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雀兒已死,傾心相許(萬更2)

茯苓萬萬想不到,自己闖進花圃本來是要找人的,卻一眼看到了秦述陪着一個藍袍俊臉的男子在賞花,茯苓只在去巍山之時以及在秦朝羽大婚那日遠遠見過燕徹,彼時的燕徹都穿着太子冕服,華服寶相高高在上,此刻換了常服,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些不同。

而茯苓又是個忘性大的,這時候只覺得有些面熟,並認不出來這個人是誰,而她貿貿然出現在秦述和燕徹跟前自己先慌了,楞了一下才朝着秦述行禮。

“拜、拜見侯爺——”

她跑的氣喘吁吁,鬢髮有些不整,行了禮之後便開始發抖。

秦述是一家之主,更是大周的忠勇候,雖說她跟着秦莞回來京城快一年了,可秦述還沒和她和顏悅色的說過話,茯苓看到他就開始害怕。

秦述本來心底就存着幾分疑竇的心思,此刻一看到茯苓,心底那火氣便有些隱不住,眉頭一皺,對她果然就沒有好聲氣,“不知體統!你家小姐如何教導你的!”

燕徹本來不在意這個忽然闖進來的小姑娘,可一聽到秦述這話,燕徹不由得心思一動。

你家小姐……

秦朝羽出嫁,而另外一位秦氏堂小姐也嫁人了。

如今的侯府,只有一位秦家小姐還在。

燕徹打量了一眼茯苓,忽然冷聲道,“見到本宮竟然不行禮?”

秦述一聽頓時心中暗叫不好,燕徹不是個多話的人,他的身份高高在上,又怎麼會和一個小丫頭計較,秦述本來打算斥責一句兩句的就讓茯苓消失,卻沒想到燕徹竟然開了口。

他這般一開口,秦述剩下的話便不好說了,一時給茯苓求情也不是,繼續斥責也不是,而茯苓茫然的看了燕徹一眼,那目光分明就是在問燕徹是誰……

秦述皺眉,火氣四冒,“這是太子殿下!還不行禮?!”

“噗通”一聲,茯苓跪了下來,“拜、拜見太子殿下……奴婢,奴婢不知太子殿下駕到,請太子殿下給奴婢治罪——”

茯苓一顆心跳出了嗓子眼,太子!竟然是太子!難怪她覺得有一絲絲面熟!可她只以爲是哪位年輕的大官,哪裡想到會是太子呢?!

茯苓又害怕又後悔,早知道就讓小姐扎兩針了!

爲什麼非要跑出來呢?!

茯苓苦着一張臉,眼底溼漉漉的,是真的要哭了!

也不知道這個太子殿下會怎麼給她治罪!

“叫什麼名字?”

茯苓一愣,下意識的瞟了燕徹一眼,待對上燕徹那陰沉沉的眸子之時彷彿如遭雷擊,又立刻的垂了眸,“奴婢叫……叫茯苓……”

茯苓……是藥材,果然符合她。

燕徹沉着臉打量着茯苓,也不知道自己這發作是爲何,一個奴婢而已,他又能如何處置,何況秦述還在這裡,燕徹抿脣不語。

秦述便道,“讓太子殿下見笑了,府中的奴婢不懂規矩,衝撞了殿下。”

燕徹又看了一眼茯苓,秦述有些無奈,“不如叫人將她待下去好好教教規矩。”

燕徹聞言還是沒說話,倒好像在等什麼似的,秦述眼珠兒一轉,眉頭越皺越緊,而茯苓嚇得額頭生出了薄汗,雙手都開始發顫。

過了片刻,燕徹才擺了擺手,“侯爺自己處置吧,倒也不礙什麼。”

秦述鬆了口氣,又覺得有些古怪,正要發話讓茯苓消失,一擡眸卻見秦莞從遠處快步走了過來,秦莞面上帶着明顯的着急,大抵是剛得了消息,然而秦莞哪裡知道燕徹在這裡,一看到秦述和燕徹站在一起,立時意外更甚!

“拜見太子殿下——”

秦莞掃了一眼茯苓,“大伯——”

秦述打量着秦莞,又眼風掃過燕徹,心底的古怪越來越強,因爲他發覺,自從秦莞出現,燕徹的目光就直晃晃的落了過去,這……

“郡主不必多禮。”

燕徹開口,語氣已經輕鬆多了。

秦述,“……”

秦莞是爲了茯苓來的,立刻便道,“茯苓是我的奴婢,不知是不是衝撞了太子殿下和大伯,若是有失禮之處,還請太子殿下海涵。”

茯苓淚汪汪的看着秦莞,感激涕零!她家小姐終於來救她了!

