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勸一勸麼?”趙果果不知何時來到了蘇牧身旁。
銀可可的話她基本都聽見了……坦白說,這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蘇牧其實很想把銀可可留下來,這跟喜不喜歡沒有關係,而是蘇牧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事了——不管當時心裡是怎麼想的,他爲了那兩本功法去陪銀可可都已經成爲了既定的事實。
從本質上來說,這和“我給你500萬,離開我女兒”並沒有什麼差別,只不過是把離開換成了接受而已。
捫心自問,蘇牧覺得如果自己站在銀可可的角度上,也會生氣,也會傷心。
畢竟,銀可可對他表達了那麼多次心意,甚至鼓起勇氣主動親了他,他都沒有接受,而如今卻爲了兩本功法改變態度…換句話說,銀可可最爲珍視的感情,還比不上這兩件身外之物。
蘇牧真的非常愧疚,因爲他的確是這麼認爲的。
那兩本功法,對黎明社而言真的太重要了,說句不好聽的,他爲了這兩本功法,連自己都可以賣,又何況是銀可可呢?
這是件很現實也很諷刺的事情。
人都是自私的,也都是雙標的,所以現代社會的價值觀纔會變得這麼扭曲。
成年人眼中沒有感情,只有利益,從這個方面來講,蘇牧似乎長大了,成熟了。
可是,他寧可自己還是以前那個自己。
銀可可這件事,最真誠的處理方式,是將兩本功法還給銀九山,然後向銀可可道歉,把一切都說清楚,但是,蘇牧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好像做不到。
他將兩本古籍拿出來,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交到了趙果果手上。
還是那句話,這功法對黎明社太重要了,蘇牧捨不得還給銀九山,所以他沒臉去勸銀可可留下來,哪怕他心裡真的很想這麼做。
趙果果翻看古籍看了兩眼,立刻知道了蘇牧在掙扎什麼。
這件事情的本質,實際上就是讓蘇牧在黎明社和銀可可之間二選一。
蘇牧會怎麼選,根本不需要考慮,他不可能爲了銀可可而放棄整個黎明社。
“其實,你不用自責,也不用愧疚,你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趙果果合上古籍,輕聲說道:“你不想看到銀可可難過,不想讓她傷心,但這個結果,從你進入帳篷,跟銀九山前輩談話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無論你怎麼做,都無法改變現在的局面。”
結果早已註定了?
蘇牧皺了皺眉頭:“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你被銀九山前輩……套路了。”趙果果本來想用“算計”這個詞,但想了想,銀九山本身也沒有惡意,他在幫銀可可,同時也在幫黎明社——這兩本功法確實對她們有着極大的幫助,所以趙果果最後把“算計”換成了“套路”。
“我不是很懂。”蘇牧是真沒明白自己怎麼就被套路了。
實事求是的說,銀可可被蘇牧傷了心,銀九山是有一定責任的,如果後者不拿出這兩本功法,那這件事便大概率可以避免,因爲蘇牧將銀可可的感情作爲籌碼的前提,是銀九山先將蘇牧本人當成了銀可可的利益,這才產生了所謂的“等價交換”。
而在這場“感情交易”之中,蘇牧和銀可可一樣,都是不被尊重的人,只不過,蘇牧這傢伙覺得自己娶了銀可可也不吃虧,看得比較開而已,而對於銀可可這樣驕傲的姑娘而言,卻沒法接受自己的感情和物質上的利益劃上等號。
銀九山那麼疼愛自己的女兒,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蘇牧更願意相信這位父親是好心辦了壞事,有些弄巧成拙了,畢竟,銀九山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會如此敏感。
“你真以爲他不知道嗎?”趙果果說道,“銀九山前輩曾經是一國之君,站在那種高度,怎麼可能連一個人的基本性格都看不透?更何況,這人還是他的親生女兒?都說知女莫若父,如果銀九山前輩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他這麼多年的國主都白當了…或者說,如果真是這樣,他可能從一開始就走不到國主這個位置上。”
而事實是,銀九山不僅是一國之主,還是整個蒼瀾大陸的人界之皇,他就跟戰國時期的始皇帝嬴政一樣,是以一己之力結束了整個諸侯時代的傳奇人物——這樣的大佬,他能簡單得了嗎?
