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班臺萊耶夫的提議,我只是淡淡地一笑,什麼都沒說,繼續舉着望遠鏡觀看正成羣結隊衝向山頂的三支部隊。
見我遲遲沒有答覆,班臺萊耶夫有些急了,“喂,喂,師長同志,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我放下望遠鏡,望着他苦笑一聲,無奈地說道:“副師長同志,不知道您想聽我說什麼?真的把科斯嘉中校撤職,讓尼古拉大尉來擔任三團的團長嗎?您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來,原本士氣低落軍心不穩的三團會變成什麼樣?”
班臺萊耶夫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回答他,一時間被我的一連串問話問得啞口無言。我趁熱打鐵地說:“副師長同志,您也許不知道,當獨立師還屬於第64集團軍建制時,曾經擔任過掩護集團軍主力撤退的後衛任務,科斯嘉中校所指揮的三團在阻擊戰中打的頗有章法,不光圓滿地完成了阻擊任務,還取得了不小的戰果。雖然在戰鬥發起時,三團的佯攻行動執行得不果斷,但看到我們的坦克開過去後,科斯嘉中校不是親自帶着他的警衛連,身先士卒地衝上去了嗎?他之所以不能很好地控制部隊,是因爲他因傷在醫院裡躺了將近兩個月,而部隊裡的戰士和他又不熟悉,所以出現指揮不暢的情況,也是可以理解的。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爲止,以後都不要再提了。”
我從望遠鏡裡看到,不管是攻擊主陣地的謝列勃良內營,還是佯攻東西兩個山頭的尼古拉營和三團二營。都迅速地越過了山腰陣地向山頭攀登。
看到勝局已定。我不禁長鬆一口氣。本來想和班臺萊耶夫再聊聊科斯嘉的事情,讓他徹底打消讓尼古拉大尉接任三團團長職務的念頭,他的想法完全是不切實際的,切不說尼古拉能否有能力擔任團長的職務,就算他這個剛反正不久的身份,也會引起內務部的警惕。
我剛叫了班臺萊耶夫一聲,還沒來得及說後面的話,警衛員茹霍維茨基跑了進來。緊張地向我報告說:“師長同志,您能出來一下嗎?”
看到突然出現的警衛戰士,我不禁一愣,又舉起望遠鏡朝前面的高地望去,見我們的部隊進展很順利,沒有意外的事情發生,這個茹霍維茨基叫我又會有什麼事情呢?我放下望遠鏡,轉身好奇地問道茹霍維茨基:“下士同志,有什麼事情嗎?”因爲他最近表現不錯,所以巴斯曼諾夫在請示我以後。將他和米哈伊洛夫都晉升爲下士。
茹霍維茨基臉上的表情有些慌亂,他急匆匆地說道:“師長同志。您能到通訊室來一下嗎?報務員同志收到了奇怪的呼叫。”
“收到了奇怪的呼叫?”聽完茹霍維茨基的彙報後,我扭頭望向班臺萊耶夫,見他也是一臉茫然的樣子,知道他也和我一樣是一無所知,便衝茹霍維茨基一擺頭,說:“走吧,下士同志,我們去看看,報務員究竟收到的是什麼奇怪的呼叫。”
早在進攻發起前,負責爲我們修築觀察所的指戰員們,在旁邊不遠處修了一個半埋在地下的簡陋通訊室,把報話機搬了進去。因爲距離不遠,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我就出現在了通訊室的門口,同時嚴肅地問報務員:“怎麼回事,你收到了什麼樣的呼叫?”
