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死了個人,縱然掌櫃行事老道,可還是有些慌神,怔了怔,問道:“與她同桌的是哪些人?”
周圍桌的人沒注意,夥計們也因爲生意太好,記不清了。掌櫃大聲道:“所有人都不許走,把門關上,去報官,讓官府過來查清此事。”
“憑什麼把我們扣在這裡?我們又不認識這個女的,我們與這事無關。”有人嚷道。
“就是,還講不講理了,憑什麼不讓人走?”
掌櫃見有人不顧夥計的阻攔,強行跑出去,忙道:“誰現在走,誰就心虛,誰就是兇手。”
此語一出,阻攔了衆人離開的步伐,有人罵罵咧咧地道:“他奶奶的,好好的來吃頓飯,怎麼就攤上這種晦氣的事?”
衆人心中不忿,卻也沒人離開。
姚心蘿廳裡看亂成一團人,漸漸的安靜下來,都找到位置坐下,等着官府的人過來,道:“我們也回廂房等着吧。”
廂房裡動作麻利的夥計,已經把房間收拾乾淨,現在出了命案,夥計也不敢過來招呼客人,幾個人無所事事地坐在廂房裡,等待官府的人過來。
領着官差來的人是姚敦臻,姚敦臻查看完屍體,起身道:“方纔與她同桌的人是誰?”
人堆裡無人站出來承認。
姚敦臻冷笑,道:“一個一個的問,記下姓名和住址,店裡掌櫃、夥計和廚子帶回衙門再慢慢審問,把桌上的菜、點心和酒水也一併帶走。”
衆官差齊聲應是,抓人、拿物、擡屍體,井然有序。被拘在店裡的人,也一一問話,記下姓名住址,來廂房裡查看盤問的官差一進廂房,看着裡面坐着的人,頭都大了,趕緊把姚敦臻從樓下大廳請上來。
“妹妹,你怎麼在這裡?”姚敦臻訝然問道。
“這個店新開業,我和絮兒、小樂來嚐鮮,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姚心蘿嘟着嘴道。蕭詠絮和高樂靈起身叫了聲姚大哥。
“你們三個有沒有被嚇着?”姚敦臻關心地問道。
“沒有。”三人搖頭,齊聲道。
“行了,這裡沒你們什麼事,都回去吧。”姚敦臻親自護送三人,從側門出去,這時不放心女兒的姚訓錚和蔣國公世子來接人了,還好遇上,沒錯過。顯恪郡王被兒子氣得,不記得女兒了,沒過來接人。好在蕭詠絮心大,對此並不在意。
被擡回衙門的屍體,經仵作驗屍,是中了烏頭毒,身中烏頭劇毒的人,量大者會頃刻斃命。經過盤查,店裡的夥計交了供,說是福客來的黃掌櫃指使他這麼做的。
福客來的黃掌櫃被帶回了衙門,他堅決不承認這事是他所爲,竭力否認,可是因涉及到命案,福客來還是被暫時查封,無法做生意。福客來的東家是姚心蘿,姚敦臻爲免外人質疑查案的結果,主動休假,回家休息,等事情查清了,纔來衙門。
這樁命案,姚心蘿身正不怕影子歪,也相信黃掌櫃的爲人,沒有過多的在意和過問。誰知,案子還沒查清,流言蜚語甚囂塵上。說是有人見味全齋,生意紅火,怕店子生意不好,就故意毒殺人,好讓味全齋生意做不下去。
姚心蘿的身份,讓人不敢直言她的名姓,但福客來的東家是姚心蘿,可以說京都大部分人都知道,那嘴上的有人,不是她又是何人?
與姚心蘿交好的蕭詠絮、魯詩韻等人,紛紛到過府探望,安慰姚心蘿,讓她別擔心,事情一定可以查清,一定可以水落石出的。羅素約卻道:“惡人自有惡人磨,經此一事,姚心蘿還會有什麼好名聲?”