聽了這話,蘇牧人都有點傻了:“不會吧?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當中?”
趙果果不用“算計”這個詞,但蘇牧可不會管那麼多。
“不然呢?”趙果果看着蘇牧,說出了讓後者倍受打擊的一句話:“你看到了第二層,所以認爲他也在第二層,而實際上,他在第五層,甚至第六層。”
“不是,我跟他的差距真有那麼大嗎?”蘇牧似乎有些不服氣。
趙果果認真想了想,然後說道:“大也不是很大,差不多也就是雲泥之別的樣子吧。”
蘇牧:???
都雲泥之別了,這還不大?
“那照你這麼說,銀九山既然都知道自己女兒會傷心了,他爲什麼還要這麼做?”蘇牧問道,這傢伙聽趙果果說自己被套路了,心裡滿滿都是怨念,連前輩兩個字都懶得喊了。
趙果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銀九山前輩能看得透你嗎?”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應該看得透。”蘇牧不情不願地答道。
被一個男人看透,這感覺真是的有點奇怪。
“所以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優點是什麼嗎?”趙果果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蘇牧:“長得帥?”
“……”趙果果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是天賦好?”蘇牧又道。
“也不是。”趙果果說道,“在銀九山前輩眼裡,你最大的優點是重感情,有責任心——當然,這也不能改變你本質上還是個大豬蹄子的事實。”
“你後面那句話可以去掉。”蘇牧大言不慚地說道,“優秀的男人總會妻妾成羣,這是藍星社會上的大勢所趨。”
趙果果懶得搭理這個傢伙了,她接着剛纔的說道:“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天賦,也不是長相,而是內心的善惡觀和品性,重感情是你最大的優點,但也是你最大的弱點,銀九山前輩送你這兩本功法,就是有提醒你的意思在其中,而另外,他還親自上場,把自己和銀可可當成教材,給你上了一課,在加深你印象的同時,順便報復了你一把——你之前給銀可可出了道難題,他也還了你一道難題。”
“銀九山在提醒我我是領悟到了…”蘇牧說道,“但是上了一課,從何說起?”
這傢伙再一次感到自己智商不夠用了,明明這一切看起來都非常簡單,且符合事物客觀發展的規律,就好像1+1必然=2一樣,怎麼會藏着這麼多彎彎繞繞?
“你不妨想一下,這件事發生之後,也就是現在,你對銀可可是什麼感覺?”趙果果問道,“我要聽實話。”
“實話就是有點好感,朋友那種好感,但更多的是愧疚。”蘇牧坦然道,說着,他看了看聖修斯莉學院那邊,發現星野純夏和薇爾莉把銀可可攔下來了,心裡頓時鬆了口氣,隨後感激的看了趙果果一眼。
“不用在心裡感謝我。”趙果果看穿了蘇牧的想法,“讓她們去攔下銀可可的不是我,也不是夏娜,而是她們自己…或者說,是銀九山前輩。”
“銀九山前輩…?”蘇牧愕然,“他傳音了?銀可可不會聽到嗎?”
“他沒傳音,只是配合你演了齣戲而已。”趙果果說道。
“我演什麼戲了?”
“你和銀可可的苦肉戲啊。”趙果果眼中露出一絲戲謔之色,“你不會真以爲自己這點小把戲沒人看得穿吧?”
蘇牧有些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不要告訴她們。”
“我可以幫你保密,但是…”趙果果歪了歪頭,“之前那三天,你是不是該還回來了?”
好嘛,真就是逃不出趙妖女的五指山了。
蘇牧轉移話題道:“銀九山怎麼配合我演戲了?”