報務員一聲不吭地將耳機遞給了我,我剛戴在頭上,就聽到耳機裡傳出一個年輕而急促的女聲:“頓河,頓河,我是紅星;頓河,頓河,我是紅星……”
我低頭看到送話器還擱在桌上,於是小聲地問報務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報務員也小心地告訴我:“報告師長,我是在幾分鐘前接到這個奇怪的呼叫。從他的呼叫代碼來看,應該是頓河方面軍派出的偵察兵。”
“如果我們迴應他們的話,明語通話會泄密嗎?”我謹慎地問道。
報務員點點頭,回答說:“是的,明語通話很容易遭到德軍的竊聽,根據條令,我們應該採用暗語迴應他們。可是……”說到這裡,報務員有些爲難地閉上了嘴。
他說話這麼吞吞吐吐,真是把我急壞了,我趕緊催促他:“可是什麼啊,報務員同志?繼續說下去。”
得到我允許的報務員這才接着說:“爲了保密起見,各方面軍之間所使用的暗語是有區別的,我就是擔心迴應時所使用的暗語錯誤,會引起他們的誤會。”
“既然暗語不行,那麼就用明語通話吧。”我聽到女兵喊話的聲音急促,應該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要向上級彙報,所以我也顧不得是否會泄密,抓起桌上的送話器拿到了嘴邊。
剛要喊話,我不禁又猶豫起來,對方一直在呼叫“頓河”,可我改用什麼代碼迴應她呢?正在我思前想後時,班臺萊耶夫也來到了狹小的通訊室,他看到我戴着耳機拿着送話器,站在報話機旁邊發呆,便把報務員拉到一邊,小聲地問對方出了什麼事情。
等他問清楚究竟怎麼回事,重新把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身上時,我看出他似乎有話要說,便把送話器從嘴邊移開,耳機扳到一旁,小聲地問道:“副師長同志,情況您都瞭解了,現在是不是有了什麼好的主意?”
“是的,師長同志。”班臺萊耶夫善解人意地說道:“我猜測您正在爲用什麼代碼迴應對方而犯愁吧?既然對方呼叫的是頓河,很明顯是指頓河方面軍。而您就用‘伏爾加河’做代碼吧,這樣對方只要不太笨的話,就能猜到是友軍。”
“好主意!”我衝班臺萊耶夫豎起了大拇指,接着戴好耳機重新把送話器移到嘴邊,大聲地呼叫起來:“喂。紅星。紅星。我是伏爾加河,聽到請回答!紅星,紅星,我是伏爾加河,聽到請回答!”
我剛喊到第二遍,耳機裡的呼叫聲忽然就停止了。我一度以爲是對方的通訊器材除了故障,可仔細聆聽,發現耳機裡傳來的除了各種槍支的射擊聲、手榴彈的爆炸聲。好像還有人在竊竊私語。我猜測對方被我的突然迴應嚇倒了,正在努力地想搞清是怎麼回事,於是我也停止了呼叫,耐心地等待着對方的再次迴應。
過了片刻,耳機裡再次傳來說話的聲音,不過不再是剛纔的女聲,而是換成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喂,請問您是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的同志嗎?”
“是的。”本來還要猶豫是否該表明自己的身份,但爲了更快地取得對方的信任,搞清楚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我果斷地表明瞭身份:“我是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獨立師的師長奧夏寧娜少將,請簡短地告訴我。你們是什麼人,現在什麼地方,遭遇到了什麼危險?”
也許是我表明的身份,讓對方放棄了心中的懷疑,而老老實實地回答着我的提問:“我是頓河方面軍第66集團軍步兵第99師的偵察排長特拉夫金中尉,我們昨天白天完成了對空捏依城的偵察,併成功地俘虜一名德軍軍官,在返回途中被敵人察覺。我們在附近已繞了整整一天時間,不光沒有擺脫敵人,反而被圍困在離空捏依約七公里的一個小山坡上。山坡下有大概一百多德國人,還有三輛裝甲車,我們偵察排的戰士正在和敵人進行頑強地戰鬥。”
聽到友軍被圍,而且隨時又被殲滅的危險,我趕緊追問道:“你們在什麼地方?”
“我們在空捏依城的西北面,離城市大概有七公里。剛纔我聽到東南方向的那個高地有槍炮聲,好像德軍在和我們的部隊交火。”
特拉夫金的話剛說完,我已大致推斷出了他們的位置,於是我大聲地對他說:“中尉同志,我知道你們在什麼地方了。我命令你們,要堅決地頂住,援軍很快就能趕到!”說完,我沒等特拉夫金說什麼話,就摘下耳機連同送話器一起扔給了報務員,接着衝着門口大聲地喊:“巴斯曼諾夫上尉!”