燕徹蹙眉,“沒什麼,不知者不罪。”

秦莞鬆了口氣,不管秦述複雜的目光,一把將茯苓拉起來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

“小九那隻金雀在何處?”

燕徹忽然打斷了秦莞的告退之語,然而這話一落,秦莞和茯苓都是面色一變。

尤其是茯苓,受過驚嚇的她根本毫無掩飾之意。

便是秦述都皺了眉頭,那隻九殿下的鳥兒被墨意捏死的事,他是知道的。

秦莞很快垂眸道,“那隻金雀兒傷勢已痊癒,已經飛走了。”

秦述鬆了口氣,看着秦述的目光卻更爲複雜了。

然而燕徹卻看着茯苓,“你來說,是何時飛走的?”

茯苓“啊”了一聲擡起頭來,面白心慌,眼神更是四處飛散,那模樣,顯然是將做賊心虛四個大字寫在了臉上,燕徹的表情頓時變了。

他又看向秦莞,“開來其中有什麼隱情,是不便告知我的。”

燕徹直直的盯着秦莞,秦莞也不明白爲何太子忽然這麼執念燕綏的雀兒,正有些猶豫的不知如何回答,秦述在旁苦笑一下,“太子殿下,實不相瞞,這事侯府處置的不好。”

燕徹轉眸看向秦述,秦述無奈道,“那雀兒其實已經死了。”

“死了?!”燕徹的語聲瞬時沉了下來。

秦述感到怪異,九殿下在宮中素來不受重視,他的雀兒算什麼寶貝玩意?

當初說是瞞下來,也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如果燕徹不追究倒也罷了,如今燕徹既然發現了不妥,倒也不必瞞着他,反正不是什麼大事。

秦述這般想着,繼續苦笑道,“是啊,死了,此事殿下知道便可,九殿下那邊,還望殿下莫要說破,莞兒憐惜九殿下年紀小,害怕他知道之後傷心,一直沒說。”

燕徹臉色森寒,好半晌,才語聲輕渺的問道,“怎麼死的?”

秦述輕咳了一聲,“被一個不懂事的小婢……給……摔死了。”

遠處秦莞眉頭皺着,表情也不是很好看,燕徹看看秦述,又看看秦莞,心底的怒氣快要壓不住,他本以爲那金雀兒落在秦莞手中,必定自在快活,而他亦不打算叫秦莞知道那雀兒本是他的,這是一種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和秦莞之間隱秘的聯繫,他求而不得,於是這一份隱秘被他存在心底深處,偶爾想來得一分慰藉,可沒想到,那雀兒早就死了,這份隱秘的聯繫早就斷了,可他卻不知道。

見燕徹許久沒說話,秦莞也道,“還請殿下莫要告知九殿下此事。”

秦莞的語氣滿是心疼,似乎十分憐惜燕綏,生害怕他知道了此事傷心難過。

燕徹心底生出荒誕的苦笑來,真正應該傷心難過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卻不知,卻還要叮囑他三緘其口莫要叫燕綏那小娃娃知道……

燕徹心口滿是苦澀和不知像誰發的火,半晌才點了點頭。他甚至沒問那雀兒被摔死的細節,只沉聲道,“你對燕綏……倒是很好。”

燕徹說完這話,再沒任何賞花的心思,再看着秦莞,只覺秦莞離她彷彿有十萬八千里的遙遠,而他的尊嚴,也決不允許他多解釋哪怕任何一個字。

燕徹呼出口氣,寒着臉道,“賞花賞夠了,本宮先回宮了。”

說了這話,燕徹轉身便走,秦述有些意外,不明白燕徹的怒意從何而來。

他又看了一眼秦莞,急忙追了過去。

他們一走,茯苓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小姐……奴婢錯了……奴婢給您惹事了……奴婢這就回去,您想扎多少針就扎多少針……嗚嗚嗚……”

秦莞想到剛纔燕徹那神色只覺有些奇怪,片刻搖了搖頭,在茯苓額頭輕點了幾下,“以前還抱怨我沒有帶你入宮,你這性子,豈非要闖禍!”

茯苓紅着眼眶,“奴婢以後再也不敢說這話了,奴婢就適合待在院子裡哪裡也不去,小姐,侯爺會不會叫人來處罰奴婢?”

