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神念自身條件是真的好,又有人暗中推波助瀾,來來回回好幾撥人,甚至還有崇安侯府馮家。
那位馮四姑娘,嫁給二十出頭福建舉人是不願意的,嫁給十七歲,家境富裕的少年進士就願意了。溫家在京城開着綢緞莊,便是做生意接觸過,也只能看到表象,內裡是好是壞,無親無故,誰來推心置腹的提點一句。
溫家在京城沒有根基人脈,不願意輕易求娶,可是溫神念現在是站在風口浪尖上,他想站着不動,一波波的浪花拍岸而來,嚴家不要,馮家不要,誰家都不要,一家不挑,他也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與他名聲也不好,眼光那麼高,性氣那麼高,挑媳婦是這樣,爲官是不是也這樣?
四人已經吃完了飯,換到一旁的茶桌上說話。溫家還沒有選好媳婦,夏語澹就有用武之地了,也不打趣溫神念,只對着溫持念說,“日前我的喬家大侄子,淇國公的長孫成親了,我在席上看見一位侄媳婦孃家的小姐,我忽然想着了,倒是和九哥,和你們溫家般配。”
“是誰家的姑娘?”哥哥的終身,溫持念沒有任何顧忌,只求嫂子娶得好。
夏語澹柔和的笑着:“是都察院都事何大人的長女,今年十七了,我看她容顏沉靜,和順端莊,那摸樣和九哥站在一起倒是登對。”
京城都察院之下,十三道監察御史,就是一百二十人,整個都察院兩百多個官員,還有六部,都督府,翰林院,大理寺等等衙門,在京有實職的官員兩千人,都察院都事何大人是何許人,溫神念和溫持念一時面面相窺。
“這何家,說來也巧,那一年我上京來,隨着官船而上,那官船上就坐着何家。何大人是元興十六年中的二甲進士,先在翰林院爲官多年,爲祖父丁憂之後,做了一任大同同知,去年期滿。這個月剛剛當上都察院都事。”
婚事既然是父母之命了,在男女完全是陌生人的情況下,先拼爹。其實何大姑娘這位爹不咋地,大同同知是正五品,都察院都事是正七品,以何大人二甲出身,爲官十幾年,繞了一圈又回到了起點。正一品二品是上品,正三品四品是中品,正五品以下都是下品,大部分官員都止步在正五品,一生再不能寸進,目前看來,何大人也是如此。
最終一個都察院都事太不起眼了,夏語澹簡潔的介紹了何大姑娘父親的履歷,溫家兄弟就知道他是誰了,因爲他在大同同知任上太出名了,想到這,溫家兄弟面露難色。
“何大人得罪了貴人!”溫神念隱晦的道。
溫持念眼睛看着趙翊歆,這會子就顯出趙翊歆的麻煩來了,要只是夏語澹在場,三人可以無話不談。
夏語澹的眼神順着溫持唸的視線落在趙翊歆身上,趙翊歆隨手從桌几空格抽屜上拿起一本閒書翻看,表示他漠不關心的立場。
夏語澹的眼神收回來,還是和溫持念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何大人得罪的貴人,可是太孫殿下不是?何大人做滿了大同同知的任期,本來該升到大同知府的,結果坐了半年冷板凳,降到了七品,都是因爲他在兩年前得罪了太孫殿下。”
兩年前太孫去西北招降,後半截成果很好,可前半截太孫怎麼出去的,官方沒有明說,私下版本很多。而事實是流傳最廣泛的一個版本,大同距京城就三百里,那一年那一天,何大人關閉大同城四門,手持寶劍站在城關上,把太孫圍困在大同,因爲太孫違背了祖訓,擅自離京。
趙翊歆手上的閒書看得津津有味,翻過一頁,並沒有在意溫持念又投過來的眼神。
溫持念倒不是懷疑趙翊歆就是太孫,而是現在大家要私議國之儲君,趙翊歆這樣杵着,可以信任他嗎?可以不避諱他而暢所欲言嗎?
