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娶的就是紅鳶呢？你別這麼看着我，我當然知道籽茵草沒有換臉的功效，但是籽茵草可以吸取人心的幻念，給人造成一種願望實現了的幻覺，籽茵草的葉子可是很鋒利的，紅鳶不過是紙片幻化的人形如何抵擋得住？她現出原形後，某人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頂替。其實只要冷靜一點，其中的問題不難看破，但是隻要心中還有幻念，幻覺就不會消失，宋彥如此，宋家小姐也是如此。只要他們兩個都不死心，幻念就能一直持續下去，人這一生何其短暫，匆匆數十年而已，他們只要能一直這樣相守着，也算是一種幸福了。焰緋，收拾一下，陪我出去一趟。阿玉，你別動賬本，回來我會整理的。”
方筱竹帶着焰緋兜兜轉轉，終於找到了月圓之夜宋彥與紅鳶的相會之處。兩人在林中仔細尋找，轉了好長時間纔在雜草中找到了兩粒籽茵草的種子。焰緋將種子小心收好，一擡頭卻是愣住了，她輕輕扯了扯方筱竹的袖子。方筱竹擡起頭來，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就見不遠處一抹新綠的俏影正向這裡走來，那女子一身綠衣，姿容清新端麗。她提着竹籃，略略彎腰，從腳邊撿起一片人形畫紙。紙上有多處被劃破，花紋也已斑駁，顏料都化開了，顯得破爛不堪。綠衣女子小心撫平紙上破損處的皺褶，輕輕放進竹籃，轉身對着方筱竹施了一禮，微微地笑着。
方筱竹看着她，皺眉：“你是誰？”
那女子微笑着道：“奴家名喚新竹，主人說，這是用另一個人名字的取的，總覺得姑娘看着眼熟的緊，主人再叫我了，先告辭了。”
方筱竹一愣，新竹瞬間就消失了身影。焰緋欲追，被方筱竹攔住：“不要去，太危險了，今天的事情誰也不要說，記住了，我們回去吧。”
入夜，方筱竹照例在桌前理賬，焰緋理了理燈芯讓光線更亮一點。方筱竹翻開賬冊在籽茵草一頁上寫下：五月十三皆出買主宋氏價十萬兩。
方筱竹持筆躊躇，本想寫下更多，一時又不知該寫下什麼：“罷了，有出有入就好。”她喟嘆一聲，放下了筆。
焰緋幫她收拾好賬冊等物，道：“姑娘，早點歇着吧。”
“嗯，回去吧。”方筱竹吹滅了桌邊的燈燭，和焰緋一起離開了店內。
夜色如水，安靜怡然。方筱竹在後院的迴廊內盯着月亮發呆，現在宋府裡一定是張燈結綵，歡聲笑語不斷，那兩個人總算是都得償所願了，以後……算了，那兩包草籽雖然只剩下兩顆，但是也斷了他們再進奇齋的可能，這樁交易也不算虧了。
“姑娘，怎麼了，是不是太暗了看不清楚？”
“是有些暗，但是畢竟是在自己家裡，稍微暗一些也沒什麼，我們回房去吧。”
“是。”
方筱竹斟了杯茶遞過去：“那麼，夫人您想怎麼辦呢？”
一隻纖美的手拿起茶杯，在掌中轉動，氤氳的水汽掩飾了手上的細紋，仿若瞬間回到了年輕的時光，可是一旦放下茶杯，那些惱人的東西還是會出現，輕嘆一口氣：“我又能怎麼辦呢？我想變回年輕，想重新選擇夫婿，想要做的有很多卻全都無能爲力……”
方筱竹低頭掩飾臉上一閃而過的譏諷，
她擡起頭，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面容依舊姣好，身材也未因生育而變形，歲月對她已經額外寬待，只留下了淺淺的痕跡，她卻還不滿足。
“方姑娘，我知道奇齋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普通的小店，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實現我的心願，你看，我都進到奇齋裡了，求求你，求求你，實現我的心願吧！我實在是無法忍受了！”兩行熱淚滑下，濺起茶杯裡的一圈漣漪：“求求你，多少錢都不是問題，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啊……”
方筱竹搖搖頭：“這位夫人我不知道您所說的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您是聽了哪裡的流言，奇齋不過是家買賣些奇巧東西的小店而已，實在無法做到夫人方纔所說之事。夫人若是真有此願，不如誠心拜佛，多多祈福來得好呢。若夫人當真確信這世上有那種東西，不如多花些銀錢，讓人去尋了來，豈不更省事？”
“方姑娘莫要說笑，這些東西就在奇齋我又何必捨近求遠？我相信奇齋一定有辦法讓我變回年輕，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您還是請回吧，我真的沒有辦法。”
“方姑娘就不覺得我眼熟？我若是沒有打探清楚，又怎麼會貿然來到這裡？”婦人擡起頭來，臉上的淚痕未乾，眼神卻是灼人的，配在一起讓那張絕美的臉看起來有些可笑。方筱竹笑不出來，她自認那些繁重的記憶沒有出現任何問題，那麼眼前的這位婦人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奇齋的交易從不在外人面前進行，她剛剛那番話是詐她還是真的有憑有據？方筱竹放下茶杯，笑道：“我，從未見過夫人，不知道夫人何出此言啊？”