秦莞朝秦述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嘆氣,“應該不會了吧。”

說着轉身朝回走,“這幾日,咱們院子裡的人都小心謹慎一些。”

畢竟才惹了秦述這一次又碰了燕徹。

……

……

上了馬車,燕徹的臉就徹底的沉了下來。

想到剛纔秦述那輕描淡寫的臉,和秦莞滿是對燕綏的憐惜,他這心底就一寸寸的冷了下來,閉上眸子,再睜開,再閉上,來回幾次,他的神色才鎮定了幾分。

他是大周的太子,若叫別人知道因爲一隻雀兒就這般盛怒只怕要叫人笑掉大牙。

他的母后不止一次的和他說過,剋制是一個人最好的修養,而將一切都隱於麪皮之下,則是一個上位者必備的伎倆,很顯然,他還做的不夠好。

宋希聞的屍體出現的詭異莫測,坤寧宮首當其衝被牽連,現在的他,沒那份心思傷春悲秋,更不應該因爲這一件小事去挑起什麼,不能,不該,也不值當。

只是他心底缺了口子,有另外一個自己在對他嘲諷的笑。

燕徹心想,給他兩盞茶的時間,從忠勇候府到正華門,進了正華門,他心底的一切波瀾都回歸於平靜,在高高的宮牆之後,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

燕徹一路上都沒再說話,跟着的侍從看出太子殿下心緒不佳,更是不敢多言。

馬車入了正華門,從那黑幽幽的城門洞之下走出,燕遲背脊一挺,活生生將自己變回了太子,他冷着臉,肅着眉目,任是誰看到他,都覺得他高深莫測威勢懾人。

有些習慣養成了,就很難改變,就好比他的神態,好似一張面具戴在他臉上,因爲戴的太久,有朝一日他自己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時候,卻發現這面具怎麼也摘不下來了,他享着無上的尊榮,可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萬分悲哀。

“殿下,可是要回東宮?”

燕徹回過神來,“不,去見母后——”

侍從得令,太子車架往坤寧宮去。

到了坤寧宮之前,燕徹一眼就看到了從宮門之中走出來的燕綏,燕綏身邊的小太監揹着一個布袋,看那形狀,裡面大抵裝着筆墨紙硯的東西,而燕綏邁着小短腿,正面色懵懂而天真的朝外走,一看到他,燕綏明顯的瑟縮緊張了一下,然後低頭行禮,“拜見太子殿下。”

他們是兄弟,可是如今,除了燕蓁,已經沒人喊他太子哥哥了。

他不說話,燕綏就不敢擡頭,燕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子衝動,如果,此時他告訴燕綏,那隻金雀兒已經死了,他會是什麼表情?

燕徹心底詭異的生出一抹快意,可很快,他回神似的苦笑起來。

他竟然和一個小孩子較真,他真是着了魔了!

“來坤寧宮做什麼?”

燕綏縮了縮脖子,“給母后看臨的帖子。”

燕綏在念書了,他如今已經有五歲多,聽說只能堪堪寫幾個最簡單的字,而他這麼大的時候,早就已經被皇后逼着背長篇經典了。

燕徹“唔”了一聲,繞過燕綏進了坤寧宮。

趙淑華沒想到燕徹這時候要來,笑道,“不是說你出宮了?怎麼這麼早回來?”

燕徹儘量斂下一切情緒,先看了一眼其他人,趙淑華會意,揚了揚下頜,侍婢門魚貫退了出去,“怎麼?有事要說?”

燕徹道,“母后,當初您爲何要殺了宋希聞?”

趙淑華脣角笑意微散,“今日,是去見秦述,還是去見鄭白石?”

“秦述。”燕徹從善如流的作答,只要是他的母后問,他極少有不開口的時候。

趙淑華嗤笑一聲,“我就知道,若是鄭白石,他不敢問的,這就是世家勳貴的不好之處,一點點甜頭,就能讓他們生出更多的念頭。”

一轉眸,趙淑華語聲悠長的道,“宋希聞啊,不識擡舉就殺了。”

“母后——”

他的母后,做任何事,都會有自己的理由。

不識擡舉就殺了這種話,明顯不是他母后的風格。

趙淑華看着燕徹,“徹兒,這個緣故重要嗎?晉王出事,這個人是唯一的人證,當然是他死了比他活着對我們有利,唯一的遺憾是,我用了朱於成這個人。”

燕徹有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他的母后習慣了掌控一切,更習慣將一切陰暗都隱匿在他面前,而很顯然,這不是他在等的答案,“母后,王翰雖然跑了,但是成王或許會找到其他的事,萬喜的事不可能再來第二次。”

趙淑華看着燕徹,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有數,只要王翰沒被抓住,那這些都很簡單。”

燕徹看着趙淑華的臉,心知她不會將去歲的細節告訴他了,只得閉了嘴。

趙淑華打量了他片刻,到底有些心軟,“去看你妹妹了嗎?”

