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排完安置被掠漢民事宜後,李如柏讓巴圖布赫把整個營盤裡主事的十幾個漢子,以及來自土默特部下屬的幾個較大部族裡,有一點威望的老人集中了起來。
“本將先跟你們說清楚,這次出兵,之所以能夠讓土默特的頭領們有那多長的時間準備、逃跑,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爲吾皇根本就不是爲了滅族或者劫掠而來。而是爲了草原的永久和平和蒙古人未來的福祉而來。這些話,在幾個月前,我大明已經通過走草原的漢商給你們傳過了。”
李如柏說完這段話,下面的一羣蒙古人你看我,我看你,過了好一會,巴圖布赫才站起身來,小心翼翼的說道:“是,李老爺說得對,雖說漢商沒法把這些話轉達給所有部族和牧民,但是各個臺吉,包括我們這些在草原上還有點用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漢蒙兩族,彼此廝殺了幾百年,大明皇帝的仁慈,肯定不是這些漢商傳個話就能讓臺吉們相信的。”
“這倒也是。”李如柏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飲了一口馬奶酒:“這樣,本將這次還帶來了一套機器,你們可以去看看。反正最近要安置這一批漢人,本將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你們看了那套機器後,再來跟本將說話,就知本將所言不虛了。”
事實上,沒要到幾天,在第二天,當這羣蒙古人完整的觀看了羊毛經過洗淨、脫脂、針梳、拉細、纏繞等各個步驟,變成了毛線。然後在能工巧匠的手中,如何迅速的變成一塊塊的衣物部件或者毛毯後,全都激動都不能自己。然後一窩蜂的涌到李如柏的大帳,請求接見。
“李老爺,這真是神蹟啊!”
“是啊,漢人就是聰明!羊毛這個東西,在我們草原上到處都是,用處很少。如果能夠把羊毛變成衣物,那我們草原上的人,日子肯定會比以前過得好得多!”
“是啊,至少不會在白災時(雪下得過大,時間過長),不得不把老人和小孩扔出去凍死了。”
“李老爺,爲什麼不事先把這套方法讓那些漢商進入各個部族教導我們呢?”
“呵呵呵……”看着下面一羣雙眼發紅的蒙古人,李如柏很是暢快的大笑了一陣:“諸位,你們蒙古人的臺吉們是什麼德行,你們自己不知道嗎?如果我們直接向你們蒙古人輸入這項技術,那你們自己想想,最終能夠得利的是誰?而且如所謂的呼圖克圖汗那種總是抱着要恢復蒙元帝國聲威的野心家,有了這個技術,靠着羊毛毛線積蓄夠了資金後,會不會再次驅使着你們南下呢?”
這話說出來後,下面的蒙古人雖然本能的想反駁,但是人人都覺得底氣不足——畢竟,草原上的漢子還是淳樸的,掙扎眼睛說瞎話的事情,實在是做不出來。
看着下面的蒙古人滿面通紅但是不再言語,李如柏才緩緩的再道:“吾皇的意思,你們那位野心極大的呼圖克圖汗,是一定要打掉的。區別在於要麼是被我大明的勇士殺死,要麼是他投降,進北京當寓公。否則,這樣的人在草原上,吾皇睡不好覺不說,便是你們這些普通人,也過不上好日子。嗯,待得我們將這位野心家拉下馬後,特別是你們蒙古人的臺吉們見識了我大明的軍威,把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都熄了之後,草原上就會迎來和平哪。到時候,我大明不光找你們買羊毛、毛線,我們還會買你們的牛羊馬,奶酪、酸奶等等……然後你們拿到這些錢後,就可以找我們大明的漢人購買米麪、蔬菜、茶葉、布匹絲綢甚至瓷器、傢俱。如果草原上各個部族乾脆接受我大明皇帝的冊封,那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後你們遇上白災什麼的,向我們請求賑濟,以吾皇的慈悲之心,難道不會應允嗎?你們就不用把老人和幼兒捨棄掉了呀!”
說到這裡李如柏把手一攤:“這樣不是很好嗎?”
下面的蒙古人雖然你看我,我看你,並沒有吭聲。但是李如柏知道,這些傢伙是徹底的動心了。
用後世的眼光來看,蒙古這塊地方除了冷了一點,幹了一點,其他什麼都好。別的不說,光是這附近,包頭一地,就有完成第一次工業革命所需要的幾乎資源——而且量極大,質特優!