在旁邊伺候的婢女,一臉習以爲常,以前姑娘和姚姑娘交好時,她就常出怨懟之言,現在與姚姑娘交惡,她是巴不得姚姑娘倒黴。
能坐上京都府府尹位置的人,那都不是糊塗人,府尹大人找了一天,約姚訓錚飲茶,“大人,下官愚見,此事怕是有人故意針對、陷害縣主。想縣主不過是養在深閨的小姑娘,與外人無冤無仇的,對縣主下手的人,只怕還是與大人有關,不知大人可有什麼頭緒?”
姚訓錚何嘗沒有這種懷疑,卻不能細說,向府尹大人道了謝,虛言應會了幾句,就回家把兒子商量對策,大家都不願意,讓街頭巷尾一直傳着這樣有損姚心蘿名聲的話,大家分頭行事。
最後讓謠言終止,姚心蘿洗脫嫌疑的人是李恆找來的,夥計見過父母妻兒之後,老實地交了供,父母妻兒被人控制,若是他不下毒殺了,陷害福客來的黃掌櫃,死得就是他的父母妻兒。至於給他毒藥的人,這夥計也是糊里糊塗說不清楚。好在有李恆,要追查下去,到也容易。
只是姚心蘿這邊剛擺脫謠言,李恆又深陷謠言之中,李恆處死了他院中的一個丫鬟。主子處死不安分的丫鬟,是稀鬆平常的事,奈何李恆的手段過於血腥。他讓人一刀一刀將丫鬟身上的肉。動手的人,極有本事,一片片割得那丫鬟,叫聲慘烈,卻偏偏死不了,眼睜睜看着手臂和雙腿的肉,被削盡,露出血淋淋的白骨。
丫鬟捱過這種苦刑,李恆還是不肯放過她,將割下來的肉,剁碎,搓着丸子,煮熟了餵給那丫鬟吃。最後那丫鬟撐不住,氣絕身亡。
此事說者毛骨悚然,聽者膽顫心驚。
八月十二日,姚心蘿和李恆在街頭遇上了,李恆笑道:“姚妹妹有沒有空,能否請你去茶樓喝杯茶?”
姚心蘿遲疑片刻,道:“這壺茶該是我請李哥哥喝,謝謝李哥哥幫忙。”
“一壺茶,就當謝謝,姚妹妹何時變得這麼小氣?”李恆開玩笑問道。
“那就請李哥哥喝兩壺茶好了。”姚心蘿淘氣地笑道。
李恆朗笑出聲。
兩人去了茶樓,要了茶水點心。姚心蘿提壺爲兩人斟滿茶水,在李恆對面落了座。
李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直視姚心蘿,問道:“姚妹妹,就沒什麼話想問我?”
姚心蘿眸光流轉,反問道:“李哥哥是說那婢女的事嗎?”
“姚妹妹信不信?”李恆的手捏緊了茶杯,眼中透着一絲不安。
“不信,李哥哥不是兇殘成性的人。”姚心蘿根本不相信那個謠言。
“我是上陣殺敵的將軍,死在我手上的人,沒一百,也有八十。”李恆繼續試探。
“李哥哥也說了,你是上陣殺敵,你的對手是敵人,你不殺他,他就殺你,這不是兇殘,這是將軍應做的事。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若沒有你們這些將領,在沙場浴血奮戰,百姓焉能安居樂業。”姚心蘿正顏道。
李恆舉起杯子,揚起薄脣,幽深的眼中柔情似水,他就知道他的草羅妹妹聰慧過人,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擬的。李恆滿心歡喜地道:“謝謝姚妹妹。”
姚心蘿亦舉起杯子,凝眸淺笑,神態柔和眼神溫暖,“李哥哥,謠言止於智者,你無須爲愚者的話而煩惱。”
李恆和姚心蘿一番交談後,心中那一股戾氣,消散不少,離京去了兵營,若不是城中有祖母和姚心蘿在,休沐時,他並不想回定遠侯府。定遠侯府已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充滿歡笑溫馨的家,他有一種在別人家作客的感覺。
姚心蘿出了茶樓,往天寶樓去拿首飾。她定的首飾是不用她親自來取的,只是閒在家中無事,就到街上來逛逛,順便把首飾拿回去。