燕徹擡起頭來,片刻後點了頭,“前日去看過。”

趙淑華嘆了口氣,“多去看看她吧。”

燕徹欲言又止,“母后,其實……”

趙淑華手一擡,“徹兒,不要心軟,你這個位置,心軟是大忌,等有一天你坐上了那個位置,等天下在你手中,你可以有一絲絲的不忍,那將是天下百姓之福,可是現在,你不能退卻,我會安排最好的給你妹妹,她是皇家的公主,她有她的命數。”

燕徹艱澀的吞嚥了一下,“是……兒臣明白了。”

頓了頓,燕徹繼續道,“這件事,父皇那邊不是特別滿意……”

“相信我,你父皇不會特別追究這些事。”頓了頓,趙淑華繼續道,“成王要鬧,就讓他鬧吧,你什麼都不必做,只要你還在儲君之位,他便翻不起浪來,他若真是狠角色,大可起兵謀反,到了那一日,我高看他三分。”

燕徹瞪了瞪眸子,不知爲何,近日他的母后說話越來越聳人聽聞,什麼如果他坐上那個位子,起兵謀反……這些話若是傳到了父皇耳朵裡,他想象不出父皇會是什麼臉色。

“母后慎言,即便是在坤寧宮中也並不安全。”

趙淑華笑笑,毫不在意,“整個皇宮,若是我在這自己宮中都沒辦法自在說話,那這些年,我只怕被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燕徹欲言又止的看着趙淑華,趙淑華挑眉,“還有什麼疑問?”

燕徹便抿着脣角道,“母后……去歲沈毅最後爲何會牽扯到晉王的案子裡?當時他雖然和朝中主流的意見不同,可還不至於就是包庇徇私……”

趙淑華眯眸,似乎覺得今日的燕徹有些不同尋常。

然而她沒問出來,只是道,“沈毅……或許只是個意外。”

趙淑華言語不詳,燕徹乾脆道,“母后覺得,李牧雲這個人可能用?”

趙淑華眸色微沉,顯然陷入了思考之中,“他近日和你示好了?”

“他這些日子和鄭白石走的很近。”

趙淑華站起身來,目光陰沉沉的好似有冰封,“我不看好他。”

燕徹挑眉,“爲何?”

這麼一問,趙淑華就知道燕徹心底已經有想法了,可她卻警告的看着燕徹,“這個人看不出志向和目的,可是行事卻不計後果,我不建議你用他。”

燕徹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是,知道了。”

燕徹素來聽話,趙淑華點了點頭,“有時間多去看看你妹妹吧。”

燕徹知道自己該告退了,等出了坤寧宮,心底一動,往景寧宮去,八月末了,而燕蓁十月就要離開大周,他心底是真的不捨。

景寧宮安安靜靜的,好似冷宮一般,燕徹走到了中庭纔有人看到行禮,擺了擺手,燕徹語氣有些不善的問,“公主呢?”

侍奴忙道,“公主在後院——”

燕徹便大步往後院去,剛進了第二道月洞門,燕徹就看到了坐在鞦韆上的燕蓁。

深秋的天氣早就涼透了,燕蓁坐在鞦韆上,腦袋微微仰着,一晃一晃的望着天穹,她四周的櫻花樹全都凋敗,枯黃的葉子落了滿地,燕徹心底一痛,他忽然覺得燕蓁也被那枯敗的氣息沾染了滿身,可她才十五歲啊……

“蓁兒——”

燕徹喚了一聲,燕蓁反應很慢,片刻才緩緩的將目光落下來,看到燕徹,她脣角扯了扯,眼底一層稀薄的光,連笑意也無,“太子哥哥。”

少女的語聲有些嘶啞,人也懨懨的,燕徹心底有些發堵,想到趙淑華的叮囑,又知道該去怪誰,於是走到燕蓁身後,輕輕將鞦韆蕩了起來。

“小時候哥哥就是這樣幫我推鞦韆,其他人害怕我蕩的太高摔着,只有哥哥敢讓我高高的飛起來……”

燕蓁好似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聲音悠遠而輕渺。

燕徹笑了下,“現在我也能。”

說着手上便用了勁兒,鞦韆果然迴盪的幅度更大。

可他到底沒讓她飛起來,現在的燕蓁一旦飛起來,便是他都留不住了。

“哥哥,皇嫂呢?”