“姑娘可真是貴人多忘事，也對，畢竟時隔多年，姑娘一時想不起也是情有可原，可惜玉老闆今天不在，不然事情會順利得多。好吧，今天我先回去，姑娘可要好好想想我是誰，我等玉老闆回來了再來拜訪，告辭。”手指輕輕撫去臉頰上的淚跡，嫋嫋娜娜地出了奇齋。
方筱竹皺眉，一揚手把那位婦人用剩的殘茶潑出了門外，嫌惡之情從心底泛到眼裡再顯現在臉上。“那個女人是誰？竟然在奇齋如此放肆！”方筱竹恨恨地想着，一甩手連那隻茶杯也摔了出去，一聲脆響，粉碎……
“姑娘？”
“筱竹？”
焰緋從後門轉進來，剛纔她在後院收拾花房，還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發生什麼事了嗎？
玉人方從門外進來，看着她問道：“怎麼，遇到難纏的客人了？”
方筱竹鬆開雙眉：“沒事，我扔茶杯玩來着，失手了。”
“你又唬我，早知道我就不出去了，怎樣，要不要去芊媚那裡散散心，還是你要找紫宸？”
“怎麼，我還能吃了你不成？只是碎了個茶杯你就把我往外趕了？”
玉人方在她身邊坐下道：“焰緋，那點吃的過來，我餓死了。好啦，別生氣了，你也不想焰緋擔心你吧。喝口茶消消氣，跟我說，發生什麼事了？”
方筱竹喝了點茶水，把剛纔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想了想又道：“我的記憶不可能出現問題的，可是我真的沒有見過她！我又害怕自己是不是錯想了什麼東西，所以按着那個婦人的年紀把前幾年的
事情都想了一遍，可我還是不知道她是誰。”
玉人方瞭然點頭：“你不但沒想起她是誰，反而想起了很多不高興的事情，所以心情更煩躁了，是吧？不過我倒是覺得奇怪，你都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的人，又怎麼會認識我呢？”
“不知道，”方筱竹挫敗地搖了搖頭：“越想不出越煩……”
“那就別想了，我餓死了，你們肯定也沒吃飯吧？唉，虧我還想着今天店裡不會很忙，一定能吃到你做的大餐呢。早知道是這樣，回來經過城西面點鋪子的時候，應該買些點心回來的。那家鋪子裡的東西特別好吃，你也很喜歡那兒的點心吧，我記得你最愛喝他們老闆泡的茶。哎，說起那家麪點鋪子，你知道嗎？那家店的老闆剛續絃，聽人說他娶的那位夫人雖然只比他年輕幾歲，但是那份容貌，讚一聲美若天仙也不爲過，而且那位夫人做麪點的手藝也是一絕。這幾天老闆不舒服沒有露面，只有夫人一個人支撐店面，鋪子裡的生意卻比以前還要好。哎呀，越說越後悔，果然應該買一點回來嚐嚐的，我們都好久沒有吃那家的點心了。”
方筱竹看着她道：“我不生氣了，你在外頭跑了一整天了，吃了東西早點歇着吧。”
“嗯，我看你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用不用找子凌過來看看？”
“不用了，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也罷，現在都這個時辰了，也不會有客人上門，我們把店關了，今天都早點休息，如何？”
“再好不過。”
日子如流水，轉眼就過去了小半月，那位說要等玉老闆回來再來拜訪的女人一直都沒有露面，方筱竹也就把這件事放到腦後了，每日照例是晨起開店坐等客人上門。
方筱竹剛把櫃架打掃乾淨，玉人方便走了過來：“筱竹，眼看着快要入夏了，今年你也要去挽香園消暑麼？”
方筱竹想了想道：“嗯，你呢？今年可要回去看看？”
“今年夏天不會回去，才和他們通了信，知道他們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店裡也沒有急着要尋找的貨物，你我都不必出門遠門，既然這樣，今年我就不過去了，難得咱們三個都在，就都留在這裡吧。只是夏天裡我常用的東西店裡不太全了，趁着現在天氣還涼爽，今天也沒什麼事，我和焰緋出去買回來吧？”
“也好，哎，早就錯過午飯的時辰了，一起吃了東西再出門吧。”
方筱竹匆匆用了點粥菜，拉着焰緋出門了。夏天必用的一些香料，子凌可以配了送來，但是一些普通的藥材藥香店裡還是應該備着的；消暑的食材也該多買一些；日用的一些香粉香露雖然芊媚會送來，但是若是遇見好的也該買一點；還有……
方筱竹一邊想一邊走，在經過一家香料店的時候道：“焰緋，要不要給你換個漂亮些的香爐？”方筱竹一回頭才發現焰緋並沒有跟在身後，突然想起來焰緋剛剛僱車去了，因爲要買的東西比較多，兩個人肯定拿不過來。方筱竹等了一會兒，見焰緋還沒有過來，便進了店裡挑了一個玉質的香爐，夏天用看起來也清爽些。方筱竹出了店門，等了半盞茶的功夫，仍不見焰緋過來，她敲了敲小腿，今天走得太多，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