掙扎一番之後,溫持念基於對夏語澹的信任,也信任趙翊歆,直白道:“何大人得罪了太孫,這一輩子還能有前途?春闈三年一屆,多少人才。也就皇上還在,何大人還能當個七品,喝口湯,皇上萬歲之後,何大人連湯都喝不上。”
夏語澹輕輕喂嘆道:“你說的不錯,實不相瞞,何大姑娘十四歲就已經定下親事了,如今十七了還待字閨中,是被退過婚事的,連曾經的未婚夫家都是這般想,避着何家了,也止不住你不這般想。”
“六姑娘看來是有不同的見解了。”溫神念道。夏語澹既然什麼都清楚還開了口,就是另有別的,自己沒有考慮到的地方,夏語澹不會坑了溫家。
夏語澹先笑了下,才正色道:“近日我看《唐書》,都說唐太宗知人善任,從諫如流,纔看創了貞觀盛世。房謀杜斷,可見唐太宗的知人善任,那從諫如流,沒有魏徵一次次的犯顏直諫,如何襯出唐太宗從諫如流的胸襟。正是他們君臣一唱一合,才成全了彼此的美名。魏徵早年是隱太子的洗馬,唐太宗還不是重用了他,何大人得罪了太孫殿下,又能得罪到哪裡去呢。萬一,太孫殿下不讓何大人喝湯,那樣心胸狹隘的君主,站在他面前吃肉的人,也不怕哪天噎死了。”
“咳咳!”溫神念咳嗽了幾聲。
夏語澹該試探的,都試探完了,轉而道:“何家祖籍嚴州府,和你們溫家也有相似之處,三十年前,何家還是小鹽商,由商轉仕才十幾年,何大人是第一代官身,何家二老如今還守着嚴州府的家業,家業不小,何大小姐幼時養在何家二老膝下,將來若溫家有幸,何家定不會像嚴家那樣清高。”
溫神念實誠的道:“我並不是一味攀附高門之徒,致使一家子,爲我多受委屈。”
何家比之嚴家門第低下許多,但高門娶婦,一個弄不好,受累的就是一家子,夏語澹身在夏家,最有體會,喬氏和夏家是相互連累,何大姑娘自己也是長於商人婦之手,她若看不起溫家,何家怎麼說。
夏語澹又道:“我的侄兒媳婦洪氏,是何大姑娘的表妹,表妹都嫁了,表姐還未定下親事,何家現在也是着急了,指望着在這一屆春闈裡找個賢婿。”
溫持念好奇了,道:“淇國公府還和一介都察院都事有親了?”
夏語澹點頭笑道:“洪氏的外婆昌平伯夫人和何大姑娘的外公武定侯爺,是親姐弟,她們倆是同一個外太公,可不是表姐妹。何大姑娘的外家,武定侯沈家在元興初年壞了事,被褫奪過爵位,現在這個爵位,是沈家重新掙回來的,所以早年沈家落魄了,沈家的嫡長女才流入了商賈的何家。”
別怪道溫持念弄不清楚這中間的親戚關係,他哥是讀書的,那些書香門第的人家都理不過來,勳貴之家延綿幾代的親戚關係,一團毛線,更不知道哪裡是頭了。
夏語澹轉而淡了語氣,道:“半個月前,興濟伯爺納了一房貴妾,是崇安侯府三房的姑娘,那姑娘論起血緣來,也是武定侯府的外孫女,只是她的母親因爲不孝不悌之罪,被沈家除族了。崇安侯府馮家,聽說他們家虧空的厲害,掌家之人又沒有手段,侯爵說出來好聽,只是糊弄不知內裡的外人而已,除了這拐了有拐的沈家,我是看不出來,興濟伯府瞧上了崇安侯府的哪一點。馮家姑娘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還及不上何家姑娘這樣名正言順的嗎?只要太孫殿下不是立志做一個昏君的,我只不信,何家就這樣沉寂了!”
“所以何大姑娘真真是個好姑娘,只是她的父親現在不得志,她又被人退婚。當然這些都是我的一家之言,我只來告訴你們有這麼一個人,你們怎麼決定,還得仔細的尋訪一番。”
夏語澹也只想做一做媒婆,媒婆可不包結婚,包生仔。
“若何大姑娘只是遇人不淑,遭人退婚也不是她的失德之處。”溫神念微微笑道,卻也不再多談此事。這姑娘好不好,現在確實是夏語澹的一人之言,之前溫家從來沒有看見過這個何家,不過,夏語澹點出了這麼一個人,溫家還是會慎重的納入考慮的。
夏語澹在談正事,趙翊歆一直是很安靜的陪坐在一邊,從始至終都沒有插過一個字,聊完了正事,天色也不早了,趙翊歆催着夏語澹離開了契園,當然,趙翊歆的催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當着溫家兄弟的面兒,對夏語澹動手動腳了,看見夏語澹一縷頭髮散下來了,給她撩回去,看見大家茶杯上沒有水了,只是給自己和夏語澹續上,溫家兄弟空空的茶杯,只當沒有看見,要喝自己倒,晃得溫家兄弟眼睛疼。
其實,趙翊歆出於他雄性生物對於領地的直覺是對的,他們走後,溫持唸對他哥苦笑了一下。
夏語澹一直是京城裡的小透明,在興濟伯府一鬧,她也出名了。她有心情關心別人的婚事,她的婚事呢?至今也沒有去高恩侯府說媒的人家。
溫家兄弟和夏語澹之間,不是愛情,像兄妹一樣。愛情虛無縹緲,終其一生,許多人一輩子得不到。溫持念原來還想着,待你長簪笄發,若無歸處,我來娶你可好,反正大家又熟又談得來,許多俗世夫妻,能做到談得來就很不錯了,目前看來,夏語澹已經有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