燕蓁忽然問,燕徹聞言眉峰都沒動一下,“自然在東宮的。”

燕蓁回頭看了燕徹一眼,忽然嘆了口氣,“原來哥哥也一樣。”

燕蓁沒說什麼不一樣,燕徹心底卻忽然發堵的厲害,片刻他摸了摸燕蓁發頂,“你怎麼不去東宮玩?別這樣愁眉苦臉的,其實我們都很好,外面的百姓才叫苦。”

燕蓁不知想到了什麼,脣角一彎,“哥哥以後,一定能做好皇帝。”

燕徹心底發酸,燕蓁往旁邊讓了讓,讓燕徹陪着自己坐了下來,這一坐,燕徹便又想到了侯府的事,他們的母后那般強大,可他們兄妹二人的性子卻軟弱多了一些。

這放在皇室,實在是致命的。

……

……

怡親王府,秦莞解下了燕澤眼上的藥巾。

“殿下,睜開眼睛來——”

燕澤躺在矮榻之上,聞言將眼睛睜了開。

他生的一雙十分清亮好看的鳳眸,晃眼看過去,彷彿三月暖陽的明光,然而秦莞看了半晌,燕澤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眼瞳定定的落在眼珠正中,一動不動。

秦莞嘆了口氣,用手在燕澤眼前揮了揮,燕澤眨了一下眼睛,瞳孔卻還是不動。

一旁孫慕卿皺眉道,“有點奇怪,感覺到了瓶頸了。”說着看向秦莞,“如今只能依靠郡主的施針之術了,湯藥的作用已經不大了。”

燕澤的脈搏氣血都無異,唯一有可能還有問題的便是經絡,可惜眼周的經脈無數,且脆弱,這一點她們沒法子驗證,秦莞點頭,“正好我改了針法套路,今日給殿下試試。”

燕澤仍然睜着眼睛,目光毫無焦距的飄散在空中。

嶽凝和孫慕卿散開來,秦莞便取出了銀針來。

秦莞坐在一旁的高凳之上,傾身,動作細膩的落針,寒芒森森的針尖在燕澤眼皮之上一滑而過,仍然激不起他眼底的一絲波動,輕輕的一點疼痛散開,燕澤下意識將眸子閉了上。

秦莞及時的道,“若是覺得疼痛難忍殿下便說出來。”

燕澤“嗯”了一聲,繼而便一言不發。

秦莞因爲施針的緣故離得燕澤極近,於是能看到落針下去之後燕澤眼角細微的抽動,她皺了皺眉頭,一時沒說什麼,等全部施針完畢,便見燕澤額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這是她在自己身上試過的施針套路,自然是比之前疼的。

嶽凝見狀忙上前來給燕澤拭汗,秦莞便道,“讓殿下喝了藥休息一下吧。”

嶽凝連忙點頭,等湯藥送過來,燕澤似乎也有些筋疲力盡,喝了藥之後靠在矮榻之上假寐,嶽凝有些放心不下,便在內室守着,秦莞和孫慕卿從裡面走了出來。

秦莞道,“剛纔施針的時候我看到世子殿下眼周的感知已經十分敏銳,卻不知道爲何還是不能視物,雖說我能施針,不過孫神醫知不知道還有無別的施針之法?”

孫慕卿苦笑一下,“這個我還真是不知道,我猜還是時間的問題,照這個進度,年後總會看見的吧,我從前還見過眼睛看不見了,尋了許多大夫都不得好,最後都快放棄了卻忽然又好了的,我猜會不會咱們也缺個契機。”

秦莞有些無奈,“我還在想,會不會是世子殿下眼睛往裡的地方,還有什麼淤血餘毒之類的沒有清除……”

這麼一說孫慕卿也面露嚴肅,如果是這樣,那就太麻煩了。

二人坐在外面的花廳裡,一眼看過去便是滿園的蘭草,孫慕卿看着秦莞,忽然道,“郡主,你們最近是不是在查去年晉王殿下的案子?”

