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防範得當,讓達臘人無法下手,太太平平的到了四月十五,佛吉祥日,這天大覺寺要舉行爲期兩日的大法會。
十五日辰時初刻,陽光明媚,衆信徒合掌肅立,本寺僧衆以及其他寺廟來參加法會的僧人,跪立恭迎,場面莊嚴神聖。
鐘鼓齊鳴,法螺齊奏,方丈大師在幾位高僧的簇擁下,走向法壇。方丈大師站在法壇上,向各方信衆一一行禮,《楊枝淨水贊》的梵唄聲響起,高僧捧聖水瓶,用楊柳枝沾水,繞着衆信徒,灑下聖水,灑淨祛災。
方丈大師用法音誦出對信徒的祈福和加持,“願四衆弟子皆能發起菩提之心,代一切輪迴如母衆生懺悔罪愆,清淨身心,迴向一切如母有情,皆能離苦得樂,早證菩提。祈願正法久住,佛法長興,國泰民安。”
接下來是上香,羅太后不但身份尊重,還許了五千兩香火錢,在所有功德主中居首,由她第一個去法壇上香。羅太后手持三炷香,神情肅敬,緩緩朝着法壇走去,就這時,一聲尖利的嘯聲響起,從四周跳下數個手持利刃,身穿灰黑色勁裝的男子。
殺機突至,猝不及防。
藏身在信徒裡的鳳庭衛和禁衛,直到女信徒裡面也跳出幾個人來,直撲向羅太后,他們才反應過來。梅香雪比他們動作快,早已隨手抓過香筒裡的一大把香,揮舞着,衝過去保護羅太后。
大鬍子帶來的幾個人和大覺寺維持秩序的武僧,也挺身而。冬林和冬桔攔在姚心蘿前面,姚心蘿右手抓住蕭詠絮,左手抓住高樂靈,拖着她們往後退。孟、文、陳三人嚇得和婢女抱成一團,蹲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啊!”參加法會的一個無辜的僧人被利刃割斷了脖子,血噴涌而出,臨死之前,發出了一聲慘叫。
達臘人想要生擒羅太后,對其他人的性命並不放在眼裡,使出得全是殺招。一刀一刀,像切菜似的砍向那些無辜的僧人和信徒,很快就血流成河。鮮紅的血,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經,場面更加混亂,僧衆、信徒尖叫着,在刀光劍影中,不知道要逃向何方,許多人就直接撞到了刀下,被砍傷、殺死,剛剛充滿祥和的法會轉眼間就成了血腥殺戮戰場。
姚心蘿眼見那羣達臘人舉着染血的大刀,步步逼近,趕緊鬆開了蕭詠絮和高樂靈的手,大聲喊道:“快往外跑。”
三人毫無禮儀地提着裙子,拔腳就跑,可沒跑幾步,一條斷肢飛了過來,嚇得三人失聲尖叫,不時有斷肢碎肉,落到她們面前的,嚇得她們雙腿發軟,幾乎都要跑不動了。
孟、文、陳三位姑娘剛是以連滾帶爬的姿勢在往外逃,在半空中掃來劈去的刀棍,讓她們根本不敢直立行走,就怕一不小心,半邊腦袋就被削掉。
姚心蘿在逃跑之餘,無意間看到一個達臘人舉着刀,朝了那個大鬍子的背後砍去,脫口喊道:“大鬍子,小心後面。”
大鬍子得她提醒,一個旋身,不但避開了劈過來的大刀,還順勢側踢了那人一腳。
姚心蘿沒注意大鬍子看過的一眼,她提着裙子,繼續狼狽地往外跑。可她的提醒,讓大鬍子躲過了攻擊,卻惹怒了那個達臘人,他提着刀,惡狠狠地劈向姚心蘿。
姚心蘿憑着本能,還有那點三腳貓功夫,險險地避開了那致命的一刀。那個達臘人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姚心蘿,大刀橫砍過去。姚心蘿沒辦法像剛纔閃躲,向後退,被一條手臂給絆的,滑坐在地,把頭一低,刀再次砍空。但刀鋒卻將她挽發的玉簪給弄斷了,烏黑的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她因驚恐嚇得麪皮僵硬、蒼白如紙的小臉。還有幾縷被劈斷的長髮,落在了積滿鮮血的地上。
那個達臘人連使兩刀,都落了空,簡直快被氣炸了,大喊道:“臭女人,你給我去死!”舉着刀,對着姚心蘿的頭,直劈下去。
有能力救姚心蘿的人,都自顧不暇,無法相救,眼看着姚心蘿命喪於大刀之下。逃不掉的姚心蘿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以爲性命不保,突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清脆的叮噹聲。
