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琪琪這句話,我頓時就愣神了。
“太突然了吧?”我忍不住說道。
在我和她交心之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受刺悸了一樣?
她搖了搖頭,兩指夾着香菸吸了一口,吐出嫋嫋煙霧,讓我看不清她的神情。
剎那間,我覺得女人抽菸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似乎還蠻有魅力的,充滿了故事感。
“我想過很久了,只是一直沒下定決心而已。”陸琪琪告訴我,她之前就想着既然生活已經這麼難,爲什麼不想盡一切辦法去讓自己開心呢?
但她卻沒想到,只是短暫放縱之後,她就習慣了那樣的生活。甚至好像不在外面玩得花哨一些,生活就沒有意義,說不出的空虛和寂寞。
我有些心煩意亂地深深抽完最後一口煙,將它掐滅在菸灰盤中,低聲道:“進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惰落卻可能在一念之間。”
陸琪琪“嗯”了一聲,隨手將菸頭彈在地面,冒着火星那頭仍有淡淡煙霧飄散。
“撿起來,在菸灰盤裡掐滅了。”我看着那截菸頭,覺得有點刺目。
“這麼麻煩?”陸琪琪嘀咕了一句,不情不願地起身,將它在菸灰盤裡掐滅。
“你如果要抽菸,就要習慣這麼麻煩。”我嘆息一聲,無奈開口。
陸琪琪應該是聽懂了我的一語雙關,偏着頭問道:“鵬哥,你是在暗示我做一些事情,要承擔相應的後果嗎?”
我不說話,就點了點頭。
“你這人說話拐彎抹角,但好像還挺有趣的。那個說法叫什麼來着,內涵?”她隨意一笑,又坐在了我旁邊。
只是這一次,我和她隔着兩個巴掌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讓我覺得恰到好處,很安心。
“距離產生美”,原來也可以用在這種地方······
“鵬哥,我跟你說些事情,你不要告訴別人唄?”陸琪琪突然開口。
“什麼事?說吧。”我有點疑惑。
“你先答應我,不能告訴其他任何人。”她堅持道。
我也沒多想,直接答應下來。
“其實我以前也是個好女孩。”陸琪琪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忍不住從心底泛起了質疑,只是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她似乎察覺到了,自嘲笑笑:“是不是不相信?”
我搖了搖頭,事實上這話還是可以相信的。
就像我中學的同學,有勤奮學習的乖娃娃惰落了,也有抽菸打架的頑劣娃子學好了。我不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麼,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又知道一個人前後幾年的差距會有多大?
陸琪琪告訴我,她在初二下期之前都是個好學生。不說成績多好,但學習認真,也是班級和家庭公認的好孩子,一次違紀的事情都沒做過,很循規蹈矩那種。
當時她考了年級第207名,那個重點中學同一年級就有1400多個學生,前210名都可以拿到獎學金。
“那是我第一次拿到獎學金,也是最後一次拿到獎學金。”陸琪琪笑了,“雖然是個三等獎學金,也就300塊,但當時真的很高興。”
“尤其是聽到老師表揚的時候,雖然我嘴上不說,但心裡真的很開心。”
我就這樣靜靜地聽着,沒有去打斷她。
陸琪琪當時拿着300塊獎學金和獎狀,興沖沖地想要回家告訴爸媽這個喜訊。然而等待她的,卻是暴怒中正在打架的一對父母。
家裡的東西都被摔壞了,她的父母仇人一樣,好像恨不得生撕了對方。
陸琪琪嚇得人都傻了,大概過了一分鐘才後知後覺地哇哇哭了起來。她什麼都不敢多想,淚眼汪汪地就上去勸爸媽不要打了。
她媽媽罵了一句“滾”,把她推倒了,陸琪琪又去勸她爸爸。
“爸爸,爸爸,別打啦。琪琪考了207名,拿了獎學金和獎狀呢,你快看看!”
陸琪琪模仿着小時候的語氣,可能是覺得自己有些好笑,然後就笑了。
再然後眼淚又唰唰地流下來了,看得我心頭有點堵。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默默遞給了她一張紙巾。作爲一個在和諧家庭長大的人,雖然我家窮,但真的沒見識過家暴這種事情。
我覺得萬分慶幸,光是想想就不知道會給孩子留下多大的心理陰影。
“謝謝。”陸琪琪道了聲謝。
她擦了把眼淚,繼續說道:“我當時就是這麼跟那個男人說的,然後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
我大致能猜到不是什麼好事,搖了搖頭。
陸琪琪告訴我,她爸給她的迴應就是一耳光,打得她整個人都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那種。
她爸讓她滾遠點,要不是這個孽種一直拖着,早幾年就想和她媽分手了。還罵陸琪琪考了個207名也好意思拿出來說,丟人現眼的,就一直沒給他爭過氣。
陸琪琪的父母長久堆積在心中的怨氣,終於在那一架裡面徹底爆發了。
離婚這個提議一被提出,簡直是一拍即合。
而至於孩子這個問題,兩邊就像踢皮球一樣。這對夫妻第一次展現出驚人的默契,竟然是如此一致地想要撇清和孩子的關係。
“當初爲什麼在一起的?還不是都不要臉,剛好湊一起了麼?”陸琪琪冷笑一聲,哭腔讓她的敘述斷斷續續,聽得我心裡面更不舒服了。
雖然她這樣罵自己的親生父母,但我卻一點勸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爲人父母到了這個境界,難道就不該罵嗎?
“這都不算什麼。”陸琪琪冷冷一笑,繼續說道,“我媽在這一場婚姻之後,大徹大悟了,覺得貧賤夫妻百事哀,想趁着還年輕容貌還算漂亮,想傍一個大款享受生活。”
“她把我丟在外婆家,根本就不管我,還真和鎮上的暴發戶搞在一起了。”
“那個暴發戶成了我的後爹,纔是噩夢的開始。”
我看到陸琪琪嚥了口唾沫,好像很寒冷似的打了個抖,有點顫抖地向我伸過一隻手:“再來一根。”
我遞給她一支菸,心情有點沉重道:“不想提起的話,就別說了吧。”
陸琪琪搖了搖頭,一張臉完全被淚水染花了,那咬牙切齒的模樣令我特別陌生。
我覺得自己真的太感性了,很踏馬矯情地就編造出一個句子。
你笑我輕浮狂狼,卻怎知我無邪韶華,又心碎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