姚心蘿在門口,就看到了布嚕公主,不想與她打照面,正欲轉身離去,卻被人喊住了,“昭和縣主,請留步。”
姚心蘿眉尖微蹙,擡眸看去,喚住她的人是崔悅菱的堂妹崔悅蓉,看在崔悅菱的份上,她也沒辦法一走了之,只能走了進去。
“昭和縣主。”布嚕公主笑着與她打招呼。
姚心蘿淡笑,欠身道:“布嚕公主,崔姑娘。”
“昭和縣主,你來評評理,這套頭面是我先看上的,她卻要搶我的,是不是太過份了?”崔悅蓉氣憤地道。
布嚕公主斜她一眼,道:“崔姑娘,這套頭面是我們同時看上的,你沒銀子買,自動放棄了,可不是我搶你的。”
“誰說我沒銀子買,我一會回家拿銀子來買,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把銀子全揣在身上,跟個匣子似的。”崔悅蓉鄙夷地道。
“叫花子嫌糯米,窮酸就要認,打腫臉充胖子,實在是沒什麼意思。”布嚕公主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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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悅蓉氣得臉脹紅,崔家是世家不假,可惜後人不爭氣,已漸漸開始衰弱,幾乎要撐不起世家的門面了,崔悅蓉是掏不出一千五百兩來買這套頭面的,只是她個性好強,不願在布嚕公主面前服輸,強撐要買。
“布嚕公主,這位崔姑娘是直郡王妃的堂妹;崔姑娘,你應該也知道布嚕公主日後就是賢郡王側妃,大家也算是姻親,這事一人退一步,別爭了。”姚心蘿和稀泥道。
“嗬,昭和縣主說得這話,我沒辦法苟同,誰家會把妾室當姻親的?昭和縣主這是貶低我呢,還是瞧不上直郡王妃?”崔悅蓉詰問道。
姚心蘿是被崔悅蓉強留下來管這閒事的,心中不快也有些煩躁,說話時就沒太注意,但是這話縱有小瑕疵,但是問題並不大,而且誰都不會去計較。
布嚕公主是妾,可她這妾又不同於平常人家的妾,她是有品級的側妃,還有聖上給的封號。汪園園是半瞎子,已擔不起賢王府的家,日後出門應酬,肯定是布嚕公主。誰都不是傻子,會去提她是側妃,而不是正妃的事。
姚心蘿盯了崔悅蓉一眼,眸光淡淡的,“崔姑娘的規矩學得好,是我失言了,我回家反省去了,就不打擾崔姑娘和布嚕公主論理了。”
言罷,姚心蘿轉身就走,面沉如水,她最近一定是犯小人,到處都能沾染是非,她回家綁紅繩化解掉這些晦氣的事。
布嚕公主等姚心蘿出了門,對崔悅蓉噗哧一笑,道:“你比我還會得罪人,罷了,罷了,那頭面讓給你,我不要了。”
崔悅蓉呆愣了片刻,也出了天寶樓,去直郡王府,找崔悅菱告狀。崔悅菱正在整理湯沐邑送來的東西,得知她過來,皺了下眉,雖不耐煩,但還是見了她。
“大姐。”崔悅蓉哭喊着撲進了崔悅菱懷裡。
崔悅菱與崔悅蓉從小就親近,頓時汗毛豎起,身體僵硬,推開她,冷着臉問道:“出什麼事,你直說,別哭哭啼啼的。”
“大姐,昭和縣主欺負我。”崔悅蓉用手帕遮住半邊臉道。
崔悅菱臉上中閃過一絲不悅,問道:“她怎麼欺負你了?”
崔悅蓉捕捉到了那絲不悅,暗喜,這狀她告準了,卻沒去想,這絲不悅究竟是對她的,還是對姚心蘿的。省略到她先前跟布嚕公主的爭執,把姚心蘿進來後的事,如實的說了一遍。
崔悅菱罵道:“你這個蠢貨,昭和在幫你,你不知道,還說她欺負你。布嚕公主是什麼人,她不但是賢郡王側妃,她還是鐵勒國的公主,她認真追究起來,你能討到什麼好?破壞兩國邦交,你是想死了是不是?你一個人死也就罷了,你要是連累到崔家,你爹孃還能饒過你?”
