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威脅

在邰老夫人身邊伺候慣了的那幾位何曾得見過老夫人這般失態,馬上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卻沒人敢出聲過問,就連門房都被老夫人這反應嚇了一跳,稟報完以後就立刻噤若寒蟬。

“去,安排人到前廳奉茶。”老夫人對着近身嬤嬤吩咐,“奉了茶就離開,誰也不準在那瞎晃悠。”

近身嬤嬤越發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馬上下去安排。

一切就緒以後,老夫人隻身來到前廳,見到裡面早就坐了一人,他戴着銀質面具,看不清楚容貌,穿的是天青色長衫,從衣着也猜不出什麼來。

“且不知閣下來邰家有何貴幹?”老夫人坐下就開腔,幾十年的積澱,讓她看起來不怒自威。

易白把玩着手裡那枚玉墜。

邰老夫人這才注意到,臉色跟着又是狠狠一變,這東西她認得,陸清綰來他們家的時候就一直佩戴在身上,只不過她從來不過問,但有一點能肯定,這種玉墜,翻遍整個皇都也找不出同樣的來(當然,這是在老夫人的認知內,她並不認識靖安王妃楚相宜,更不知道楚相宜身上也有一模一樣的另一枚玉墜)所以很容易就能從這玩意兒確定陸清綰的主人身份,更何況這個人一開口就說認識陸清綰,到底是誰?

“你手上這東西是哪來的?”邰老夫人越來越忐忑,雖然陸清綰已經死了,就算有點什麼“證據”,她也可以完全來個抵死不認,但有的事情並不在她掌控之內,尤其是她對陸清綰的過去一無所知,萬一是她的孃家人亦或是其他重要人物找上門來,她怕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

“是我母親的遺物。”易白這纔開口。

這聲音,這聲音……

邰老夫人被嚇得手抖心顫,猛地站起來,雙眼死死地盯着易白,“你…你是?”

門房是新來的,他不可能認出邰家這位外孫的聲音,但邰老夫人還沒到年老昏聵的地步,她不會記錯,也不可能記錯,這就是她那寶貝外孫易白的聲音。

開初的時候覺得什麼都看不出來,但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像極了易白。

可是…怎麼可能呢?易白分明已經死了!

“你到底是誰?”邰老夫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慢慢冷靜下來,她記得,陸清綰來陸家之前就生養過的,難不成眼前這位就是陸清綰的另外一個孩子?那麼他會像易白也說得過去。

“外祖母,是我。”

易白緩緩摘下面具。

看清楚他的皮相,邰老夫人險些從太師椅上栽下來,“阿白,好孩子,怎麼是你,你不是已經……”

後面的話,沒出口已經閉了嘴,當初易白是被宣宗帝下旨送到殯宮去出靈的,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轟動,甚至是到了現在都還有人拿出來說。

外面人都傳頌宣宗帝極其愛重易白這位臣子,所以在他死後賜給了這麼大的殊榮,易卓明怎麼看,邰老夫人不清楚,但她總覺得這件事處處透着蹊蹺,想想,宣宗帝要是真愛重他,大可以親自給易白蓋棺定論,或者再給他賜個特別一點的封號流芳百世,爲何非得要把棺木弄去殯宮,據說最終換成了親王棺槨下的葬,蓋棺倒是宣宗帝親眼看着蓋的棺,但是沒定論,光是這一點,邰老夫人就覺得宣宗帝有問題,他的目的或許根本就不是因爲惋惜易白的死而給他附加些能讓世人羨慕嫉妒的條件,倒像是要藉着此舉讓北燕所有百姓都曉得,易白已經死了。

當然,這都是邰老夫人藏在心裡只敢臆測不敢張口的逆天想法,當時還把自己嚇了一跳,可是沒辦法,這就是她的第一直覺,雖然直覺這種東西很迷,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況且只是想想,也不犯法。

“國師易白已經死了。”他毫不避諱地道:“而現在站在您面前的,只是阿白,一個回來爲生母報仇的兒子。”

“報仇?”邰老夫人疑惑更深,覺得腦子裡一團亂,“阿白,你能否與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又是怎麼回來的?”