隨着我的喊聲,從外面跑進來一個人。我定睛一看,來的不是巴斯曼諾夫上尉,而是茹霍維茨基下士,他看到我滿臉的怒色,連忙解釋說:“報告師長,營長帶坦克部隊去增援三團,還沒有回來呢?”
“米哈伊洛夫下士呢?”既然巴斯曼諾夫不在,我又問了一個自己的熟悉的人。
茹霍維茨基下士還是搖搖頭,說:“他只執行命令還沒有回來呢。”
爲了儘快援救特拉夫金中尉他們,我也不再等巴斯曼諾夫回來,而是直接命令茹霍維茨基:“下士同志,你立即去找一個排的戰士,分乘五輛裝甲車繞過前面的高地,繼續向西北行進,大概再前進三四公里,你們就會在路邊發現一個山坡,我們的一支小部分被上百的德國人圍困在那裡,我給你的任務,就是把他們營救出來。”
聽到佈置完任務,茹霍維茨基下士有些爲難地說:“師長同志,既然敵人有上百人,而我們只有一個排,就算有裝甲車助戰,要想擊退敵人,恐怕也不容易啊?”
“你怎麼這麼笨啊!”班臺萊耶夫指着茹霍維茨基下士的鼻子罵道:“光有裝甲車打不過德國人,但是我們還有坦克啊,你們去的時候,再帶上一輛坦克,就算遇到敵人的裝甲車,二話不說,一炮轟過去,我不信敵人的裝甲車還能對你們有威脅?”
聽到還可以調動坦克支援,茹霍維茨基下士頓時興奮了起來,他擡手向我和班臺萊耶夫敬禮後,轉身就跑出了通訊室,去執行我下達的命令。
我站在通訊室外面的戰壕裡,望着滿載着茹霍維茨基下士和其餘警衛連戰士的裝甲車魚貫地離去,心中暗自祈禱他們能及時趕到,把被圍困在山坡上的偵察兵們救出來。
班臺萊耶夫也來到了我的身邊,有些擔憂地說:“師長同志,來得及嗎?要知道圍攻山坡的敵人可有上百人。同時還有三輛裝甲車助戰。我就是擔心我們的增援部隊還沒趕到。偵察小分隊就全軍覆沒了。”
本來我對於偵察分隊的命運,還感到忐忑不安,但聽到班臺萊耶夫這麼說,我的心裡反而踏實下來。我安慰他說:“放心吧,增援部隊從這裡出發,趕到友軍被困的區域,最多就幾分鐘時間,我相信我們的戰士。一定可以在敵人的圍攻中堅持到最後。”
由於坦克停在裝甲車的必經之路上,所以茹霍維茨基下士他們經過那裡時,只是略微停頓了片刻,便有兩輛坦克跟着他們一起沿着道路向西北方向行駛。
班臺萊耶夫看到這個場景,有些哭笑不得地說:“師長同志,這個茹霍維茨基下士可真夠膽大的,您只讓他帶一輛坦克過去,可他居然一次性地帶了兩輛坦克離開。”
我舉起望遠鏡朝前面高地的三個山頭望了一遍,見戰鬥已接近尾聲,也就是說有沒有炮火支援。我們取得最後的勝利,已是板上釘釘跑不了的事了。因此我不以爲然地說:“副師長同志。不用擔心,反正那幾輛坦克停在山腳下也派不上什麼用途,多帶走一輛就多帶走一輛吧,這樣我們的增援部隊取勝的把握更大一些。”
當坦克和裝甲車都從我們的視線裡消失後,我重新回到了通訊室裡,再度戴上耳機拿起送話器,大聲地問道:“喂,特拉夫金中尉,我是奧夏寧娜將軍,你們那裡的情況怎麼樣?”
