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欺騙
小舟緩緩的在江面上劃過，行得很穩，一看就知道那個划船的老者是個常年擺渡的，很有經驗，白無塵閉着眼睛，享受着這難得的舒坦。江水不急，隨着竹篙撥過水麪的聲音，白無塵進入了夢境，他確實很累，何況在這江面上只要有一丁點不同尋常的聲音他就會甦醒，不用擔心季命的安全。黎倩坐在船尾，託着香腮，像是在思考什麼，一會兒擡頭看看白無塵，一會兒又低頭看着昏迷的季命，她很掙扎，也很猶豫。她在掙扎什麼，在猶豫什麼，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老人開始哼歌，哼的是祈蒙山小調，輕鬆歡快，在他略爲渾濁的嗓音下有不同的風味。小舟漸漸劃到了江心，老人卻一點也不累，細心的人可以看出他甚至連汗都沒有。白無塵眼睛微動，沒有睜開，他的眼睛每隔一會兒就會動一下，江面上的所有情況都在他心裡，很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睡，可是他明明在做夢，真是奇哉怪也！
黎倩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忽的站起來，白無塵的眼睛也在一瞬間睜開，望着她，不知道她要搞什麼鬼主意。黎倩的臉被看得有些發紅，整個人都氣鼓鼓的。
“看什麼看，睡你的大頭覺去！”她的出言還是那麼豪爽不羈，白無塵以爲她又要無理取鬧，沒有理她，繼續閉着眼睛睡覺。船家聽到一個絡腮鬍子扮相的男人用女聲說話，也沒表現出很奇怪的樣子，彷彿他早就知道一樣，只是唱歌的語調中夾雜着幾分笑意。
黎倩又坐下去，這是她的眼神裡沒有了猶豫和掙扎，有的只是深處的一抹悲傷。船已經行了一大半的距離，對面的江岸隱約可見。就在這時，白無塵感覺到船有些顛簸，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船底拱着船，他立馬驚醒，還沒來得及去看季命，船的周圍就掀起了驚天駭浪，高達數丈。白無塵想去抓住季命的手帶着他騰空，一隻芊芊玉手擋住了他，一掌向季命的胸部拍去，要是這一掌拍實，季命再沒存活下去的希望！白無塵始料未及，季命不能受傷，於是他受了傷，他用身體替季命擋了這一掌，並拖着他的手後退了幾步，才使季命沒有喪生在這一掌下。無論是誰硬撐這一掌都會受傷，白無塵也不例外，他的嘴角流下鮮血，望着出這一掌的人，神色複雜，而站在他對面的是黎倩！
“爲什麼？”白無塵不明白黎倩和季命有什麼深仇大恨，也非要殺季命，而此時的船上多了幾個穿着水褲水鞋的人，他們是從水裡冒出來的。領頭的一個長得很高大，腿很長，他恭恭敬敬的向黎倩行禮。
“小人拜見少宗主！”白無塵到這時才明白他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黎倩是黎魔宗主黎道的女兒，她始終站在黎魔宗一邊。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騙局，黎倩接近自己從始至終都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免禮，你們做的很好！”黎倩面無表情，很冷漠，在一瞬間像換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有些頑皮的少女，而是一個充滿心機的女人！她剛纔那一掌很重，是算準了時機打下的，她早就料到這一掌就算打不死季命也會使前來救援的白無塵重傷，這兩者都在她的計劃內，而結果也都是一樣的，季命會死！全盛時期的白無塵也未必能在黎魔宗的幾大高手下保護季命全身而退，何況還受了傷！
“二長老，季命交給你，白無塵交給我！”黎倩淡淡地看了一眼白無塵，眼神深處卻有察覺不到的悲傷。
“你確信能攔的下我？”白無塵一隻手拖着季命，另一隻手撫着胸口，冷笑道。他的心莫名其妙的很痛，一種被人欺騙的痛！