秦莞回神,“……是,怎麼了?”

孫慕卿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小師妹家就是和這個案子有關,敢問郡主,查出什麼來了嗎?晉王是真的犯了事?如果沒有,我小師妹家就是被冤枉的。”

秦莞欲言又止,“孫神醫,現在還沒查出來,去歲的事……你還是不要隨便和別人提起,你小師妹他們家是被冤枉的話,也不要和別人說,免得惹禍上身。”

孫慕卿便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的,我只對郡主說過。”

秦莞覺得心底生出了幾分酸澀來,嘆了口氣不再多說。

二人在外面默不作聲的坐着,氣氛正有些沉默的尷尬,忽然,屋子裡面傳來了嶽凝的一聲驚呼,秦莞神色一變,立刻和孫慕卿齊齊起身對視了一眼!

二人一同朝着內室疾奔進去。

一進內室,秦莞便看到燕澤滿頭大汗的抓着嶽凝的手,他眉頭緊皺,整個人好似陷入了夢魘一般的滿臉痛苦掙扎,雙眸卻是沒有睜開來,嶽凝的手被燕澤抓的青白,嶽凝忍着痛卻是不敢大聲喊他,秦莞掏出銀針,上前便紮在了燕澤左腳的厲兌穴和隱白穴上,兩針下去,燕澤臉上的痛苦一點點散去,繼而整個人平靜了下來。

只是他仍然緊緊拉着嶽凝的手不放。

嶽凝眼眶發紅,低聲道,“三哥這是怎麼了?”

“應該是夢魘了——”

跟着的孫慕卿意外道,“我在湯藥之中加了助眠凝神之物,世子殿下怎會……”

秦莞搖了搖頭,“也不一定,或許是殿下有什麼心事,又或者,有什麼心結。”

她這話說的並不確定,可是嶽凝面色卻是微變。

秦莞發現了,可眼下燕澤還在休息,卻是不好細說。

秦莞在燕澤另外一隻手腕上給他問了問脈,片刻後點頭,“沒事了,讓他睡吧,你若不放心,就讓他抓着你,你守着。”

嶽凝點點頭,秦莞和孫慕卿也等了片刻才又出去。

孫慕卿似乎對此十分疑惑,秦莞心底有些意外,孫慕卿的藥她看過,喝了有凝神之效,燕澤的病在眼睛上,平日裡最好便是多睡覺休息,因此睡眠也十分重要。

而喝了這藥的人,輕易不會做夢,就更別說像剛纔那樣,陷入了夢魘之中。

且剛纔燕澤的面色十分的痛苦,顯然是噩夢。

秦莞嘆了口氣,燕澤表面上看着光風霽月,可誰知道心底藏着多少苦楚呢?

這一次他們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燕澤才醒來,醒來之後的燕澤顯然將夢全都忘記了,嶽凝有些急切的問,“三哥覺得如何?”

燕澤揉了揉眉心,“這次感覺有些累。”

剛剛夢魘過,自然會覺得累,嶽凝沒說,只道,“眼睛呢?眼睛可痛?”

燕澤搖了搖頭,嘗試着睜開眼睛,秦莞和孫慕卿定定的看着她,卻見他睜開眸子之後,眼底依舊是清亮一片,卻還是瞳孔一動不動的不見焦距,秦莞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眼中仍然是分毫不變,秦莞嘆了口氣。

孫慕卿強打着精神道,“沒事,或許等哪日,殿下一睜眼就能看見了呢?”

燕澤定了定神,也笑,“我也覺得,許是明日我就能看見了。”

秦莞的心境倒也鬆快兩分,燕澤更是不覺有何值得悲傷的,“叫人準備茶點。”

幾人到了花廳小坐,燕澤和沒事人似的問道,“聽嶽凝說這幾日朝中不太平?”

他朝向秦莞的方向問道,秦莞苦笑一下,“是,晉王府的那件案子還沒查清楚。”

嶽凝對着秦莞眨了眨眼,“外面的事我都會告訴三哥。”

秦莞理解,燕澤回來多日,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如果在外面也就罷了,在京城,一旦他出門,對着他指指點點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前幾日牽扯到了皇后,後來沒審問出什麼來,這兩日成王那邊還在追查。”

這些事秦莞不說,嶽凝也能知道,索性她就不隱瞞了,燕澤嘆了口氣,“沒想到這次回來就見不到晉王了,當年……”

燕澤很有幾分感嘆,看到燕澤如此,嶽凝也受了影響,“其實當時那件事傳去錦州,我們都是不信的……晉王怎麼會殺人呢?!還殺的是……”

嶽凝欲言又止,燕澤繼續朝着秦莞這邊問道,“現在還沒查到去歲的案子吧?”

