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點05分,王子喻回到十號監室的時候,正好趕上午飯飯點,這些獄友們或坐或站或靠牆,大家形態各異的正吃飯呢。
“小黃,怎麼樣,還順利吧,啥情況?”他一進監室,楊春便好奇的湊過來打探消息。
“哎,別提了,真沒想到賴永峰那個王八犢子竟然倒打一耙,誣陷我強姦,真他媽的氣死我了!”王子喻皺着眉頭,氣咻咻的坐下來,兩眼直勾勾的盯着地面,愣愣的發呆。
呃?
這是什麼情況?
楊春愣了一下,不過馬上便明白了,小黃肯定是被人家搞了,誣陷這事兒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更何況人家賴長山還是派出所長,人面廣,關係多,上邊還有人,想整人那還不輕鬆嗎,是不是。
“小黃,俗話說的好,邪不壓正,我相信你肯定沒事的,你不是救了兩個女孩子嗎,她們應該可以給你做證啊,是不是,所以別擔心,你肯定會出去的,另外你家人肯定也會想辦法救你的,我相信你很快就會回家的,彆着急,也別上火,千萬彆氣壞了身體,那樣你就合了人家的心意。”楊春一邊說一邊坐到王子喻身邊,拍着他的肩頭安慰他。
一說到家,王子喻這兩天無時不刻都在想家,想老爸老媽,想大姐姐夫,他緩緩的閉上眼睛,心說:老爸,老媽,你們還好嗎?
……
此時,老黃家,李桂芳正愁眉不展的坐在炕沿上,神色焦急的望着窗外,嘴裡嘀咕着:“也不知道老頭子同賴長山談的怎麼樣了,這都去半天了,咋還不回來呢,要是談不成可咋整啊,唉,兒子啥時候才能放出來啊。”一說到兒子,她眼淚含眼圈的,馬上就要掉下來。
這都兩天了,也不知道小三兒在裡面啥情況,聽說那裡面經常打架,老人欺負新人,也不知道兒子有沒有被人家欺負,能不能吃飽飯啊,唉……
“啪嗒啪嗒”
一陣獨特的腳步聲在院子裡響起,李桂芳透過塑料窗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家老頭回來了,黃老實的板鞋底開膠了,走路時鞋底一直在拍打腳板。
李桂芳臉上浮現一絲喜悅之情,趕緊迎了出去,拉着黃友財的手臂進屋,“他爹你可算回來了,怎麼去半天啊,我擱家都急死了,事情談的怎麼樣?賴長山咋說的?兒子今天能不能出來啊?”連珠炮似的發問令黃老實直皺眉,壓力很大。
“賴長山這王八犢子忒不是人了,原來要一萬塊錢,現在改口要三萬塊錢,死活都不鬆口,找誰說都不好使,說不拿錢就一直關着小三兒,直到拿錢爲止,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嗎,真是氣死我了!”黃老實呼哧帶喘的說完,一屁股坐在炕上, 大口的喘氣,他不是累成這樣的,是氣成這樣的。
“啊?三萬?我的天吶,上哪給他找三萬去呀,這也太多了,老頭子,兒子要是出不來,這可怎麼整啊?” 李桂芳又氣又急,原本直一抑制的淚水有如黃河決堤般立即噴涌而出,好似瀑布一樣頃刻間打溼了衣衫。
黃老實一看老婆掉淚,心情也更加煩燥,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從褲兜裡掏出手絹遞給她,同時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哎呀哭啥哭,有啥好哭的,煩不煩啊你,真是的,他一個小小的派出所長就能一手遮天了,我還就不信了,他要是不放人,明天我就去縣裡找縣長,縣長不管我去市裡找市長,市長再不行,我就去找省長,我就不信沒人管,總有人會管!”
