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半夜四點左右,伊莎貝拉還沒有睡。
她靠在牀頭,終於等到了說出這句臺詞的機會:阿尚在下班之後,把那個法陣再一次刻進那座神廟裡。那個叫莫文的小子已經和瑞貝卡對完了口供,中間多少交流他們倆也不知道。反正現在,莫文估摸着是報警了,阿尚只需要等事情過去,便算是萬事大吉。
他看着演得像個賢內助的伊莎貝拉,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吐槽慾望——這次玩的是什麼戲碼……模範夫婦?但也壓下去了。隨後,他也像個所謂的“好丈夫”,安安靜靜地走到了牀邊,開始和伊莎貝拉飆戲:
“回來了,小聲點,別吵着孩子。”
“一天到晚忙成這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呢?”她縮下了身子,側躺着,含情脈脈凝視着阿尚。
阿尚腦子轉了轉,接上了對話:
“誰知道呢?事情一個接一個,哪有做完的時候?最多擠點時間及時行樂了。”
他邊說邊把衣服給換了,黑乎乎的外衣換成了黑乎乎的睡衣,回身就縮在被窩裡。然而幾乎是下一瞬間,牀上的女人就纏了上來,衝着他的耳朵吹氣:“那……我們來及時行樂?”
一秒,兩秒,三秒——
“艹,演不下去了,在演下去不合適了,不合適!”阿尚破功了,把身上這條八爪魚掙脫開來,嚴肅地面對着她。而她則是一臉無奈地收起手,擦了擦被捏疼了的手掌:
“不解風情……小聲點!瑞貝卡都睡了。”
“我覺得我挺小聲的……還有,你要是沒這麼多事,我現在就一句話也沒有了。”
“那我要改嗎?把我木偶一樣的本性展露出來?”
“呃,不用,你喜歡就好。”
她嫵媚地笑了笑,輕輕地拍了拍阿尚的面龐:“你這不是樂在其中麼?小處男。”
“……我覺得唯一沒資格說我處的就是你了,罪魁禍首同志。”
“精神上的,不行?調完情不幹正事,就像騎自行車不看海,不完整。”伊莎貝拉翻了個身,十分少見地平躺了。她雙手放在胸前,擺了個十分安詳的姿勢,看上去就要沉眠。
而阿尚用十分呆滯而平靜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得來了一句:“我覺得,咱們還是得找個時間,好好地把咱倆心裡那點小九九都給抖明白。”
“我不是都抖明白了?我需要你作爲生存保障,所以我會滿足你——這本質上算是一種交易。作爲一個危險的存在,投靠一個更危險的存在應該算是明智的選項。”
“……膈應就膈應在這了。”阿尚也平躺着,兩手枕在腦袋下邊,看起來無拘無束。但他還是在心裡罵了一句自己:真矯情。
“所以我需要有很好的演技,不是麼?”
“額,短期來看。誒……隨你吧,反正我本來就是看你的,一直都是。”阿尚放棄掙扎,尋思着什麼時候合適了再說。
他盯着房間的天花板,試圖找到劣質白漆之間的裂縫,一條又一條裂縫和星星點點的髒斑,構成了一副反色的星空:裂縫就是黑色的銀河,黑點都是星星。
他凝視着兩米之上的星空,腦海思索着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你說,老開發區的魔力已經沒了好幾年了,怎麼不見他們管過這事呢?而且居然沒人知道里面多了一座神廟。”他自言自語道,而伊莎貝拉作爲一個外地人,卻給出了合理的答案:
“沒有執行力的機構不是很多麼?況且那塊地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個不好處理的地方。你說的嘛,那裡開發的時候出了意外,導致很多樓房全部廢棄、爛尾,直接損失不說,要全部修復也更不上現在的形式了。但要拆除還更麻煩,那麼多的廢料要往哪裡運?而且還有河流穿過,要是污染了,下游不就遭殃了麼?”
伊莎貝拉講得頭頭是道,阿尚聽得一頭霧水:“你怎麼知道?”
“猜的。”這點她倒是毫不掩飾。
“切——那我也能猜啊,我還猜,官方混進了那些變生人傀儡,不讓他們調查老開發區呢!”
“不行,你這個太離譜了,沒有說服力。而且變生感染到那個地步,連能不能正常行事都說不準,還混入呢……”
兩人就這樣興沖沖地聊到了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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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回來了?”莫文跑到了客廳門口,看到了正在換鞋的莫張揚。他佝僂着背的樣子,比往日更加憔悴了……肯定這幾天在學校忙事情忙壞了吧……莫文不禁有些感到愧疚——父親在學校忙,自己卻趁着他不在,瞞着他去了那麼危險的地方,還讓媽媽不要告訴他……
“爸,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了……啊對了文文,這兩天你有沒有給你西同叔叔打電話?”
莫文愣了,不知道父親爲何突然提了這麼一嘴,搖搖頭。
而莫張揚也搖頭長嘆,頭上那幾縷毛髮隨風飄柔。他坐在鞋凳上,整個人看上去疲憊不堪——不是肉體上的疲憊,而是精神上被打垮的感覺,就好像莫文聽到以後都沒有工魔課了的感覺一樣。
“爸……學校那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學校那邊——誒……先讓我坐在這歇會。去,給你西同叔叔打個電話,打通了再叫我過去。”莫張揚艱難地站起身,踩着拖鞋走到客廳的沙發上,靜靜看着門口的兒子撥弄着電話。
“喂?請問是……哦,好的,好的,打擾了嬸嬸。”
莫文放下聽筒,說:“田西同叔叔把電話留在家裡了,沒帶走,是嬸嬸接的電話。”
聽罷,這位校長許久沒有迴應,只是手撐着大腿,長久地嘆了一口氣。莫文靜步走到他旁邊坐下,有些害怕地看了看父親的表情:沉重、蒼白,彷彿一夜之間老去了好幾歲。
“爸……發生什麼事了?”他近乎顫抖地問。
而他的父親,這位往日看起來儒雅、可靠的男子,用快要崩潰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兒子。他的臉上,交替出現了猶豫、掙扎與絕望,最後變成了一種深切的愧疚。他不由得搖搖頭,道:
“文文,你能不能,去找田西同叔叔的那個朋友幫幫忙?就是……你那個同學的爸爸,是……瑞貝卡的爸爸,可以嗎?”
“瑞貝卡的爸爸?爲什麼——”
“文文,你一定要去。不然,有很多人會死。”
莫文大腦一震,頓感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