是的,就算宋希聞的屍體出現的詭異,卻也不能說明什麼,宋希聞又不是殺瑾妃的兇手……

“還沒有,眼下就差晉王府的命案是怎麼回事。”

燕澤“唔”了一聲,嘆道,“真是多事之秋。”

幾人說了一會兒話,王翰還沒到成王手中,暫時案子還沒有新的進展,臨走之時,嶽凝來送秦莞,二人走在怡親王府的小道上,嶽凝道,“剛纔……剛纔三哥夢魘的時候,我聽到他很痛苦的喊了一聲,然後他抓着我的手並不是一開始就抓着我的,他最開始好似要用手釦眼睛似的,嚇壞我了,我才一把將他抓住,可他也不知夢到了什麼,反抓住了我。”

嶽凝手背和手腕處都有紅痕,是被燕澤抓出來的,她紅着眼眶道,“我覺得……三哥一定是夢到了當年眼睛瞎的時候,都是因爲我……”

燕澤得眼疾的時候已經年歲不小了,他記得那個場景,並且成爲他的噩夢是很正常的,秦莞拉住嶽凝的手,掏出隨身帶着的藥膏給她抹上,安慰道,“現在不要去想從前的事,我們所有人都在幫殿下,他一定能重新看見的。”

嶽凝還是搖頭,“可是這十年,還是我對不住他……”

秦莞嘆氣,“他也不希望你對他滿是愧疚,將來你再彌補他不好嗎?”

這麼一說,嶽凝立刻頓住了腳步,她看了秦莞一眼,不知怎麼面頰竟然有一絲微紅,“你覺得……三哥此人……如何?”

秦莞一愕,反應了片刻才知道嶽凝說的是什麼意思,“殿下……我和他相識不久,不過感覺殿下是溫潤如玉的人物,溫柔耐心,細膩有度,這麼多年的眼疾沒影響他的心性,足見他是個堅韌而心胸博大的人,嗯……倒是十分適合你。”

這話一出,嶽凝面頰更紅,可秦莞所言卻是戳中了她的心事,她低聲道,“我和祖母說過,也和母親說過,還沒告訴父親,等年底父親和大哥回來吧。”

秦莞看着嶽凝,“可是……我要多一句嘴。”

嶽凝“嗯”的一聲,“你說……”

秦莞斟酌了一下,“你是真的喜歡世子殿下,還是隻是爲了彌補他?”

嶽凝聽得一愣,隨即輕咳了一聲,“我……當然是……三哥自小便對我好,這件事是我的責任更是不必說,現在我看到三哥,也覺得三哥比別人親切,你放心吧,我仔仔細細的想過了,我大概……對三哥什麼感情都有,兄妹,救命恩人,他也是我十分儒慕的人,我覺得三哥身上處處都是優點,他對我也好……”

看她雙頰通紅,秦莞心底的擔憂沉了下去,笑道,“原來你對他……好,那很好!等他眼睛看得見了,正是你們大婚的時候,太好了!”

嶽凝又咳一下,頗爲不好意思,“還沒那麼遠呢,還要等父親和大哥……對了,大哥在朔西軍,最近的來信說的是……”

嶽凝遲疑着,顯然來信說的不是什麼好消息。

秦莞笑意一消,“說了什麼?”

嶽凝嘆了一聲,“說三分之一能帶兵的老將領都被下了大牢了,足有十多個人,幸好大哥有父親和祖母做後盾,旁人繞過他去動那些人,他想幫忙卻是幫不上。”

秦莞一顆心沉甸甸的,心知嶽凝眼下滿心都是燕澤,便沒打算多說,很快便告辭離開了怡親王府,出了府門,秦莞讓白櫻駕車去睿親王府。

睿親王府之中,燕遲正收到朔西傳來的書信,這是三日之內,他收到的第二十八封書信,這些書信有從黔州來的,有涼州來的,還有朔西軍中來的……

有齊先生送來的,有虞七送來的,消息亦有好有壞。

信件由信鷹送到洛州,再由他手底下的人快馬送入京城,雪片一樣的書信飛速涌來的時候,睿親王的死也一點點的重現在了燕遲的眼前,秦莞驗屍所得的推論再加上他抽絲剝繭的設想在此刻得到了證實,這些白紙黑字,幾乎讓所有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罪惡都浮出了水面。