易白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門外。

邰老夫人馬上意識到了什麼,站起身打開西牆的暗格,這裡有一條密道,進去以後是幾間密室,也是邰老夫人當年藏陸清綰的地方,在陸清綰沒能把自己“變成”邰芷雲之前,她就在這裡一遍一遍地教,從生活習慣,說話方式,興趣愛好,平時慣用的小動作以及身上的肌膚哪裡有個印記,全都教得一清二楚。

易白沒有多言,跟着邰老夫人去往密室,然後一五一十地把當年發生的事跟老夫人交代出來。

聽罷,老夫人沉默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這麼說,我那親生女兒成了成孝帝的復仇大業上的攔路虎,所以被設計殘忍殺害,目的就是讓陸清綰頂替我的女兒嫁給易卓明,挑撥易卓明和靖安王的關係?”

“是,可我母親完全是被逼的。”易白臉色微黯。

邰老夫人緊握着十指,手背上青筋猙獰,邰家的確是找了個冒牌貨嫁入丞相府沒錯,這一點也確實欺君,可沒想到在她欺君之前已經先被君給欺了,算下來,邰家是“被欺君”。

而陸清綰,陸清綰……自己的女兒竟然是爲她而死。

當年因爲女兒慘死卻又不能明着表露出來的那一簍子悲痛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涌了上來,然後邰老夫人幾近崩潰,面色扭曲,跟着哭出了聲。

易白就這麼一直在旁邊站着,沒有勸,甚至連一聲都沒吭,勸不來是其一,更多的是他覺得這種時候,邰老夫人或許哭出來要好點。

當年真正的邰芷雲死後,邰家秘而不宣,二十年沒給她弔喪,而陸清綰死的時候,已經是丞相府的人了,輪不着邰家弔喪,所以邰老夫人在陸清綰的棺木前哭得昏過去,其實不是哭陸清綰,而是哭自己的女兒。

找別的女人頂替自己女兒本來就是邰老夫人一輩子的心結,如今卻讓她曉得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換了任何一個當母親的,想來都會崩潰。

邰老夫人哭了好久才停下來,抹去眼淚,看向易白,“這些話,都是易卓明那個老狐狸告訴你的?”

“是。”

“你母親她……”邰老夫人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易白竟然是成孝帝的…奸生子?!

易白也很不想承認自己如此見不得光的身份,可事到如今,他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能再這麼耗下去,否則替母親報仇的計劃就得落空。

“我母親她一生坎坷,被同一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壓榨利用,死的時候…死的時候我尚在襁褓,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只是聽人說,她長得極美。”而現如今看來,美色和善良纔是殺死陸清綰的那把刀,從一開始,陸清綰就不該救葉承,那麼葉承早就被靖安王葉寬派去的殺手殺死在半路了,現如今哪還會來這麼多糟心事?

憶及當年,邰老夫人苦笑起來,“是啊,我記得丞相府弔喪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大抵是感覺到生母永遠的離開了,哭得特別撕心裂肺,倒還把我也惹哭了。”

“老夫人。”易白有些動容。

邰老夫人“嗯?”了一聲擡起頭,“開初都叫外祖母,怎麼這會兒改稱呼了?”

易白垂目,“阿白不是易家的人,與邰家也無半分關係。”

“胡說!”邰老夫人皺眉,“整個北燕的百姓都知道,阿白是身份貴重的國師,更是邰家外孫。”易白的國師身份的確給邰家帶來了不可撼動的地位,但邰老夫人看的不是這個。

易白或許會覺得她該恨陸清綰,是,她承認,得知真相的這一刻,的確是恨透了陸清綰,恨不能當年死的人不是自己女兒,而是她陸清綰,可自己同爲女人,能想象得到陸清綰當時到底處在怎樣絕望的環境中,也能想象得到一個當孃的人爲了保護兒子周全會做出怎樣瘋狂的舉動來,若換了她,莫說只是當一顆棋子,便是讓她殺人放火她都能做到。

易白來的時候就想過,如果邰老夫人一口咬死把罪過都推到他母親身上,那麼他就拿當年的事情作爲威脅,讓邰家不得不爲他做事,但沒想到自己多慮了,邰老夫人對他的寵愛,絲毫沒有因爲自己那不堪的身份而減損一絲絲。

“外祖母。”他不禁喊道。

邰老夫人斂了斂情緒,問他,“好孩子,你打哪來的?”

“南涼。”

“那麼遠……”邰老夫人低喃一句,陸清綰就是南涼人,易白該不會是去找他真正的外家了吧?“那你冒着風險來北燕找我是想做什麼?”