“這你都猜不到嗎?”趙果果說道,“現在除了你,我,和銀九山以及銀可可之外,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由於你之前對銀可可的態度,大小姐她們會本能的認爲銀可可是被你故意氣走的,你當時是想要用大小姐她們的同情心來沖淡她們對銀可可的敵意,而銀九山前輩幫你超額完成任務了,不出意外,比起不爽銀可可,大小姐她們現在應該更不爽你……說實話,如果不是我知道事情的原委,我也會很想罵你一頓,你的表現真的很沒風度。”
聞言,蘇牧忽然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這倒不是因爲趙果果想罵人,而是——僅僅是聊了會天而已,銀九山到底給自己下了個多大的套啊?
“我接着剛纔的講。”趙果果繼續說道,“你自己也說了,你對銀可可非常愧疚,這就是銀九山前輩的最終目的了,他知道我們不可能讓銀可可走,而以你的性格,必然會覺得自己對不起銀可可,那麼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你還能狠得下心去欺負人家嗎?”
正如趙果果剛纔說的那樣,重感情是一個人的優點,但也是弱點,銀九山此舉,無疑是利用這個弱點,把蘇牧給安排了個明明白白。
甚至這都不能算是陰謀了,而是陽謀。
因爲你根本拒絕不了那兩本功法,而事後就算反應了過來,也是木已成舟了,你傷害了銀可可的感情已經成爲既定的事實,即便要怨,也只能去怨銀九山。
可是,銀九山在乎嗎?
他只要讓蘇牧對銀可可心懷歉意,對自己女兒好一些,這就夠了。
更何況,那兩本功法,能夠實實在在的給黎明社帶來天大的收益,蘇牧又怎麼可能真的去怨恨銀九山?
歸根結底,還是輸在了“重感情”這三個字上。
銀九山這個局,是把黎明社所有人都算了進去。
哪怕趙果果現在看穿了一切,也沒有能力再去改變什麼了。
而且,也不用去改變什麼,畢竟,她本身也不反對蘇牧和銀可可在一起。
縱觀全局,無論是蘇牧、銀可可、黎明社,還是銀九山本人,都是輸家,也都是贏家。
前三者的利益和損害自然不用過多闡述,而銀九山本人,雖然表面上掌控了整個事態的發展和動向,可以說是算無遺策了,所有人都被他玩得團團轉,但實際上,銀九山還是輸了——
他女兒沒了。
嗯,還是自己親手送出去的。
這就好像那句經典臺詞說的一樣——“最後,他贏了江山,也輸了她。”
可能除了銀九山自己,沒有人知道這位曾經的人皇現在是怎樣的心情了。
女兒可是父親的小棉襖,而銀九山卻主動將這件小棉襖脫了下來。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都口口聲聲說着女兒大了,總要嫁人的,但能真正做到言行一致的父親,又有幾個?
這不是銀九山不愛銀可可,正相反,這恰恰是父愛如山的最好體現——銀九山可能心中並不太願意銀可可和蘇牧在一起,但他所做的一切,無疑都是站在了銀可可這一邊。
這是一種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其中的感情,比那些所謂的“我是爲了你好,等你以後長大就知道了”這之類話不知深沉了多少倍,至少對於每個兒女來說,這一定是他們心目中親情最美好的樣子。
趙果果都有些羨慕銀可可了,她在想,如果自己的父母還活着,應該也不會比銀九山做的差。
當然,想歸想,趙果果也知道這不太現實。
一個人的能力決定了他的高度,而高度決定眼界,眼界決定格局。
不是每個男人都像銀九山那樣,擁有“送女兒”的魄力,和爲女兒掃蕩一切阻礙的實力和決心的。
不過,趙果果雖然看得很透徹,蘇牧卻不會這麼想。
這傢伙,現在滿腦子都是銀九山之前把功法給他時那一臉意味深長的樣子。
這個什麼蒼瀾人皇,簡直太過分了!
明明只是一次簡單的談話,大家就敞開心扉,好好聊天不行嗎?
爲什麼非要算來算去呢?
一想起之前自己還對銀九山心懷感激,蘇牧就氣不打一處來。
虧他還特地準備了十壇神仙醉給銀九山作爲謝禮呢,結果呢?
全特麼都是套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