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忠還需要多少糧草?”蕭摩訶在大堂上踱步,雖然已經是除夕夜,他並不是沒有事情要做。
顧野王此時就站在堂上,一臉鄭重的看着蕭摩訶,一副今天蕭摩訶不給他糧草,他就賴在這裡根本不讓蕭摩訶回家過年的節奏。
對此蕭摩訶也很無奈,畢竟顧野王就是這種執拗性格,又不知道李藎忱這小子給了他多少承諾,讓這個老爺子現在對李藎忱死心塌地的。蕭摩訶之前和顧野王的交情並不多,但是也不是不知道顧野王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能夠讓一向淡泊名利的顧野王如此賣命,李藎忱還真是有點兒本事。不過轉念一想,蕭摩訶也能夠釋然。能夠一手打開這巴蜀局面,李藎忱又如何是一個等閒之輩?
只能說自己之前對他的瞭解還不夠罷了。
“至少五個月的,支撐到明年夏收纔好。”顧野王徑直伸出一隻手。實際上李藎忱也沒有讓顧野王討要這麼多的糧食,不過顧野王也有自己的考量。
李藎忱許給他如此美好的前程和教化一方、青史留名的機會,老爺子感激都感激不過來呢,面對李藎忱吩咐的這點兒事情,肯定是全力幫忙,因此李藎忱原本說的“三個月”到老爺子這裡自然而然就變成了“五個月”。
反正顧野王對於糧食這些東西也沒有準確的概念,乾脆就直接湊了一個“五指之數”。
而且顧野王畢竟是在宦海浮沉久了的人,“漫天要價、着地還錢”的道理還是清楚的。先要上五個月的糧食,如果蕭摩訶不給的話,再轉爲三個月,這一次蕭摩訶恐怕就很難拒絕了。
蕭摩訶眉頭緊鎖,上下打量着顧野王,奈何他本來就不是厚黑的人,此時也看不出來顧野王臉上的神情到底是真是假:“五個月的糧草?之前某已經給了世忠三個月的,應該足夠支撐到過冬了,從明年開春到夏收,需要這麼多的糧食?”
顧野王不慌不忙的說道:“大將軍有所不知,老夫離開之日,巴人正在陸續下山。現在大將軍所計算之‘三月’、‘五月’,是以巴郡駐軍的數量來計算的,而巴人下山之後同樣需要糧食救濟,甚至需要新的種子來開荒,這些糧食難道就不應該計算在總量之中麼?”
頓了一下,顧野王根本不給蕭摩訶開口的機會:“另外現在北周對巴郡虎視眈眈,可以想象來年開春之後必有大戰。戰事一旦開啓,那大將軍能夠確保什麼時候可以結束麼?在外行軍打仗不比守城,需要消耗的糧食更多,這個道理想必大將軍也明白······”
顧野王不再多說,緩緩擡起頭看向蕭摩訶。
他能說的都已經說了,而這兩個理由無疑都是蕭摩訶沒有辦法反駁的。
蕭摩訶不由得苦笑一聲,他本來就不是巧言善辯的人,對上顧野王這樣打了一輩子嘴炮的老臣,當然說不過,就算是他想要強行爭辯,也知道自己會被吐沫星子噴成什麼樣子,所以乾脆就不多說了,只是點了點頭:
“世忠在巴蜀的艱難,某也能夠領會。世忠是某恩人之後,而某家犬子也在巴蜀,所以某不可能對巴郡那邊的困境坐視不管······但是老爺子,某現在手中能夠拿出來的糧食也就只有三個月的······”
顧野王頓時眉毛一挑:“三個月的?也夠,也夠!不過大將軍都督天下兵馬,怎麼可能連這點兒糧食都調集不出來?三個月之後又該如何是好,難道是這個朝廷不打算要無數袍澤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巴蜀麼?”
老爺子連珠炮似的發問,讓蕭摩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朝廷對李藎忱的猜忌,不用說大家都心知肚明,連帶着蕭摩訶這裡都沒有辦法調集到充足的糧食,
這麼多年的戰亂,早就已經把荊湖打爛了,蕭摩訶雖然已經開始屯田,但是想要有效果,至少得等到明年夏收和秋收才行。而淮南一帶雖然收復的時間不短,但是由於軍事活動頻繁、百姓太少的原因,只在靠近大江的南部地區有開墾,自給自足尚且可以,補充其餘地方就是癡人說夢了。
因此現在蕭摩訶的糧草主要也是仰仗江南和湘州等南陳多年來經營的產糧區來供給。現在陳頊雖然還不至於和東宮直接翻臉——說到底東宮也沒有什麼謀逆的行爲,也沒有謀逆的必要——但是卻也開始通過控制輸入到荊州的糧食數量來間接控制輸入到巴蜀的糧食量。
所以真的不是蕭摩訶不想不給李藎忱他們糧食,而是因爲他手中的也不多。
看蕭摩訶啞口無言,顧野王氣呼呼的一甩衣袖,轉身就走,還不忘丟下一句話:
“大將軍還請抓緊調集糧食,老夫也要上本問問陛下,這仗還要不要打,這巴蜀還要不要守!”
蕭摩訶是驃騎大將軍不假,但是顧野王也是堂堂荊州刺史,一個管理軍事、一個管理庶政,當然是互不統轄,所以顧野王完全沒有給蕭摩訶好臉色看的必要。
一言不發的目送顧野王離開,一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蕭摩訶方纔閉上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
看上去顧野王是鐵了心要站在李藎忱那一邊的,這個老爺子在亂世之中浮沉多年,又在南陳朝廷爲官半輩子,到頭來就混得一個勉強算得上清貴的職務,心中不忿也在情理之中。
顧野王能夠坐在荊州刺史這個位置上,歸根結底也不是陳頊對他的賞識,而是李藎忱和東宮發力之後陳頊妥協的結果,所以可以明顯看出來,顧野王對陳頊並沒有什麼好感。
這種名士、老臣雖然手中沒有多少實權,但是大半輩子活下來,有的是聲望,有的是清名。這樣的臣子一般是不會主動參與到紛爭之中的,不過一旦他們參與到其中,那就足夠對方頭疼的。
身爲皇帝,陳頊需要維持自己的賢聖之名,這就意味着面對大臣的勸諫,他就算是不接受也得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而顯然現在顧野王就打算去勸諫。
以這老爺子的文采,蕭摩訶可以想象陳頊會多麼頭痛。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爆竹聲,一下子將蕭摩訶從沉思之中炸醒。
馬上就要到來年第一天的子時了。
“走,咱們回家,”蕭摩訶一揮手,對站在門外的親衛們說道,“回去過年!”
至於李藎忱和陳頊之間的彎彎繞,他蕭摩訶看不明白、也幫不上,就不如安心的當一個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