“那就試試！”黎倩很果斷，出手就是黎魔宗絕技，化天掌，十成功力！船上的其餘高手除那位二長老外，一共有四人，也紛紛向季命出手。小舟在幾位高手的出手下不停地搖曳，隨時都可能會翻。要知道這次黎魔宗爲了殺季命，出動了宗中三分之一的高手，更是派出了二長老！二長老在黎魔宗所有的長老中算年輕的，不過四十幾歲，武功卻很高，僅在宗主黎道和大長老之下，連黎倩都要差上一分！白無塵快速的射出幾道劍指，破了四位魔宗高手的聯擊，他的臉色也蒼白了一分，卻沒有後退一步，他不能後退，一旦後退那個在一旁虎視眈眈的二長老必定會出手害了季命的性命。黎倩的化天掌至，非同小可，白無塵推出一掌，兩掌在空中對碰，小舟發生了劇烈的搖晃，饒是黎魔宗的高手也難以站穩。黎倩的內力畢竟差白無塵不少，即使他受了傷。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咬舌，連噴四口鮮血，血變大法第四層！昨天對付九先生時不過用了三層接住了血滴子，對付白無塵直接動用了第四層，不得不說黎倩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血變大法是以人自身的精血爲引，強行提升功力，每使用一次都會對身體造成難以估量的危害！
二長老皺眉，他深知血變大法對人的傷害，不明白少宗主爲何會這麼拼，其實如今的形勢對他們極有利，只要將白無塵拖垮，就能殺了季命，甚至還能取了白無塵的性命，這樣的收穫更大！黎倩的氣勢已經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這次出的不是掌，化天掌雖然厲害卻還傷不了白無塵，她的手捏成了拳，一拳轟出，頓時江流涌動，隨着拳風襲向白無塵，同樣是黎魔宗的絕技——霸魔拳，比化天掌更爲霸道。白無塵雙手畫圓，出現了一個氣流圈，不久形成了陰陽魚的形狀。這一招和他對抗離昆時使的氣化萬劍有所不同，相對來說比較溫和，注重防守。黎倩的霸天拳打在了陰陽魚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陷了下去，但沒有破裂，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江水打溼白無塵的衣裳，他沒有管這些，而是盯着手中的陰陽魚，拳勢在陰陽魚中越化越小，最後化爲了虛無。霸魔拳就這樣被化解了，白無塵的身體像是被抽空了，一大半的內力耗損。在他受傷後就只能動用不到六分的內力，而今怕是隻剩下兩三分了。黎倩的臉從紅潤一下子變得煞白，軀體顫抖，靜靜地看着白無塵，沒再出手。
“少宗主暫且歇息，接下來就交給小人吧！”二長老向前一步，一個眼神，四個高手分開身形，從四個不同的方位包圍過來，眼裡露出猙獰之色，他們的手上都換了鋼爪，無堅不摧，白無塵站在季命的身前，寧願自己死，也不能讓他們殺了季命。他還能出最後一招，得找準時機，爭取重創四位高手，最好將那位二長老也打傷，但希望有些渺茫，二長老在圈外，除非看到殺季命的機會纔會出手。四大高手的鋼爪同時出擊，鎖住了白無塵身上的氣機，他們這是要下殺手！黎倩露出不忍的神色，然後閉上了眼睛，她不想看到白無塵慘死的狀況。白無塵動了，一動就是雷霆萬擊，他的全身都射出了劍氣，竟然是以身化劍，不過腳底露出了空門。二長老眼睛大放光芒，身形一閃，殺向季命，四大高手的爪子沒有近得了白無塵的身，被劍氣逼退，劍氣入身，割裂這他們的身體，都受了重傷。二長老的速度不可謂不快，眼看就要一拳打碎季命的胸口，忽然看見白無塵淡淡的一笑，他感覺有些不對，一道劍氣從白無塵的鞋底射出，擊中了二長老的左胸，二長老急退，在空中連吐幾口鮮血，臉色異常陰沉。
“好你個白無塵，竟然自露空門讓我中了你的圈套！”原來腳底的空門是白無塵故意露的，目的就是引二長老上鉤，重傷於他。在白無塵的心中，武功最高的二長老纔是最大的威脅。
“得罪了！”此刻白無塵的體內就剩下一分內力，能勉強保護他胸口的傷不發作。黎魔宗的四大高手重傷，二長老重傷，黎倩內力全無，雙方就這樣僵持着，看誰的內力恢復快，誰就佔優勢。
二長老捂着傷口，殘忍的笑了，“白無塵你高看了自己，低看了我黎魔宗，對付你我們怎會沒有完全的把握？”白無塵聽到這話時臉色一下子變了，他看到此時船尾上又站了一個穿着水衣的人，他的身形有些佝僂，用黑色的油布蒙着面。黎倩也看到了，她的面上有怒意。
“沒想到大長老也來了，我似乎沒有請你來吧？”那個佝僂的人竟是黎魔宗的大長老，白無塵心底一沉，今天是決計難逃了。
“少宗主還請不要生氣，是宗主讓我來保護你的，足見宗主對你的愛護之心！”聲音蒼老，說到最後他還陰測測的笑了。他的到來黎倩並不知道，與其說是保護，還不如說是監督，黎道派他來監督黎倩的成果。黎倩冷哼一聲，她對這個大長老也很忌憚，不想輕易得罪。