到了這一步,燕遲骨子裡的血性和狠辣被徹底的激發了出來。

他那做了一輩子英雄統帥的父王,最終還在栽在了忠義二字之上。

當真是可嘆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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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尋人無果,失蹤之謎(萬更)第427章 滄州民變,貴妃的恐懼第186章 再遇趙旌,東宮之威第275章 新傷舊傷,窺視之感第022章 非凡第190章 義莊推案,久別之吻第433章 民宅驗骨,中毒而亡第264章 當衆驗馬,尋得太子(萬更)第369章 蒸骨驗屍,棺槨回京(萬更)第342章 表明心志,做我夫人第314章 公主拒嫁,朔西軍危第343章 鄉村治病,趙迅開口第551章 意欲爭鋒第277章 求救無門,走爲上策第410章 入宮探問,聰穎燕綏第401章 貴妃之喜,東宮之憂第520章 婚期將近第474章 嵐州陸氏第553章 放棄奪嫡,萬軍歸順第088章 灰堆尋骨,手拼頭顱(萬更)第353章 風霜刀劍,請卿共赴(本卷終)第023章 詭影第255章 對女子不感興趣?第287章 宮中團聚,秦湘之異第114章 尋畫危機,露出真面目(萬更)第193章 幫上了忙,侯府奇人第410章 入宮探問,聰穎燕綏第095章 姨娘之死,搬動屍體的是誰?第279章 破案善後,要何賞賜第530章 蒙州不入,增援吳州第382章 你還是多咬我幾口吧!第554章 南下團聚第436章 貴妃發瘋,執劍傷人第533章 濃情蜜意,意欲聯手第100章 竹林驗屍,連環兇案?(萬更)第129章 刁民危機,孫神醫來了!第073章 善琴者誰?(一更)第123章 夙願得償,準備回京城第032章 證據在屍體上第169章 疑案迷蹤,最佳證人第281章 私下有交,一個王字第205章 燕遲留京,詭案玄機(萬更)第212章 宮中相見,自殺他殺?第469章 王妃和殿下還沒圓房呢!第249章 送禮之爭,春獵將行第394章 賣個破綻,舊事疑雲第358章 心底之怒,不嫁旁人第127章 暖閣借宿,啓程回京(本卷終)第090章 秦隸求救,梅毒之疑(萬更)第316章 勘察中計,救命之恩第313章 報答贈畫,公主允嫁第092章 真話假話,沒有把握(一更)第406章 母女離別,公主傳話(萬更1)第008章 出府第293章 舊案詳情,剝皮地獄第526章 興兵北上,懷有歉疚第072章 遲殿下待你不同!(二更)第277章 求救無門,走爲上策第133章 小賊失蹤,老宅命案第033章 疑案第030章 打死了人第459章 辭別施救第398章 舊案牽連,帝王心術(萬更1)第162章 疑兇難尋,暗夜相會(萬更)第152章 詭異兄弟,燕遲忽現第055章 說親之議,管家有疑(二更)第364章 王府驗屍,詭異骸骨第458章 壽康求救第334章 另有疑兇,城南取畫第243章 坐山觀虎鬥,秦宅相見第344章 疾風驟雨,案情曝光第508章 雪夜屠殺第527章 絕不後退,燕遲報信第306章 三入天牢,酒肉道士第350章 宮門偶遇,燕綏不見第409章 深陷泥沼,疑兇難斷第435章 危機暗藏,開始準備第220章 家法處置,展揚之殤第536章 再得大勝,妙手仁心第465章 夫妻同心第342章 表明心志,做我夫人第282章 死無對證,陰鬱深沉第123章 夙願得償,準備回京城第453章 殿下,對不住了第270章 病情好轉,夜宴血人第289章 請罪致歉,峰迴路轉第373章 直臣之心,太后出手第033章 疑案第326章 馮璋遇襲,詭異吳瑜第016章 魔王第473章 願足第413章 親如兄弟,誰對你好第307章 重返現場,道場玄機第024章 送禮第132章 救偷藥賊,遍地殘屍第456章 自亂陣腳第245章 上元燈會,執手同遊第447章 大婚大婚4(新年快樂)第100章 竹林驗屍,連環兇案?(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