易白不答反問:“外祖母可曾想過替您真正的女兒報仇?”

想!怎麼不想,這一想就想了二十年,可在前面的二十年裡,她一直都以爲邰芷雲真的只是外出遭遇橫禍不幸被山匪殺害的,哪曾想到罪魁禍首卻是成孝帝,更諷刺的是,邰家這麼多在朝爲官的子子孫孫每天都在給仇人賣命。

這就是君臣之別,雷霆雨露皆爲君恩,別說這只是暗殺,哪怕是當你面賜死你,你也得給他磕頭謝恩。

易白這一說,邰老夫人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雖然她很想爲女兒報仇,但邰氏是一個家族,而不是單獨的某個人,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稍微行差踏錯,帶累的便是一整個家族,饒是邰老夫人愛女心切,也不敢隨意拿族人的性命開玩笑。

“阿白,非是外祖母不願意幫你,而是你要做的事太可怕了,一旦出了任何紕漏,都會造成不可預估的嚴重後果,這些,你都仔細考慮過嗎?”

“考慮過。”易白淡淡地道:“而且考慮得很清楚。”

“那你是怎麼個說法?”

易白道:“邰家有個女兒在後宮,通過她就能辦成很多事。”

邰老夫人臉色一白,“不行,婉妃娘娘心性純良,讓她出頭,必然冒風險。”

雖然她不在乎易白這個從小疼到大的外孫到底是誰的孩子,但這種時候,她必須權衡利弊而做出對家族最有利的選擇,顯然,她不可能豁出這麼多人的性命去賭一個沒有把握的局,因爲成敗不對等,成了,她也只是彌補了心頭的一個缺陷,並不能讓女兒活過來,就算能讓女兒活過來,那也只是一條命,而一旦輸了,就得賠上整個邰家,這是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命,孰輕孰重,邰老夫人心裡頭跟明鏡似的。

易白臉色暗了暗,“既如此,那麼我告辭了。”

“阿白。”邰老夫人喚住他,“雖然我不能幫你什麼,但你若是想回來坐坐,我隨時都能幫你安排。”

易白頭也不回地走出院子。

顯而易見,這次的失敗恰恰說明了易白情商低,不通人情世故,多年待在道觀,他只學會了清心寡慾,對於如何處理人際關係以及把握和拿捏人心這一點,他是摸不準門道的,但如果換了陸修遠,就能把今天這個大好的機會做到最絕。

回到城南宅子,陸修遠也回來了,像是等候他多時,“你去哪兒了?”

“隨便走走。”易白馬上斂了思緒。

“巧了。”陸修遠勾勾脣,“我也是出去隨便走走,卻在融安街見到了一個人,看身形,十分的肖似你呢!”

易白縮了縮眼瞳,“你跟蹤我?”融安街正是邰家府邸所處的街道,而那一帶既不是集市,也不是鬧市,除了跟蹤他,陸修遠完全沒道理去那兒。

“我說了,只是碰巧。”陸修遠神情不變,看向易白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你不是說,不想讓任何親人知道你還活着的事情嗎?爲何還要去外家?”

“與你何干?”易白臉色微冷,摘了面具往旁邊一坐。

陸修遠毫不在意地低笑一聲,“看你這樣子,似乎與邰家那頭相處得不是很愉快,怎麼,外家的人看到你,不高興了?”

“陸修遠,你是不是對旁人的私事都很感興趣?”

當然不是,陸修遠不是喜歡用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人,他只是隱約覺得易白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壓力,到底是因爲再一次回到北燕激起了他某些方面的不安心思,還是說他真的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兒?

易白不說,陸修遠便不可能得到答案,“你要對付的人,同樣也是我的仇人,但我跟你不同,我可以不報這個仇,而你看起來卻是不報不快,我一直在想,到底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能讓你不惜拋下國師身份假死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而以這樣的方式回來報仇,或許你說出來,我能與你產生共鳴,甚至是激發我報仇的決心呢,這樣你豈不是事半功倍?”

易白本就沒有血色的臉上更添一層白,“你的仇人?”難道陸修遠已經知道什麼了?

