公司裡的一切女性進行嚴格防範。上一場失敗的婚姻以高峰的出軌而告終,程樂樂堅信,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於是可以容忍劉巖的任何缺點,唯獨在男女關係方面,是不容質疑的紅線。在程樂樂的心裡,有兩個人是值得懷疑的,一個人陳飄雪,一個是葉秋雨。陳飄雪在辭職以後,從未來過公司,可以判定爲自動出局了,如果劉巖還對這樣一而再、再而三選擇離開的女人眷戀不捨,就說明劉巖的智商有問題。
至於葉秋雨,是個功過摻半的人物,當初如果沒有她的介入,並且帶來了孔墨寒,劉巖很難打贏關係,而且現在劉巖的事業也離不開葉秋雨的幫助,所以想趕走她,消滅潛在威脅是不可能的,只好多多留神她的動向了。
根據程樂樂的分析,葉秋雨是頭號嫌疑人,陳飄雪次之。這個答案顯然是錯誤的,說明程樂樂雖然聰明,但聰明不等於情場高手。如果套用程樂樂的理論,劉巖就是一個智商出了嚴重問題的人,即便是飄雪如此絕情,他仍然惦記着陳家日後的生計,經過那一場浩劫,雖然贖回了房子,但在此之前,飄雪爲了撈出夏哲,也挽救夏之雪廣告公司,把家裡的存款都投了進去,現在她又辭職了,最後一個月的薪水都沒有拿,陳父住院又花了不少錢,日子一定會非常拮据。
說起對葉秋雨的懷疑,更是毫無道理,先不說葉秋雨比劉巖大了好幾歲,單說二人成長的壞境和人生經歷,就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感情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情人眼裡出西施是有道理的,程樂樂覺得劉巖好,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在她的心裡,誰都不如劉巖,包括孔墨寒。
事實上孔墨寒很多方面都比劉巖強,如果讓一個陌生人選擇,絕大多數人會傾向於孔墨寒。以葉秋雨的高傲,連孔墨寒都不屑一顧,眼裡怎麼會有劉巖呢?至於葉秋雨的究竟會有一段怎樣的往事,她心儀的男人又是誰,故事還在繼續,總有講到的時候。
劉巖已經破釜沉舟,他領導着絕望中的團隊在背水一戰;鄭斌如魚得水,找到了屬於的自己的位置,宅天下集團中規中矩的運作方式並不適合他,讓一個擅長打游擊戰的人去指揮陣地戰,確實有用人不當的嫌疑;傻彪開着破爛的麪包車穿梭於濱南市的大街小巷,在車流密集的地方,縱使蘭博基尼的時速也無法超過三十公里,這樣的環境裡,傻彪的車技帶着王者風範,讓無數奔馳和寶馬鬱悶地吃着尾氣;邱老五多了一個身份,搖身一變成爲金鱗製藥廠副廠長,大批舞刀弄槍的小弟進入工廠,有工人,也有銷售人員,不僅如此,邱老五還在主幹街道霸佔了兩家藥店,當做金鱗神丹旗艦店。
就在劉巖在絕境中苦苦掙扎的時候,夏哲與飄雪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夏哲準備再次離開中國,去歐洲發展,而飄雪沒有卻沒有離開濱南市的打算,因爲父母年紀都大了,身體又不好,留下他們,實在放心不下,又沒有帶走的能力,夏家可以出飄雪移民的費用,但全家移民都讓夏家負擔,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飄雪不肯走,夏哲也不願一個人離開,兩個人見面就吵架,終於把陳父再次氣進了醫院。在搶救室門外,夏哲和飄雪徹底談崩了,飄雪用盡全身的力氣,打了夏哲一個響亮的耳光。憤怒的夏哲也舉起了手,但終究還是不忍心落下,憤然離開。
這一次陳父住院,飄雪無奈賣掉了幾件首飾,坐吃山空終究不是辦法,但她想在濱南市找工作已經很難了,不得已聯繫了外地的同學,遠赴上海打工,貼補家用。
飄雪離開那個清晨,除了母親,沒有人送她。濱南市的城市規模很小,是這班火車的始發站,站臺上的人不多,看上去冷冷清清的。飄雪難以抑制心中的悲慟,與母親灑淚而別,一句告別的話也沒有說。陳母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月臺上,眼角的滑下渾濁的老淚。在飄雪辭職的問題上,陳家老兩口爭吵了好幾天,陳父是在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的,險些被氣死,樸實的老人覺得人活着不能那麼自私,欠下劉巖的恩情無法償還,久而久之,這恩情化作壓力,讓他擡不起頭來。
在很多影視劇中,女人默默離開,男人往往躲在某個角落,含淚目送遠去的列車。這純屬經過藝術加工的,以劉巖現在的狀態,每天在工作中忙得焦頭爛額,又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飄雪的名字,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去車站完成那個經典的影視鏡頭。劉巖是在飄雪離開半個月以後才知道的,而那時候的飄雪已經落腳在一家合資企業,成爲一名白領。
夏哲在飄雪離開以後,把自己關在房間三天沒有出來,再次出現的時候直接去了夜總會,一夜笙歌,手軟腳軟地爬出溫柔鄉,驅車直奔濱南一中。飄雪毅然離開,對夏哲的打擊太大了,只想找一個麻醉自己的方式,風塵女人的曲意逢迎已經無法撫慰夏哲內心的蒼涼,於是想起了校友聚會上驚鴻一瞥的校花師妹程樂樂。
程樂樂今天上午只有兩節課,剛剛走出教室,準備去藥廠裡轉轉,工人消極怠工可不行,在這個問題上,程樂樂比劉巖還要用心,而且經常對人宣揚,男人都很粗心,類似這種小事還是應該女人來管,家裡沒有女人可不行。葉秋雨對程樂樂的行爲嗤之以鼻,給予堅決的冷嘲熱諷,卻絲毫無法改變程樂樂的決心。
一身名牌西裝,一輛豪華跑車,英俊瀟灑,開口就是歐美腔,憑藉着這些優勢,夏哲在泡妞的道路上無往不利。
都說無巧不成書,夏哲與程樂樂在濱南一中的大門口偶遇,夏哲立即展開了老一套手段,厚顏無恥地去套磁。很可惜,程樂樂可不是涉世不深、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絕對幹不出很傻很天真的事情,而且副市長的官帽對程樂樂毫無作用,她現在也不再奢望去攀龍附鳳,對夏哲那一套基本上免傷。
兩個人正在校門口糾纏,從校園裡跑出幾個學生,爲首的正是李星琪。
“放開程老師!”李星琪大喝一聲,兩手叉腰站在夏哲的面前,表情雖然嚴肅,但仰頭的角度太誇張,讓人看了覺得好笑。
夏哲被李星琪的樣子逗笑了,笑眯眯地問道:“樂樂,她是你的學生?很可愛,要不要一起去酒吧坐坐?”
程樂樂已經暴怒了:“夏哲,請叫我程老師,咱們沒有那麼熟,你也別叫那麼親熱。我的學生要上課,我也有事要去辦,請你讓開!”
被忽視的李星琪也很氣憤,站在程樂樂的前面怒斥夏哲,當然是一貫的語言風格:“你這個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你約我和程老師是什麼意思?當我不知道嗎?你不要看我年紀小就想騙我,男人約美女去酒吧,都是沒安好心的,我纔不會跟你出去,程老師也不會去,我們從來都不進入那種不健康場所的,你如果再敢糾纏我們,我就要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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