他這一席話令李桂芳如鵜鶘灌頂,茅塞頓開,好似指路明燈讓她找到了方向,她一邊抹眼淚一邊說道:“對,就這麼辦,實在不行咱們就上訪,到時候我跟你一塊去,就不信制不了賴長山那王八蛋,不過就是苦了咱家小三,也不知道小三兒在裡邊怎麼樣,能不能吃飽飯也不知道,唉。”
李桂芳用手絹抹着眼淚,神情甚是焦慮,說話時的嘴脣因爲激動而擅抖,非常擔心兒子的安危。
黃老實又說出了一個有利的消息,“你放心吧,小三肯定沒事,咱們趕緊想法把他救出來就完了,剛纔我給老三打電話了,他說現在最主要的是找到那兩個姑娘,讓她倆做證,小三就沒事了,到時候,咱們還可以告賴長山誣陷罪。”
“哦,是吧,我記得當時小三兒走的時候還說,讓你給那個女記者打電話,你也沒打,你趕緊的去打電話啊,這樣小三就能早點出來,這要是在裡邊呆長了,好身體也給遭禁完了。”李桂芳眼神幽怨的看着黃老實,有些不樂意的埋怨他。
“行,晚上我就去打電話,先吃飯吧,我餓壞了。”黃老實略顯疲憊的靠在柱角上,雙腿搭在炕沿上,閉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黃老實這兩天根本沒睡好,心裡不踏實,老是想兒子的事兒,一直到凌晨三四點鐘,才迷迷糊糊的眯一小覺,這清早起來又忙活了大半天,累了。
今天早上六點就出門了,爲了兒子的事找了村長,支書,還有鄉里的一些幹部,反正自己認識的,曾經喝過酒的,說過話的,認爲能幫上忙的他都去找了,人找了不少但結果卻很令他失望,連一個願意幫忙的都沒有,勢態炎涼啊。
晚上七點,奉天市,女記者張靜穿着睡衣體態優雅的躺在沙發上,看遼東省新聞聯播,漂亮的大眼睛雖然看着電視,但卻有些神情恍惚,一幅神遊天外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她在想心事。
也不知道那個叫黃書的小夥子怎麼樣了,自己礙於顏面並沒有第一時間報警,很有可能會給他帶去一些麻煩,必竟對方在地方上有些勢力……
鈴~鈴~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一下子把她從胡思亂思中拉回現實,是誰打的電話,會是他嗎?張靜一邊尋思一邊快速的拿起話筒。
“喂,你好。”張靜的聲音清脆弱悅耳,語氣溫柔親切,讓人聽了很舒服。
“誒誒,你好,請問一下,張靜女士在嗎,我找她有點事兒。”一名男性,聲音渾厚中帶着一絲沙啞,語氣謙卑而又急切,看來是有急事兒。
“你好,我就是張靜,請問你是哪位,找我有什麼事?”張靜在心裡合計,聽口音應該是黑山人,但這個聲音又不熟悉,會是誰呢?
“哎呀,你就是張靜啊,真是太好了!我是黃書的父親,我叫黃友財,姑娘啊,是這麼個事,現在我兒子被派出所拘留了,這都關了好幾天了,我們吶,實在是沒轍了想請你幫幫忙,請你一定得幫我兒子做證啊,姑娘。”
黃老實在鄉里的電話局打電話,一分鐘八毛錢,所以語速很快,心情特別激動,一口氣說了很多,但他態度還是特別的誠懇,生怕人家不幫忙,因爲現在張靜是他們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呃,怎麼就關起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啊,黃叔叔。”張靜聽到黃書被拘留,很是詫異,感覺莫名其妙,怎麼回事?人家是見義勇爲好吧!
“反正就是讓我家拿三萬塊錢,不給錢就把我兒子關進了看守所,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黃老實特別着急,眼含熱淚,語氣中帶着一絲哭腔,求着人家,如果現在張靜在跟前,他都能給人家跪下。
然後,黃老實又把黃書回來後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跟張靜講了一遍,迫切的希望她能出手相助,話裡話外都是一直在請求,而不是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去要挾人家,這令張靜很是感動,得出結論,老黃家一家人都很純樸,都是好人。
“好的黃叔叔,我知道了,你別急,注意保重身體,這事兒交給我來處理,放心,我會想辦法的,你們只管在家等消息吧,這個電話能找到你吧,到時候有信了我給你電話。”
“哎呀,太感謝你了,姑娘,謝謝啊。”黃老實千恩萬謝的掛斷電話,終於有人樂意幫忙,太好了,不知不覺間眼睛溼潤了,這是高興的眼淚。
這兩天是他生命中,活的最累,最昏暗的兩天,黃老實到處求神拜佛,求人告奶奶,可是這些人,一個個都打着官腔,還有嘲笑的,冷言冷語的,村裡人都在看他家笑話,沒人願意伸把手,這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太無助了,所以放下電話就哭了。
……
張靜掛掉電話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王子喻鼻青臉腫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心情很是壓抑,又一想到他噴血鼻的樣子又感覺好笑,無奈的搖搖頭,緊接着峨眉微蹙,她真的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囂張,一個派出所長竟敢無視法律法規,爲非作歹,爲了訛詐錢財竟然顛倒黑白,把舍已救人的英雄抓進看守所,甚至可能面監牢獄之災。
她再也坐不住了,沉思片刻,提起筆來,刷刷刷寫出了一篇稿子,題目是《論招商引資下治安環境的重要性》。
開國元老鄧公南巡講話後,全華夏都在積極響應,全都投入到發展經濟大潮的熱浪中,招商引資已是省市區等各級政府的頭等大事,張靜的這篇稿件,講的是她自己的親身遭遇,她還借用了指鹿爲馬的典故,言辭犀利,鋒芒畢露,意有所指的來批判靠山鄉派出所長縱子行兇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張靜在老公的陪伴下來到和平區派出所報案,最終被定性爲強姦,(強姦未遂也屬於強姦),並做了問詢筆錄,只有這樣才能說明整件事情的真實性,令她的文章更具有說服力!
可惜的是,張靜這篇文章由於傾向性很強,在奉天日報這種主流大報的審覈中並沒有通過,她很是苦惱,正在積極的想辦法爭取早日讓文章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