“敵人正從四面八方向山坡上衝來,我手下的戰士傷亡很大,目前還能戰鬥的,加上傷員在內,只有五個人……”剛說到這裡,他的聲音突然中斷了,隨即我聽到旁邊的女通訊兵尖叫了一聲,我趕緊問道:“喂,喂,中尉同志,除了什麼事情了?”
過了好一會兒,耳機裡重新傳來特拉夫金的聲音,此刻他說話的語氣變得很遲緩:“將軍同志,沒什麼事,我的手臂上被德軍的狙擊手打了一槍,傷勢不重,報務員娜斯佳同志已幫我包紮好了。”
“中尉,告訴你身邊的戰士,頂住,要堅決地頂住!”我深怕在援兵趕到前,這種友軍的偵察分隊就全軍覆沒,所以加重了語氣說道:“我已經派出了援兵,只要幾分鐘就能趕到。所以我命令你,再堅持最後的五分鐘,最後的五分鐘!”喊完這話以後,我忽然感覺周身不自在,我剛纔所喊的那幾句話,分明就是影視作品裡反面人物的臺詞嘛。
特拉夫金中尉苦笑一聲,用虛弱的聲音對我說:“謝謝您,將軍同志,謝謝您的好意。不過來不及了,除了山腳下的敵人,我又看到了敵人趕來的援兵。永別了,我的戰友,別忘記我們,記住我們是爲了保衛祖國而壯烈犧牲的……”沒等他的遺言說完,耳機裡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隨後對方的通訊就中斷了。
完了,特拉夫金中尉犧牲了,這是我在聽到了爆炸聲以後的第一反應。正當我在特拉夫金小分隊的全軍覆沒而黯然神傷的時候,耳機裡卻意外地傳來了特拉夫金吃驚的聲音:“見鬼,這德國人的坦克怎麼向自己人開炮了?”剛說到這裡,耳機裡又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
聽到這接二連三響起的爆炸聲,我反而安心了。我笑呵呵地對着送話器說道:“中尉同志,你真是太悲觀了,從剛纔的爆炸聲裡,我就能猜到肯定是我派出的援兵到了。你和你的人都留在山坡上別動,那些圍困你們的德國人,就讓我的戰士去消滅他們吧。”
我這麼一說,特拉夫金中尉立即就明白過來了,他驚訝地說:“將軍同志,遠處那些德軍的坦克和裝甲車裡,不會就是您所說的援兵吧?”
“沒錯,中尉同志。”我得意洋洋地說道:“這些都是我們從空捏依城裡繳獲的戰利品,現在我們就用它們來狠狠地教訓那幫該死的德國人。”
耳機裡傳來了報務員娜斯佳驚喜的聲音:“中尉同志,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我們就不用死在這裡了。”
“是的是的,親愛的娜斯佳。”特拉夫金中尉也興奮地說:“我們的援兵來了,一會兒就該輪到德國人被我們消滅了。”隨後他扯開嗓子向四周喊道:“同志們,我們的援兵上來了,一定要把敵人拖住,絕對不能讓他們輕易地跑掉,讓這些該死的德國鬼子就見鬼去吧。”
“師長,師長在哪兒?”外面忽然傳來了巴斯曼諾夫洪亮的喊聲。
我連忙摘下耳機還給報務員,快步地走出了通訊室,衝着急急忙忙走過來的巴斯曼諾夫問道:“上尉同志,你在這裡大呼小叫的,有什麼事嗎?”
巴斯曼諾夫連忙來了個立正,規規矩矩地向我報告說:“報告師長同志,剛纔茹霍維茨基下士說要執行你的增援命令,需要調一輛坦克隨行。我擔心只有一輛坦克的話,進攻時的炮火會不夠,所以又多調派了一輛給他,現在是專門回來向您彙報這件事的。”
“上尉同志,你做得很好!”對於巴斯曼諾夫擅作主張,我滿意地點點頭,稱讚道:“正是因爲你的自作主張,才使我們的營救行動格外順利。我想當那些被救出的友軍指戰員們知道這件事後,一定會感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