“對,血海深仇。” wWW ●Tтkā n ●C ○

陸修遠直言不諱,“我母親年少時錯付了人,所以纔會未婚先育有的我,只是,答應一旦成爲人上人就來接她回去的那個男人沒有回來,因爲他在大成之後娶了別的女人,後來是他的嫡妻派人來把我娘抓走的,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他的意思還是隻是他嫡妻單方面的意思,但我想,沒有他的授意,他的那位嫡妻也沒那麼大膽子,抓了我娘不說,還將毒針扎入我雙膝,自那時候起,我這雙腿便二十年不能下地。所以,你覺得我該不該恨?”

易白還是沒弄清楚他到底清楚了多少,“那你知道你娘後來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陸修遠搖頭,“在陸府的時候,我見你看到我孃的畫像時激動不已,還以爲你認識她。”

易白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做出很驚訝的樣子,“原來那是你娘?你不說姑母嗎?”

“騙你的。”陸修遠想都不想就承認,“名義上是我姑母,但實際上是我娘。”

易白一臉的“恍然大悟”,“你不是陸嘉平的兒子?”

“是他大外甥。”

“有多少人知道這事兒?”易白又問。

“除了我的三位舅舅、蘇晏以及你,大概也就只有我娘和那個男人知道了,不過他們倆早就不在,所以又少了兩個知情人。”

易白揚起眉梢,“你敢與我說,就不怕我捅出去?”

陸修遠當然不怕,“且不說你如今是個見不得光的人,就算是見得光,你也沒命到處宣揚我的秘密。”

“見不得光”四個字,陸修遠說的是一重意思,易白聽的卻是另一重意思,像根刺狠狠紮在心坎上,疼得他俊臉都整體扭曲了一下。

陸修遠眉心一皺,“是不是又發作了?”

“大概是累了。”易白揮手趕人,“你出去吧,我歇會兒。”

陸修遠本想說“我都把秘密告訴你了你可還一樣都沒說呢”,不過看他這樣子,要是敢再讓他多說一句,沒準就能一大口血噴出來。

在陸府的時候,陸修遠是親眼見過他口鼻來血的樣子的,很可怕,那時候他在想,易白這樣每天被病魔折騰數遍的人都還有活下去的信念,自己當然也不能放棄,哪怕雙腿不能再站起來,也要想辦法找到母親在北燕最後的下落。

“我讓人去請大夫。”站起身,陸修遠道。

“不必了。”易白回答得又急又快,急着將人攆出去一般。

陸修遠皺皺眉,“你確定自己能扛過去?”

易白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扛得過去如何,扛不過去又如何,反正我都已經扛了這麼多年,不在乎受這點罪。”

“你還真是冥頑不靈。”陸修遠拿他毫無辦法。

待人走後,易白仰躺到裡間的牀榻上,眼珠子一轉不轉地看着帳頂,他不是發作了,只是通過“見不得光”四個字想到了很多事情,再加上陸修遠把孃親當年帶着他在鹿鳴山等成孝帝的那些細節說了出來,讓他聽得滿心不是滋味。

那種入骨又滅頂的恨意,竟然找不着正主去發泄,易白有的時候甚至懊惱,自己爲何不能再早一點查明身世,最好能早到成孝帝還在世的時候,那麼他就能想盡各種辦法將那個忘恩負義的男人給折磨致死,可是現在,唯有找他的嫡妻和兒子,這遠遠沒辦法消滅易白骨子裡的滔天恨意。

“主子,該喝藥了。”

外面傳來金鷗的敲門聲。

易白懶得搭理,索性沒作聲。

金鷗被他嚇得不輕,踹門而入,見着自家主子睜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帳頂,就沒眨過一下,更是臉色大變,“主子,您……”

“什麼藥?”易白煩他聒噪的聲音,偏過頭來。

“護心脈的,上次在陸府,國公爺臨走前給您開的方子。”

易白慢慢坐起身,瞄了一眼白瓷碗裡的湯藥,“又是什麼作用都沒有的,倒了吧!”

“主子萬萬不可。”金鷗急急地說道:“國公爺開的方子可是其他大夫都開不出來的,就算效果不那麼的明顯,總會起到一點點的作用,您還是多多少少喝些下去吧,這樣屬下也能安心。”

易白不想聽他再囉嗦,索性端起碗來,眉頭都不皺一下,喝得乾乾淨淨。

金鷗繃緊的麪皮總算是寬鬆了些,“主子好生歇着,屬下告退。”

“站住!”易白臉上浮現冷色。

“主子?”

“我今天讓你帶着陸修遠出去轉,你爲何帶他去了融安街?”