逼人的殺氣退散,姚心蘿睜開了雙眼,她看到黎若瀾,他手持長劍,在與那個達臘人在對打。姚心蘿用手擦去不由自主流下的眼淚,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跑。
“心兒。”逃到山門處的蕭詠絮和高樂靈回頭沒看到姚心蘿,嚇得面無人色,腳下一軟,癱坐在地。看到姚心蘿狀若瘋婆子似的跑出來,蕭詠絮也不知從那升起一股力氣,撲過一把抱住她。
“絮兒。”姚心蘿回抱着她,語帶哭腔,“我差點以爲我會死在裡面。”
“心兒,絮兒。”高樂靈爬過去,伸手將兩人抱着。
蕭詠絮感覺到姚心蘿渾身在發抖,拍着她的背,道:“心兒別怕,心兒別怕,我們沒事了,我們不會死的,我們不會死的。”這句是在安撫姚心蘿,也在安撫她自己。
“心兒,你哪兒受傷了?你怎麼滿臉都是血?”高樂靈緊張地問道。
姚心蘿看着沾滿鮮血的手,怔了怔,沒有感覺到身上疼痛,顫聲道:“我沒有受傷,這應該是別人的血。”
“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好。”高樂靈哭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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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煉獄裡逃出來的人,相互攙扶着,繼續往外走,這裡離得太近,萬一那些壞人衝出來,還是會殺掉他們的。
那批達臘人是達臘王豢養的死士,武功高強,奈何人數太少,而且大虞這邊,有兩個半高手。一個高手就是殺了接應的達臘人,趕過來,及時救了姚心蘿的黎若瀾;另一個高手就是大鬍子,半個高手是傷了手臂,卻救下謝女官的梅香雪。
死士是寧死不降的,當看着場上僅剩下自己和兩個同伴時,這三人幾乎同時,反轉刀口,往脖子上抹去。有兩個成功的了斷了性命,有一個被黎若瀾點住了穴道,沒死成。
這場擄殺行動,結束了,看着滿地的屍體、殘肢和鮮血,羅太后很難不想起四十多年前的那場兇殘的殺戮,那令她作嘔的血腥味,薰得她面色蒼白。
羅太后用盡全身的力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掃過圍過來的人,沒有看到她要看到的那幾個,驚恐地問道:“小七、敬珉、囡囡,那些孩子們在哪裡?”
“娘娘放心,七皇子他們都不在這裡,他們應該跑到外面去了。”鳳庭衛和禁衛的人查看了一下,齊鬆了口氣。
“快快去把他們找回來。”羅太后喊道。
鳳庭衛和禁衛的統領,點了幾個人去請蕭浚他們回來。冬林和冬桔跟着跑了出去,剛纔她們與那幾個假裝女信徒的人打得太激烈,都沒注意到姑娘,若是姑娘出什麼事,她們就只能自殺殉主。
羅太后在宮女端來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大鬍子、黎若瀾和梅香雪,問道:“你們三位是誰?”
“娘娘,在下黎若瀾,這是我的師妹梅香雪。”黎若瀾拱手道。
大鬍子道:“娘娘,我是李恆。”
“恆哥兒?”羅太后驚愕地看着一年前還是俊俏的玉面郎君,一年後就變成滿臉粗獷的糙漢子的李恆,難以置信,“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了?”
“娘娘,這是爲了方便行事,才刻意蓄的。”李恆的毛髮再旺盛,一年之內也長不了這麼多鬍子,他在上面還貼了些假鬍子,才弄得與昔日判若兩人,要不是他自報姓名,羅太后絕對認不出來。
“辦完事,就剃掉。”羅太后囑咐道。
“是。”李恆摸了下鬍子,蓄着鬍子,就不用每天淨面,省了很多事,說實在的,他還有點捨不得剃掉這鬍子。
羅太后的目光落在梅香雪的身上,“哀家記得你是昭和的婢女,你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身手?”
