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臉淚痕泥痕的嘉卉和渾身泥土手臂還帶傷的卓天銘回來時,着實把霍家兄妹二人嚇了一跳。
“茵兒,你的紙鳶取回來了,還好沒弄破。”嘉卉見霍茵姍衝自己跑來,努力揚起微笑,把一直拿在手裡的紙鳶遞給她。
霍茵姍聽得此言,眼淚都掉下來了,看都不看那紙鳶,只抱着她流淚,不停的說着“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之類的話。嘉卉又連忙安慰她。
霍翊晟也皺着眉詢問是怎麼回事,聽卓天銘說了事情經過後也很是懊惱自己,不該讓他們去的!但事已至此,懊悔已沒什麼用,連忙帶着他倆回屋去。
自然的,這幅慘狀也驚着大人們了,再聽說卓天銘從樹上摔下來(雖然他本人聲稱是‘跳下來’),嘉卉又差點被蛇咬着,更是嚇得不輕,連忙吩咐丫鬟小廝帶他們去上藥換衣。
寶梅心疼地眼淚汪汪,看自家姑娘的樣子定是給嚇壞了!她當時真應該跟着去的,若是姑娘有個什麼好歹,她……她怎麼對得起已逝的老爺和夫人啊!
嘉卉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在自責,忙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莫擔心,我沒事的,只是有點嚇着了。”寶梅卻聽得更是心疼了,眼淚直往外淌。
嘉卉不得不承認,她開始想念上一世那個變得堅強厲害了的大丫鬟了,但想想寶梅變成那樣的原因……還是算了吧。這一世她要寶梅和她都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
而卓天銘這邊,已經在屋子裡換了衣裳,正拿烈酒洗着傷口。那桃樹枝上可能真有什麼髒東西,現下那條口子已經紅腫起來了。烈酒倒上去火辣辣的疼。
霍翊晟剛巧拿了藥進來,便見他齜牙咧嘴,忍不住覺得好笑。把那玉質藥瓶的塞子擰開,拉過他的胳膊給他上藥。這藥是極好的滇南那邊的白藥,藥性重,撒上去更是疼了。
“嘶——翊晟你輕點!”卓天銘疼的直抽氣,“我這傷可是爲了給你妹妹取紙鳶才弄的啊!”
霍翊晟擡頭挑眉看他,“你還有臉說,堂堂一個將軍府的公子居然因爲爬樹取紙鳶把自己弄傷了,傳出去都叫人笑話。”想了想,又道:“你方纔說嘉卉遇着蛇,還是她自己把蛇打開的?”
卓天銘給他這麼一嗆,也覺得自己羞愧極了。訥訥地點了點頭,“是……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這事可真是難以置信!誰能想到一個九歲的孩子能有那麼大的膽魄!?”
霍翊晟也覺得自家這表妹真是了不得,當下露出賊賊的笑,“怎麼樣?這等奇女子世間少有吧,想不想娶回家去?”又開始撮合兩人了,不知爲什麼,他總有一種直覺,若是表妹不嫁給這好友日後便難覓良人了。
卓天銘連連苦笑,“你別鬧了,卉兒才九歲。”
“九歲怎麼啦,娃娃親不是更好嗎?”霍翊晟笑得一臉誠懇,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你剛纔叫嘉卉什麼?卉兒!?明明你一直叫‘戚妹妹’的,什麼時候改口的?說,你們發生了什麼!?”
經他提醒,卓天銘也忽然發現這個問題,細想了一下,是在……那蛇衝嘉卉游去的時候,自己一時擔心,便叫出了‘卉兒’這個親暱的稱呼。
至於爲什麼會這樣叫……卓天銘忍不住開始回想,然後有些驚恐的發現自己自從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孩兒就很不對勁,和她待在一起總覺得心緒不寧,時不時耳朵發燙,看她露出笑臉便覺得心跳如擂鼓,看她遇險又覺得擔驚受怕!
自己這是……對她動心了嗎?
可、可、可是她、她還是個孩子!九歲!雖說那沉穩、聰慧的性子不像吧,但總歸是個孩子啊!自己怎麼能……
又想到上次和自己比試的那位少年,當時他還覺得人家腦子被門夾了不正常,沒想到他自己居然也是這種人!……他要不要砍自己兩刀讓自己清醒清醒?
霍翊晟看他陷入了沉思,表情一會兒懊惱一會兒忿恨的樣子,有些怕怕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天銘,天銘你沒事兒吧,我剛纔就是說笑的,你不願意就罷了……”別露出那種表情來嚇人成嗎?