“這……”金鷗面露爲難,“是陸少爺主動要求去的,屬下當時也委婉地勸過,可他不聽,非要過去看看,屬下也不敢多加阻攔,怕他起了疑心。”

“陸修遠對北燕皇都很熟嗎?”若是沒打聽錯,這的的確確是陸修遠頭一回來北燕,他爲何別的地方不去就那麼巧挑在融安街?

“不熟。”金鷗搖頭,“但在來之前,他的隱衛就把北燕皇都的街坊分佈圖送到他手裡了,今天出去,與其說遊玩,倒不如說他是拿着那份地圖去確認位置的。”

“原來如此。”易白深吸一口氣,“沒你什麼事了,退下吧!”

——

陸修遠回到自己的院子,宛童在房門外等他。

陸修遠問:“有事?”

宛童道:“少爺,埋伏在皇宮的隱衛剛剛有密信傳來,您是先過目還是讓屬下直接送到白公子手裡?”

“送去給他吧!”陸修遠說完,想到了什麼,又改口,“拿過來我看看。”

宛童上前,把密報遞給他,陸修遠拆開來,密報上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這是陸家隱衛交接情報時所用的“密碼”,外人是根本看不懂的,每一個符號都有對應的“譯文”,不過陸修遠無需去翻那本記載了譯文的冊子,他是商人,很小就與賬簿打交道,所以記憶力非同尋常,早就把那本冊子背得滾瓜爛熟,眼下這份情報,只要隨便掃一眼他就能馬上翻譯出來。

看了一眼內容,陸修遠什麼都沒說,遞給宛童,“送去那邊吧!”

“是。”

宛童很快將密報送到易白手裡。

火漆信封早就被拆開,易白不用想也知道是陸修遠看過了,他同樣也是隨便看一眼就解開內容,然後問宛童,“你家少爺既然看了,可曾說過什麼?”

“沒有。”宛童搖頭,“少爺只是掃了一眼,多餘的話一句都沒說,便讓我送過來給公子了。”

“好,我知道了。”易白一邊說着,一邊把密報送到燭臺上,不過片刻就燃燒成灰燼。

宛童退下以後,易白再一次躺回榻上,密報上說,因爲秦貴妃,宣宗帝和朱太后最近的關係越發的尖銳了,他們或許能利用這個突破口進行計劃。

易白也覺得,這是個大好時機,可是要想從秦貴妃身上下手,他就必須在北燕後宮裡有支應的人,而邰家入宮的那位婉妃娘娘,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到底要怎樣才能得到邰老夫人的支持呢?

易白想了一夜,最終決定給婉妃下點料。

他這麼想,當然也這麼做了,速度之快讓人咂舌。

於是第二天,宮裡就傳出婉妃娘娘身染奇毒的流言來。

邰老夫人是又驚又急,立即換上誥命着裝入宮求見婉妃娘娘,以邰家現如今的地位,宣宗帝自然不會爲難她,直接讓人給她引路。

然後邰老夫人就驚奇地發現不過短短一夜,自己這個小侄女竟然看上去就像是老了二十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而昨日之前都還好好的人,因何會在一夜之間身染奇毒,染的什麼毒,太醫院說,看不出來,何人下的手,林皇后說,正在查。

實際上,不管是太醫院的“醫術淺薄”還是林皇后的“暫無消息”,或多或少都有朱太后授意的成分在裡面,原因很簡單,邰家的日益壯大將會成爲葉家江山的隱患,朱太后的理念是我寧願毀了你也不會讓你成爲日後威脅到我的毒瘤,而宣宗帝恰恰與她相反,宣宗帝認爲邰氏一族還有很大的利用空間,只要在合理的控制範圍內,很多事情由邰家出面更合適,既給了邰家無上的榮光,又給自己找個背鍋的,一舉雙得。

母子倆政見不同不是一日兩日了,宣宗帝剛掌權的時候,因爲年少,朱太后少不得會在背後指點他,而宣宗帝也從來不會懷疑生母的決策,畢竟他母親是陪着先帝風裡雨裡過來的,在朝政上,很多事情都比他更有主意,但這種“指點”一日兩日還可以,時間一久,就成了另一種意思了,爲帝者,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哪怕那個人是他親親的老孃也堅決不行。