“娘娘,沒有這麼好的身手,就沒辦法保護姑娘了。”梅香雪笑嘻嘻地道。
黎若瀾斜了她一眼,算這丫頭機敏。
“這丫頭這一兩年,多災多難的,是需要人保護。”羅太后微微頷首,“今天還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夢惜這次險些就沒了性命。”
謝女官屈膝行禮道:“多謝姑娘相救,救命之恩,夢惜沒齒難忘。”梅香雪的身份是“婢女”,擔不起姑娘的稱呼,但她救了謝女官,是謝女官救命恩人,謝女官這樣稱呼,也不爲過。
“你別客氣,奴婢救你是順便的,姑娘讓奴婢保護娘娘。你跟在娘娘身邊,看你有了危險,肯定得救你啊。”梅香雪直白地道。
謝女官淡淡的笑了,她當然知道她是個搭頭,但不管怎麼樣,梅香雪還是救了她,這份恩情,她會回報的。
“小七、敬珉、方朓、蒙初、德盛。”羅太后看到蕭浚、蕭敬珉幾個依次進來,他們束在頭上的髮髻都是歪斜的,素服上到處是斑斑血跡。
接着姚心蘿等人也進來了,姚心蘿的頭髮用一根樹枝挽着,姑娘們看起比男子們的情況更糟糕,她們頭髮蓬鬆凌亂,衣裙染着大片大片的血,宛如從血池裡爬出來似的。
“孩子們,你們可受傷了?”羅太后關心地問道。
衆人都表示沒有受傷,就是被嚇得沒了半條命,羅太后把姚心蘿招到身邊抱住,“囡囡,嚇着了吧?”
“嗯。”姚心蘿也不逞強說沒嚇着,點點頭。
收拾地方、審問死士、安撫其他信徒等事,無須羅太后操心,鳳庭衛和禁衛將她送回禪室休息,姚心蘿她們也需要清洗,換下那身讓人害怕的血衣。等姚心蘿乾乾淨淨出現在黎若瀾和梅香雪面前時,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
“多謝師兄又救了我一次。”姚心蘿感激不盡地對黎若瀾行大禮。這一次,她是命懸一線,今天差點就成了她的忌日。
“小師妹,快不要這麼多禮,你無事,真是萬幸。”黎若瀾感嘆地道。
“小師妹沒事,都是我的功勞。”梅香雪邀功道。
“你有什麼功勞?”黎若瀾斜她一眼問道。
“我有大功勞,若不是我要跟着來大覺寺,你就不會爲了送那個丫頭跟過來。你要是沒跟過來,小師妹就沒人救,小師妹沒人救,就會被人砍死了。所以,小師妹沒事,都是我的功勞。”梅香雪拍着胸口道。
姚心蘿脣角上揚,笑道:“是是是,都是師姐的功勞,謝謝師姐。”
“你,不過是歪打正着。”黎若瀾鄙視地道。
“我歪打正着也是本事,有的人正打都打不着。”梅香雪得意地晃着腦袋道。
黎若瀾不願與她辯,道:“行了,別吹噓了,你趕緊把你在太后面前說的話,告訴小師妹,省得一會說岔了,引人懷疑。”
梅香雪把先前在羅太后說的話說了一遍,姚心蘿瞭然地點了點頭,一會若羅太后再問起,她也知道該如何回話了。
這時,宮女來請姚心蘿過去吃午齋,那些在廚房裡煮齋飯的僧人,逃過一劫,沒有經歷那麼可怕的事。
“香雪,你隨師兄去齋堂吧。”姚心蘿帶着冬林和冬枝去了正屋。
羅太后神情怔忡地坐在圈椅上,目光有點發直。姚心蘿的心咯噔了一下,羅太后年事已高,可受不住這麼大的驚嚇,這萬一要是有點什麼事,那可是國喪。
姚心蘿上前扶住羅太后的手臂,輕聲道:“皇祖母,囡囡來了。”
“囡囡,囡囡。”羅太后摟住她,“囡囡,你不要離開皇祖母身邊。”
“皇祖母,囡囡就在您身邊,囡囡會陪着皇祖母的,不會走開,皇祖母放心。”姚心蘿回抱住她,在她耳邊溫柔地道。祖孫倆依偎在一起,直到蕭詠絮她們過來,才鬆開。
羅太后帶着六位姑娘用素齋,雖然素齋很清淡,但剛經歷了那麼一場浩劫,驚恐未定的孟、文、陳三位姑娘,沒什麼胃口的。
“你們瞧,這像什麼?”高樂靈笑嘻嘻地問道。
蕭詠絮盯着那盅清水豆腐腦,問道:“像什麼?”
