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草,一望無際的枯敗的衰草。無論往哪一個方向看去,都是地平線,連遠山也沒有,更別提有人煙。野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呼嘯過任寧寧的身體,傳入耳畔的如鬼哭狼嚎,掃過身體的如冰冷的抽打。寒冷而痛苦,任寧寧走在這茫無邊際的荒原,她不知自己爲何會走入這荒原,也不知要走向何處去,只是不得不疲憊地走着走着,不停地走着。
身後有什麼在推催着任寧寧,讓她的腳步停不下來,讓他的腳步不能自控地加快。被推催着飛快地向前走着,任寧寧艱難地回過頭去,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在自己的身後推催着自己。
那是什麼?任寧寧看到了某種讓她難以理解的東西,某種鋪天蓋地的存在,高聳寬廣如連綿的山脈。但任寧寧知道那不是山脈,因爲它不是山的青黑色,而是渾濁的黃色,它比山還高聳,它與天相粘連,並且它在向任寧寧移動過來,正是它的移動,推趕着空氣中的風,推催着任寧寧的腳步無法止歇地快速地向前。
任寧寧感到恐懼,開始奔跑,想要逃離這向她移動過來的龐然怪象。雖然她的腳下在加速,可那龐然的怪象移動的比她要快得多。很快地,那龐然的怪象就要追上她了。於是任寧寧終於可以看清楚,那龐然的怪象中有許多懸浮在其中的人。
那些人一個一個地在半空中懸着,睜着他們驚恐的眼睛,他們是活人,但他們被夾雜在那龐然的渾黃中無力掙扎,他們被那鋪天蓋地的怪象控制住了,一個個的人被那連天接地的渾黃裹挾着,隨着渾黃移動,無法逃離,他們的生死已不由他們自己控制,而只能任由這渾黃的怪象裹挾着,將他們帶去何方,拋丟向何地。而現在渾黃的怪象正向任寧寧撲來,似乎也要把她捉去裹住在那宏偉浩瀚的渾黃中。
是沙塵暴,當這個意識在任寧寧的頭腦中出現的時候,那山脈般的渾黃已經到達,風把任寧寧掀起飛入空中。但還未有來得及反應的時間,任寧寧已被沙塵暴中裹挾的人重重地撞擊。她的身體劃過一道弧線,向下墜落,但她沒有落在堅實的地上,而是落在了沼澤中。她身體的周圍全是爛泥,枯敗的植物,沾滿了稀泥的小鳥與小動物的腐敗的屍體。散發着惡臭的沼澤。
任寧寧的身體在下沉,她知道她越掙扎下沉得越快,因爲與她一起從沙塵暴中跌落沼澤的另外幾個人由於激烈地掙扎已被沼澤吞沒。爛泥淹沒了他們的頭頂,但並不讓人覺得殘忍可怖,因爲當他們的身體沒入沼澤中去後,他們已無法掙扎也無法呼喊。
可是以目前的狀況,任寧寧推斷即使她不掙扎,她也會被沼澤吞沒,只是慢一些而已,因爲她的身體也一直在下沉,攪和着各種腐敗物的爛泥已從她的雙腿沒上了她的胸口。
那腐敗的泛着惡臭的稀爛的泥漿纏裹着任寧寧,十分有力,骯髒而壓迫地絞擰着任寧寧的身體,就像散發着惡臭的怪獸,用爪牙死死箍住任寧寧,欲將任寧寧吞沒入它的身體內。
此時漫天的沙塵已將白天變成了暗夜,任寧寧感覺自己這次真的過不去了,將會葬身在這骯髒腐爛的泥沼中,因爲這沼澤雖然稀軟,卻比堅硬的牆壁更加沉重有力,纏裹住任寧寧的身體,擠壓着任寧寧的身體,令她窒息。
一點白,光明而溫暖的白,由地平線穿越漫天漫地的渾黃向任寧寧移動過來。那是什麼?是明燈嗎?是希望嗎?任寧寧盯着那移動向自己的白光,看着它近了,漸漸顯出它的形狀來,是一匹白馬,白馬上一個穿白袍的人。那是誰?是巫師魯道夫嗎?不,不是,那馬上的白袍人是任寧寧所熟悉的,他正騎着馬快速向任寧寧飛馳而來,他的手中拿着巫師的法杖。
泥漿已經淹到了任寧寧的下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等到馬上的人來拯救自己,她看到法杖向她射來一道白光,那白光穿透渾黃所凝聚成的昏暗的天地。然後任寧寧發現自己已騎在了白馬上,身上很乾淨,一點泥漿的污漬也沒有沾染,她的身體正在白袍人的懷中。
但任寧寧並不覺得安全,因爲那白袍人雖然熟悉卻又陌生,而且他的眼睛閃出吸血鬼的紅光,他的嘴向任寧寧張開着。任寧寧看到那人口中長着吸血鬼的利齒,那利齒正向她的咽喉撲來。真的是過不去了,任寧寧想,無論如何都過不去了,這片土地已經沒有能夠給她安全的地方。
吸血鬼那尖利的牙齒頂上了任寧寧白皙的脖頸,就要插入她柔軟的肌膚中去。任寧寧沒有反抗,因爲她已被吸血鬼控制,全然動彈不得。任寧寧閉上了雙眼,等待死亡的降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狼嚎,任寧寧睜開眼,看見一頭母狼向自己撲來,將自己從吸血鬼的懷抱中頂了出去。
再一次地任寧寧跌落進沼澤中。母狼在沼澤邊向任寧寧兇狠地齜着它的狼牙,那一雙狼的眼睛耀亮如暗夜星辰,兩道光從那狼眼中射出,如兩柄鋒利無情的劍,刺穿了任寧寧那隻願看見善良美好的眼睛。
沼澤中的泥漿纏裹住任寧寧將她拖向沼澤底。在軟爛的泥漿中,任寧寧無力掙扎,在沉重的泥漿中,任寧寧極速地沉沒下去。在沼澤的泥漿沒過任寧寧的頭頂之前,她都再也沒有看見那匹白馬和馬上手執法杖的人,那張熟悉的臉,那張陌生的臉。骯髒恐怖的沼澤終於將任寧寧吞沒。
隨着沼澤恢復了它的寧靜,天空開始飄落潔白的雪花,漫天的沙塵盡落於地,天地間不再渾濁。白雪很快鋪滿了這荒原,沼澤看上去也是一片潔白乾淨,跟這荒原的其它地方一樣,沒有半點骯髒恐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