崔悅蓉被罵得低下了頭,臉上卻還是流露出不服氣的神色。崔悅菱打人一耳光,又塞了枚甜棗,挑了幾樣東西,又送了一套頭面給崔悅蓉。
崔悅蓉帶着東西,興沖沖回家了,天寶樓發生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絕口不提。
滿心怨氣的姚心蘿,沒回明珠院,而是去藏書閣,去翻那些雜書,尋找化解小人的方法。翻了小半個時辰,讓她找到了方法,回明珠院,移動傢俱,依着風水擺方位,又讓人去找柚子葉熬水,還去弄來一大堆的紅繩,又吩咐針線,爲她趕製從裡到外的紅衣裳。
姚心蘿這一番折騰,自然瞞不過韓氏和方氏、柳氏;韓氏急匆匆過來問原由,姚心蘿沒瞞她,直說自己最近犯小人。韓氏心疼女兒,跟着胡鬧,姚家主子裡面全都穿紅,所有人手上纏紅繩,還去廣濟寺許下一千兩香油,供奉祈福燈。
姚家人一身紅的出出進進,讓外人看了,都以爲姚家這是要辦大喜事了,可一打聽,又沒有,實在是看不透姚家這是在鬧什麼。
這事本來與祝氏無關,她穿不穿紅,戴不戴紅繩,韓氏並沒強求,可她偏偏要多嘴,跟管事的婦人嘀咕,“四丫頭長得就不是有福的相,要知道福薄的人,是擔不起那麼多福,再怎麼求也沒用的,這麼強求,小心折了福。”
丹霞院就跟篩子一樣,這話很快就傳到老國公和韓氏耳朵裡,老國公禁了她的足,中秋宮宴,她就沒法參加了。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宮中設宴,姚心蘿照舊先去了福壽宮。“小丫頭,今天是中秋節,不是過年,你怎麼一身紅通通的,跟年畫娃娃似的?”昭仁大公笑問道。
“囡囡膚色白,穿紅色好看。”羅太后笑眯眯地道。
崔悅菱贊同的點點頭。
姚心蘿沒告訴她們原因,笑笑道:“我以後都要穿這麼喜慶。”
她怎麼穿,羅太后和崔悅菱、昭仁大公主都沒意見,都覺得好看,羅太后還吩咐宮女道:“以後有紅色的布料,都送去給囡囡。”
等吃了打底的粥後,三人就陪着羅太后前往瀲灩宮。宮宴形式都是差不多的,等聖上在寶座上坐下,衆人跪在地上三呼萬歲,在聖上說罷平身後,他們依次入座。內侍擊掌兩聲,歌舞坊的舞女們就穿着鮮豔的衣裳走進來來,隨着樂聲,跳喜慶的舞蹈。
酒菜如流水般端了上來,聖上起筷,大家開始享用。酒過三巡,就可隨意走動了,有的人還離座到外面透氣,姚心蘿就過去找蕭詠絮,接着高樂靈也來了,三人坐在一起磕着瓜子和松子,說笑閒聊。
這時,鐵勒國的大王子走了過來,“昭和縣主。”
姚心蘿站起身,擡眸看着他,神情冷淡,“大王子,這是女眷坐的地方,你貿然過來,太失禮,請回吧。”
蕭詠絮和高樂靈也站了起來,一左一右伴在姚心蘿身邊。
“我有幾句話,要與昭和縣主說。”大王子笑道。
“大王子,小心禍從口出,貴國就算還有多餘的公主來和親,大虞國也未必願意接納那麼多和親公主。”姚心蘿先發制人,省得大王子口出惡言。
“昭和縣主在懼怕什麼?”大王子勾起脣角問道。
“大王子,是想留在大虞做質子嗎?以樑國公府的權勢,要留下一人不難。”姚心蘿語氣平靜,卻透着危險的訊息。
大王子臉色微變,轉身走開。
姚心蘿輕舒一口氣。
三人重新落座,這時一個宮女匆匆走到章皇后身邊,湊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章皇后臉色鐵青,站了起來,大步往外走去。緊接着宮女又把永恩伯夫人和定遠侯府的鄭氏請了出去。
動靜有點大,衆人立刻覺察到有事發生,宴上的氣氛一下凝重起來,姚心蘿三人見狀,各自回到母親身邊去了。