再加上朱太后對秦貴妃的態度,讓原本性子沉靜的宣宗帝日益暴躁起來,以至於發展到了現在,母子倆只是在人前維持着母慈子孝的面子,而裡子早就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破破爛爛,也正是因爲隱藏得太好,再加上朱太后的“反偵察”能力強大,所以陸修遠的隱衛到現在才查出蛛絲馬跡來。

至於北燕的文武百官們,絕大多數都是不知道這些事的,因爲太后並未垂簾聽政,她要給皇帝什麼建議,會直接去太極宮找宣宗帝,如此一來便杜絕了御史口誅筆伐的可能,也成功地將自己隱藏起來做個“幕後人”。

而少部分心思通透的,或許嗅到了那麼點苗頭,但沒有切實的證據,他們也不會亂說,再者,識時務者爲俊傑,就算太后真的干政了,皇帝都不發話,他們跟着瞎湊什麼熱鬧?

此時此刻,婉妃娘娘的病榻前,邰老夫人陰着老臉,沉聲問宮女,“婉妃娘娘可是吃錯了什麼東西?”

宮女道:“早前太醫來驗過,娘娘近日的吃食都沒有任何異常。”

“那她可曾接觸過什麼人和特殊的物件?”

“回老夫人的話,您說的這些,太醫都有查驗過的,全都無異常。”

“怎麼可能!”邰老夫人不信,沒吃錯東西,沒接觸過特殊的物件,甚至於,周圍的一切都是正常的,那麼婉妃怎麼可能無緣無故中毒?

邰老夫人當然想不到,易白可是毒中聖手,要隨隨便便下點什麼,一般的太醫怎麼可能會查得出來?再說了,陸家隱衛給易白的情報上說,朱太后不僅不待見秦貴妃,也不待見這位婉妃娘娘,婉妃能中毒,朱太后纔是主謀,易白不過是剛好趕上,做了個推手而已。

至於朱太后對婉妃的態度,究其原因,是因爲婉妃背後的邰家。

名義上,婉妃也算是易白的長輩,他這麼做的確是有點背德,但先且不論易白有沒有“心”以及“德”,單從出發點來看,他不僅僅是爲了能讓邰老夫人求上門,更是想讓邰老夫人看清楚太后對邰家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如果邰家往後繼續憑藉宣宗帝的“寵愛”而不知收斂的話,那麼將來勢必成爲朱太后奪權之謀的攔路虎,依照朱太后心狠手辣的作風,她管你是誰,保準讓你整個家族連根拔除,寧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說的就是朱太后這種人了。

“老夫人。”病榻上的婉妃臉色青灰,虛弱無力地開了口,“我沒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您不必擔心。”

雙眼都呈現烏青色,臉上也看不到血色了,這還叫沒事?邰老夫人心中恨極,握住婉妃的手掌,“娘娘寬心,臣婦一定會想到法子醫治好你的。”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婉妃心中明白,自己活不過這兩日了,卻還是很給面子的笑着點頭,表示願意相信邰老夫人。

這笑容讓邰老夫人看得心酸,出宮以後沒急着回府,而是吩咐車伕,“去丞相府。”

陪着邰老夫人來的長媳很是不解,“娘爲何要去丞相府?”

邰老夫人道:“找我那姑爺有點事。”

長媳不敢多問,攙着老夫人上了馬車。

易卓明全然沒想到邰老夫人會親自過來,一臉納悶,仔細整理了儀容之後出來迎客。

“老夫人,您今兒怎麼親自過來了?”

“老身找你有事。”邰老夫人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易卓明的左右侍從。

易卓明會意,馬上將人都屏退出去,然後對着老夫人拱了拱手,“有什麼事,您說。”

老夫人深深看他一眼,她其實不大確定易卓明到底曉不曉得易白還活着的事,此番過來只是想敲打試探。

“馬上中元節了,貴府有準備好好祭奠祭奠我那寶貝外孫子嗎?”

“這是自然。”易卓明不敢怠慢,“老夫人只管放心,丞相府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他。”

“那就最好了。”只一句話,邰老夫人就看出來易卓明並不知道易白還在人世,原還想着向易卓明打聽一下易白在何處下榻,如今看來,怕是要落空了,心頭有些暗惱,自己那天不該這麼就放他走了的,怎麼說也該先問一句他藏身何處。

現如今,婉妃娘娘情況危急,也只有易白能出手挽救了。

易卓明擡起頭來看了邰老夫人一眼,見她面色惆悵,又多嘴問了一句,“聽聞老夫人入宮去看婉妃娘娘了,她情況如何?”