佝僂老人看向了白無塵，“你就是白無塵，不錯，不錯，在重傷之下還能對抗我黎魔宗的六位高手，可惜，可惜！”在他說可惜的時候竟然毫無徵兆的出了手，黎倩沒想到，驚呼一聲，白無塵也沒想到他出手會這麼果斷，勉強聚力於胸前，可還是被對方一拳打退，身形沒站穩，倒在了地上，大吐一口黑血。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隨時能破體而出，這就是霸魔拳的威力！佝僂老人的功力在黎倩之上，這一拳用了八分力，受傷的白無塵哪裡接得住？
“好了，一個不留！”佝僂老人甩了甩拳頭，不願意在看白無塵和季命，在他眼中，這是毫無意義的兩個死人。二長老領命，他正想報這一劍之仇，手中黑流涌動，下一刻白無塵和季命就要命喪黃泉了。
“咳咳咳”小舟上想起了一陣咳嗽聲，黎魔宗衆人心頭一凜，大長老猛地轉身，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沒有看到人，卻又聽到了幾聲咳嗽，比前幾聲重。大長老和二長老還好，那幾個武功稍弱的魔宗高手卻如遭雷擊，不斷吐血，不一會就倒在地上，眼看沒氣了。二長老大驚，想喊出聲，心卻像被人揪住一樣說不出口。大長老直生生的坐在地上，精神萎靡，眼神駭然，好似看到了魔鬼，到底是怎麼回事？誰的咳嗽聲？白無塵目光閃動，溢彩連連，他們都忘記了一個人，那個船家。對，剛纔大戰的時候船家去哪裡了？
他在船頭，好像一直都在，又好像一直都不在，轉過身來，露出和藹的笑容，可沒人覺得他現在的笑容和藹，包括白無塵。他掃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大長老和嚇得心驚膽顫的二長老，搖了搖頭。
“魔宗的崽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學好，當年老傢伙收拾了那個眼高於頂的柳焚天，原以爲你們會安分一點，誰知道還這麼不長進！”老人就像是在教育孩子一樣教育黎魔宗的兩位長老，他口中的老傢伙是誰？當年打敗柳焚天的文士在他口裡成了老傢伙！大長老在心裡罵娘，自己到底是惹了怎樣一個人物，當年自己參加了圍攻中原的那一戰，雖然年紀尚小，卻記得很清楚，宗主柳焚天回來後神情落寞，鬱鬱寡歡，不久久去世了，他就敗在了中原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文士手中！柳焚天是四魔宗的始祖，也是他們的神，連神都能打敗的人眼前這個老者還叫他老傢伙，他又是誰？
“前……輩，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前……輩不要和小輩計較！”大長老的聲音顫抖，說話都不利索。
“這麼大年紀了還敢說自己是小輩，罷了，罷了，老夫也懶得和你們計較！”老者大袖一揮，大長老和二長老都落入了江中，生死不知。
老人處理完這些事後，才向白無塵走來，他捏住白無塵的手，一股柔和卻又雄渾的內力出來。白無塵這時纔想到爲什麼覺得這個老人熟悉，他是見過他的，當時季命和郭清風也在，蘇州一家酒樓，老人就是那個說書人。
“你就是葉知秋的徒弟吧，劍指有了他六七分火候，確實是一位武林奇才！”老者目露讚賞，那個文士的身份到今天才浮出水面，他叫葉知秋，一葉知秋，白無塵也是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雖然劍指是他傳授的，他卻一直未將名字告訴白無塵。經過料理，白無塵的傷勢好了七八分。
“多謝前輩搭救，無塵感激不盡！”白無塵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行晚生之禮。
“你不用謝我，我也是恰好路過，不過現在還有一件麻煩事……”老者看着黎倩，意有所指。
白無塵卻沒有看，一看黎倩他的心就會很痛，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欺騙。不過他也不會殺了她，只是淡淡地說道：“等船靠了岸，就讓她自生自滅去吧！”白無塵的眼裡有悲痛，卻沒讓任何人看到，包括老者。老者笑笑，不說話，他是何等的閱歷，怎會看不出白無塵和黎倩之間的恩恩怨怨，有時候情感就是這麼奇妙，讓人愛，由讓人恨，誰又能說得清？
風不大，但白無塵的心是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