高樂靈嘿嘿笑兩聲,問道:“你不覺得這個很像那些飛濺出來的腦漿嗎?”
“哇。”孟、文、陳三位姑娘再也沒辦法在羅太后面前保持住儀態了,紛紛彎腰嘔吐起來。
“高樂靈!”姚心蘿氣憤的連名帶姓喊她,“你能不能別提剛纔的事?”
“高樂靈,你好討厭!這道菜,我那還敢吃啊?”蕭詠絮怒道。
“你們都不敢吃,那這道菜,就歸我了。”高樂靈哈哈大笑,把那盅豆腐腦端自己面前去了,一大匙一大匙地舀進嘴裡去,剛纔那場殺戮,在她那裡,彷彿已經過去很久,對她絲毫沒有半點影響。
羅太后看高樂靈這輕鬆的態度,也覺得輕快了些,指着高樂靈,笑道:“是個心大的丫頭,這樣好哇,不記事。”
高樂靈衝着羅太后傻樂,姚心蘿撫額,不忍直視。蕭詠絮嫌棄的撇嘴。
孟、文、陳三人被高樂靈害得,什麼都吃不下了,胃不停的翻滾。高樂靈嫌棄她們道:“你們好歹是武將家出來的姑娘,太不經事了吧。”
“小樂。”姚心蘿出聲阻止她,“胡說什麼呢,你吃飽了,就回屋歇着去。”
“就是,吃那麼多還堵不上你的嘴啊。”蕭詠絮附和道。
高樂靈就對孟、文、陳三人道,“我喜歡胡說八道,你們就當沒聽到。”
孟、文、陳三人那敢與她計較,苦笑了一下。
吃過午齋,除了姚心蘿留下來陪着羅太后,另外五位姑娘告退回屋歇着去了。至於會不會白日裡就做噩夢,她們也管不着了,實在是身心俱疲。
姚心蘿拿着《靜心咒》,坐在牀邊,小聲地念給羅太后聽,“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鉢羅耶。菩提薩埵耶,摩……”
在她輕柔和緩的聲音中,羅太后淺淺放鬆的身心,閉上眼睛,慢慢進入了睡眠狀態。
姚心蘿唸了四遍《靜心咒》,確定羅太后已睡着,才悄聲退了出去,在門遇到了李恆。
“噓。”姚心蘿豎着手指,放在脣上,“大鬍子大人,娘娘剛入睡,你有什麼事,請稍後再來稟報吧。”
大鬍子大人。
李恆挑眉,這個稱呼很別緻,他喜歡。
姚心蘿欠了欠身,從他身邊走過。
李恆看到她臉上的倦意,沒有攔住她,表明身份,目送她進了東廂房。
羅太后睡了半個多時辰,醒來了。李恆進去向她稟報審問出來的結果,那一羣達臘人是今年正月,潛進來的,他們是來執行刺殺任務,當然刺殺的人不是羅太后,而是當今聖上,只是到了京都,卻發現根本就沒辦法混進守衛森嚴的皇宮裡去。
這時得知羅太后要去大覺寺進香,他們就改了目標。大虞這邊是二月底,三月初,才從潛伏在達臘國的奸細那裡知道有這麼一批人的。李恆日夜兼程地趕回京都,還沒到京都就接到線報,立刻改道來了大覺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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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纖雪參加了一場小型的法會,曾考慮過等兒子考了大學後,就皈依佛門。可是吃了三天素,看見肉就眼冒綠光。頓時明白,咱就是沒佛緣的人,還是不要強求了。
打三分熱度的朋友,纖雪知道水平有限,所以請不要提醒纖雪了,您要是不喜歡就悄悄的離開吧,不要讓纖雪的玻璃心碎掉啊。謝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