“不太妙。”邰老夫人唉聲嘆氣,就是因爲不太妙,所以她才着急找易白,可現在她連易白在哪都不知道,更別提讓他出面幫婉妃解毒了。

“太醫怎麼說?”易卓明面露緊張。

“還能怎麼說,中毒症狀罕見,一時半會兒拿不出有效的法子來,只能熬點溫補的湯藥暫時養着,我這正琢磨着從坊間找一位精通毒術的能人入宮去給娘娘診一診呢,可是思來想去,似乎沒有這麼個合適的人,再則,那是皇宮大內,若沒有皇上的允准,誰能隨意進去?”可是她知道,自己那寶貝外孫子剛好就深諳毒術,他本人都不用出面,只消聽聽症狀就能斷出中了什麼毒,又該用什麼藥。

“那老夫人今天來找小婿的目的是?”生恐一不小心得罪了這位威嚴頗高的前岳母,易卓明小心地捧着。

“沒事兒了,就是路過,進來坐坐順便問問中元節的事,我又是個喜清淨的,不習慣被下人們聽着談話,方纔把人都攆出去,怕是驚着你了吧?”

“老夫人哪裡的話,您能親自登門,小婿高興都來不及,您說什麼做什麼都是應當的。”易卓明心裡呵呵兩聲,擺明了是有事而來,只是不知道爲何臨時改主意了,也好,最好是儘快離去,別一會兒又鬧出什麼幺蛾子來纔好。

易卓明是官場上的老油子,皇上與太后母子倆對邰家的不同態度,他又怎麼看不出來,但說句不忠的話,在太后與皇帝之間,太后更強勢也更威嚴,得罪太后的下場絕對不會好到哪兒去,所以自從易白死了以後,易卓明就再也不去邰家走動,甚至想把兩家的關係就此劃清界限。

邰老夫人應付式地“嗯”了一聲,站起身道了聲告辭就帶着人離開了。

易舟過來找易卓明的時候,剛好看到邰老夫人的背影,猜到了來人是誰,有些疑惑,“爹,邰家老夫人怎麼過來了,莫非有什麼重要的事?”

易卓明直接睜着眼睛撒謊,“沒什麼,是我見她路過,特地留下來喝口茶順便問問婉妃娘娘的狀況。”

“哦!”易舟興趣缺缺地癟癟嘴,連找易卓明做什麼也給忘了,轉身要走。

“阿舟。”易卓明喚住他。

“爹還有事?”

“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不想着把你那未婚妻娶過門?”易卓明皺皺眉,“上次不是讓你娘跟你說了嗎?你沒聽進去?”

易舟仰了仰頭,“爹,兄長這才走了沒多久,你讓我緩緩。”

易卓明輕哼,“都快緩半年了還沒緩過來,你這是真爲兄長守孝呢,還是找藉口推脫?可別讓人姑娘等久了。”

易舟翻了翻白眼,“是我的,就算等一輩子,那也是我的,不是我的,到嘴她都能飛了。”

“你個臭小子!”易卓明直接給他一腦掌,“說的什麼混話!”

“本來就是嘛!”易舟吃痛地揉着腦袋,“她要是想跟我,那就繼續等着,不想跟了,退婚就是。”

“你!”易卓明氣得要死,一張老臉黑成鍋底,他怎麼會養了這麼個臭名昭著的混賬兒子!

易舟纔不會給他老子繼續教訓自己的機會,一溜煙跑路了。

路過皇都最出名的點心鋪子,邰老夫人讓車伕停了下來,準備遣嬤嬤去買她愛吃的那幾樣點心,掀開車簾卻見點心鋪子旁邊的茶樓裡走出一人,雖然頭上戴着斗笠,緯紗遮了臉,但她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個人就是易白。

這還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邰老夫人心頭大喜,與貼身嬤嬤囑咐了一通之後自己挑簾下來,攔住那人,“閣下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斗笠下的人也的確就是易白,聞言勾了勾脣,“老夫人請。”

聽到熟悉的聲音,老夫人高懸的心落下一截來,兩人來到一處僻靜的巷子,易白並未摘下斗笠,直接問:“老夫人找我何事?”

聽出來易白大抵是因爲自己不幫他而刻意疏遠,邰老夫人心頭直嘆氣,“我想請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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