但是,這是十七世紀啊。此時的蒙古人並不能有效的利用這裡地下的寶藏。相反,大明兩百多年的經濟封鎖搞下來,蒙古人是真的窮得只剩下牛羊了。
別的不說,以肉食爲主的民族,茶葉這個東西不知道就算了。一旦用過了,那就成了必需品。以前光是茶葉一項,大明就能把蒙古人不多的資金給徹底吸乾。
但是草原上的漢子能怎麼辦?手裡沒有能長期穩定出手的產品啊!牛羊什麼的可以賣,但是和每天都要喝的茶葉比起來,那些要一年多才能上市的牛羊們,實在是長得太慢了。
所以,也不能說草原的漢子天性喜歡劫掠:若是有的選,誰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去做強盜呢?畢竟,做強盜可能被明軍打死。這草原上的男子死了,他的妻兒往往會成爲別人的財產。就算是僥倖沒有被明軍打死吧。在當前這個制度下,大家拼死拼活搶到的東西,大部分還不是得上交給各級貴人?普通的牧民們,還不是一樣的貧困?
現在好了,若是有了毛線這個東西。那不但蒙古人裡的一半:女人們能夠充分的發揮價值。整個蒙古,都有了可以持續穩定輸出的產品。這是能夠徹底改善整個民族生存狀態的東西啊!
看到下面的蒙古人情緒如此激動,李如柏心裡還是很得意的。
哼,這些北京的文官們,一直都看不起咱們武將。也就是這些年皇上力挺我們武人,這些傢伙面子上的態度纔算是好了一點。不過本將知道,這只是面子上過得去,內心還是覺得我們武將粗鄙不文,瞧不起我們的。
像這次出兵,皇上不派文臣監軍,就有御史接連上本。說什麼此次征伐蒙古,攻心爲上,攻城爲下。不派文臣,只怕武將們會毀了皇上的心意。我呸!拋開必須硬橋硬馬打過去的西路軍不說,就說這邊的三路統帥吧。曹大都督就不必說了,今上第一愛將,文武雙全哪!東路的杜來清雖說是個只知道廝殺的莽夫,但你架不住他身邊有蕭伯芝這樣八面玲瓏的傢伙啊。至於說本將?好歹老子以前和如鬆兄長都是文長先生的徒弟啊!文長先生雖說一輩子都只是個舉人,但他老人家可是一手扶持着胡宗憲平定了肆掠東南沿海數十年的倭寇!可不比你們這些文章寫得花團錦簇,碰到實事就抓瞎的進士們強了太多?
大帳內稍稍陷入沉默幾分鐘後,李如柏看看下面的蒙古人們心思已定,乾脆的開了口:“各位,雖然你們是被土默特大部捨棄了的人,但你們也算是蒙古人裡有點身份的人。特別是這幾位老人,據聞你們年輕的時候,在各自的部族裡也是很能說得上話的。所以,你們應該明白,草原之上,最講究的,首先就是拳頭。因此,如果我們大明不先來一頓拳頭,把你們的大汗和臺吉們給打服了,這羊毛生意怎麼做嘛?”
看着下面的蒙古人紛紛點頭,李如柏開懷大笑:“好了,話說到這裡,各位,請教教本將,如何迅速、準確的抓到土默特的北遷隊伍。你們放心,我大明這次不以首級論功。而是以那一路軍負責的蒙古部族首先開始穩定的羊毛生意,誰就是首功。所以,這仗,是肯定要打的,傷亡,也是肯定有的。但是,只要我們能儘快的打掉你們土默特上層那一羣愚蠢的,死了心要跟着虎墩兔憨做恢復大元帝國迷夢的臺吉們後,和平和好日子,很快就會到來。”
說完這番話後,李如柏把背往着後面的椅子一趟:“各位,本將話說完哪,該你們哪。”
下面的蒙古人互相眼神交流一陣後,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李老爺,我們蒙古人離不開牛羊,而牛羊離不開牧草,牧草離不開河水。所以,雖說土默特部已經北遷快一個月了,但是要追上他們,還是不難的。”
“是啊,李老爺。”有一個老人站了起來:“去年冬天,草原上只降了一次雪。這個,雖然雪降多了是白災,但是雪降少了,草籽沒有足夠的雪水滋潤,也長得不好。餓了一個冬天的牛羊馬匹,吃着稀疏的牧草,膘都沒有養好,就被迫要越過大漠北遷。這一路之上,不知道有多少牛羊馬匹會倒斃在路上。此時要追擊,跟着水源走,跟着禿鷲走,總是沒錯的!”
“哈哈哈~這便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用吾皇的話說,我們漢人都是尊老愛幼的,因爲孩子是未來,而老人則是生活經驗的寶庫!那些土默特愚蠢的塔布囊們,居然捨棄了你們這些草原上最有智慧的人,活該他要被本將追上並且迅速敗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