“誰說我不願意?”卓天銘反射性地來了這麼一句。說完他自己都愣了,他、他腦子是不是剛纔摔壞了!!當下羞惱萬分,不顧手上的傷強行把霍翊晟推出門外,自己癱坐在地上。
……
待到了膳時,卓天銘才磨磨蹭蹭地從房裡走出去。
寒食到清明的這幾天是不能動煙火的,矮几上便只擺了寒食粥、寒食麪、蛇盤兔、棗餅之類的冷食。
嘉卉身子虛弱,平日從不吃冷食,但這幾天還是必須要吃的。好在日頭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喝了冷粥吃了棗餅也未覺得身子太過難受。
她吃得少,荊南候府的人倒是知道。但何氏卻有些驚訝,又看了一眼左手棗餅右手蛇盤兔吃得起勁的霍茵姍,有些心疼地詢問她:“卉姑娘怎麼只吃這麼一點兒?可是不和胃口?”
卓天銘聽得此言,也擡頭看了看嘉卉那邊,微微皺了皺眉。
嘉卉一再表示自己確實吃飽了,何氏方纔收回了擔憂的目光,但還是叫丫鬟給她端了一碟子核桃酥。
嘉卉不好推辭,便也拿着一塊配着涼茶小口啃着。
吃過了膳食,大人們都捧着茶盞閒聊。霍茵姍因爲嘉卉遇險還有些自責,也不去玩,乖乖地坐在徐氏旁邊。
“聽聞宛胡那邊遭了旱災,今年怕是要出亂子吶。”霍翰謙喝了一口茶,一時想起了政事,隨口說道:“雖說宛胡已歸附我大榮,陛下聽聞旱災之事也特免了今年的朝貢。但宛胡本就勢力繁多,若是牧民過不下去難免會……”想起自家兄弟的來信,微微皺起了眉頭,“卓謙前幾日來信,說陽平的糧價都有些虛高了。”
徐氏也嘆息道:“宛胡人善騎射,人雖不多,但性子兇狠。若真過不下去了,集結起來擄掠陽平真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陛下定是要派一位能將去駐守的。”說着想起了什麼似的問何氏,“何妹妹可曾聽威遠將軍提起過?若說大榮的將領,最有能力的當屬威遠將軍了。”
何氏正把點心掰碎了餵給自家小女兒,聽得此言,露出些傷感的表情,“陛下雖還未下旨,但將軍說八成便是他領兵前去了,這段時日還好,只怕入冬前便要到平陽去。”將在外家眷不得離京,若真是威遠將軍前去駐守,夫妻父子便可能五六年都見不到了。
嘉卉仔細回想了下,想起上一世確實就是威遠將軍前去的。威遠將軍威名赫赫,再加上陛下撥了些糧食給宛胡,是以那些宛胡人並不敢多做動作,只不過有一些小部族不時騷擾一番。
卓天銘聽得此言,心中卻忽然冒出了一個有些大膽的想法。
是夜,卓天銘因着心中的那個想法輾轉難眠,索性披衣下牀,想去桃林裡吹吹風看看花。
“……姑娘,快回去吧,山上天冷呢。”走至桃林附近,便聽見了一聲低低的催促,卓天銘認出了這個聲音,那是她的丫鬟寶梅的聲音,當下閃身藏在了一棵粗壯的樹後。
“急什麼,再多看看吧。今夜月色這樣好,可別辜負了。”嘉卉本已躺下,但她素來認牀,一時睡不着,看今天月色很好便想着出門看看。誰料寶梅也沒睡,怕她再遇到什麼危險,也強跟來了。
雖不是滿月,但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正如那位詩仙所吟的‘疑是地上霜’一般。白日裡緋紅灼灼的桃花披上這層銀霜,倒有了幾分梅花的清冽。
眼前的美景讓嘉卉的心情好了許多,待看見一棵桃樹上的斷枝,便想起了卓天銘。也不知他的傷好些了沒有?
“誰的傷?”寶梅疑惑地問道,嘉卉這才發覺她竟無意識地把那句話呢喃出來了。便對寶梅笑笑,“天銘哥哥的傷啊。”
寶梅撇嘴,就是那個卓公子叫她家姑娘險些受傷。“他不是將門子弟嘛,這種小傷肯定無礙的。”
嘉卉想想也是,自己操什麼閒心。便也應道:“是了,我竟忘了。他日後是要做將軍的人,我卻擔心他手上被樹枝劃破的小傷。”
她有着上一世的記憶,自然而然地說出了卓天銘日後會當將領的事實。而躲在樹後的卓天銘卻只覺得自己被她寄予了厚望,當下覺得志氣昂揚,熱血沸騰。
更加堅定了那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