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長着呢!
陳佑絲毫沒有感覺到挫敗,社會的發展是螺旋上升的,開倒車的情況都會出現,像這樣僅僅前進一小步再正常不過。
不過藉此機會,他在書院花了三節課的時間分別講了“技術發展與天下大同”和“聖人之道在乎萬物之理”。
題目很大,視野很廣闊,正適合對學生們說。
聽課的學生大都是熱血方剛的少年,說這些家國天下的內容,正合他們的胃口。
而那些教員以及大齡學員,十有八九是爲了投陳佑之所好。如果不是理想主義者,估計聽了也就聽了,並不會在這上面花費太多心思。
最後一講結束,聽講的學員教員盡皆散去,陳佑同徐師進並肩朝半山閣樓走去。
眼看着路上無人,徐師進突然開口:“山長可知近日書院教員也好,學員也好,盡是心思浮躁,難以安心教學。”
“快到考試了,學生浮躁也正常。”陳佑沒能聽出徐師進話中意思,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山長!”
徐師進皺着眉喊了一聲,站在原地。
陳佑轉身看向他,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情。
他袖着手,沉聲道:“自從山長前些日子來書院給那些工匠頒獎發錢,書院之中人心浮動,尤其是那些貧家子弟,一個個都想着能發明出什麼東西好掙得一筆獎金。”
陳佑聽到這話,不由皺眉:“當今之世,還得讀書才能上進,書院學生不至於如此不智吧?”
“前有同學獲得資助,後有工匠領取重獎。不說算學院、法學院,就連經學院也有不少貧寒子弟心動不已。”
徐師進神情嚴肅,語氣中甚至帶着一絲責備:“山長如今又接連演講推崇所謂‘機械技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今年科舉及第者三百,書院僅得十餘人,然參考者百十人。”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以山長宰執之尊,得山長之所好,爲官爲富,豈非易於科舉?”
舉薦入仕,現在依然是正途。
況且,就算以後舉薦得官的人前途晦暗,但對那些出身貧寒的學生來說,能入仕已經是階層躍遷了。
一邊是競爭激烈甚至可能沒有競爭資格的春闈,另一邊是誰都能試一試的新發現新發明,哪個門檻更低不用多說。
正因爲門檻低,所以會有人想着“不耽誤本職”的情況下“抽空做一做研究發明”。
可在科舉一途上,拼盡全力都有失敗的可能,更別說如今還分心做其它事情。
書院的氛圍浮躁了!
徐師進對此非常不滿。
陳佑臉色漸漸嚴肅起來,徐師進口中不停,繼續說道:“若山長欲求器械之利,也不必辦什麼書院了。把徐某撤掉,換一個大匠來主持便是!到那時,不必山長親自說,周山這一片都會是工坊匠院。”
“何至於此!”
陳佑連忙開口:“先生何至於此!某辦書院,實爲了叫各家子弟勿論貧富皆可讀書進學,非是爲了培養工匠!”
說着他嘆了口氣:“只是想着讀書入仕非是人人可爲,亦非是唯一的晉身之階,這纔要書院學子多開拓視野培養興趣,日後即便科舉不成,也不至於做一個老朽書蠹。”
“如此,山長儘可待彼等科舉不成方教其行此旁門,何必此時便……”
徐師進語氣激烈,好在他還沒怒急攻心失去理智,說到一半頓了一下,更惡劣的話語沒說出來,而是換了個說辭:“……教學生們做這等耽誤學習的事情。”
陳佑一臉真誠地看着徐師進:“這是我的錯處。”
但他不準備改。
“書院裡的學生還應該以學習爲主,我會在院報上寫一篇文字,鼓勵大家專心學習,不要因小失大。”
院報沒有名字,報頭是年月日加期數,內容仿照官府的邸抄,大多是書院師生的一些建議意見或者議論評論,經常會把值得一書的時事登在上面。
可以說院報是書院師生了解天下事的主要渠道,陳佑在這上面寫文章,既沒有顯得太過正式,又會叫絕大部分書院師生都看到。
聽到陳佑這麼說,徐師進面色緩和,朝陳佑叉手一禮:“有勞山長。”
陳佑擺擺手,表示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沒想到徐師進沒有到此爲止,而是繼續道:“另有一事,不知山長可否請來吏部劉侍郎,講一講科舉的注意事項,也好叫學生們有個印象,備考之時也能有的放矢。”【1】
“也行。”
陳佑點頭應下。
兩人便不再談論此事。
……
蓬萊縣北邊原先是一處漁港,從漁港出海往北不到二十里就是大謝島。從大謝島往東北去,一路上途經多個海島後會在都裡鎮上岸。
不過目前都裡鎮所屬的蘇州還是遼國治下,聲勢小還好,聲勢大了,定然會受到遼國的襲擾。所以寧強把海軍母港設在陸上,而不是更方便隔離訓練的海島上。
此時的漁港還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工地,陸地建築已經到了收尾階段,最麻煩的海上棧橋還在繼續修建。
現在在工地上幹活都是已經納入編制的海軍軍士,除了一開始從其它水軍調來的軍官,空缺的軍官名額將從表現優異的軍士中選取。
寧強帶着丁驍、孫純風在工地中巡視,看看營舍是否合格,糧庫、武庫之類的建築是不是符合標準。
一路上都是寧強和孫純風在說,丁驍這個外行根本插不上嘴。
不過無所謂,他來這裡,只有兩個任務:當寧強和陳佑之間的聯絡人,以及主持軍法司事宜。
至於海軍日常訓練以及戰鬥指揮,這不關他的事。
一路來到水邊,在已經築造好的棧橋上走了走,寧強開口對丁驍道:“差不多了,再過半個月這邊就能結束。船廠的船是來不及了,不知道從淮水水軍調來的船什麼時候能到?”
丁驍心中估算一番後回答:“大概月底能到。主要是淮水那邊新船不到他們不願意放船過來,耽擱了一些時間。”
“行,那船到貨之前先在岸上練着。”寧強點點頭,看向孫純風,“翔鶴你儘快拿出一個章程來。”
“將軍放心!”孫純風信心滿滿。
寧強笑着道:“要是對你不放心,我也不會把你要過來。陳相公對海軍十分看重,說要儘快展開實戰,你看着只要人沒問題,初期訓練對船損傷大一點也無妨,這批江河船能堅持到海船交付就行了。”
他們打的主意是這批舊船報廢正好騰出空子增加海船,故而纔要了舊船沒要新船,畢竟新船拿到手不好那麼快就報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